桃花婶与柱子婶立即把火盆移好。
    “请二位婶子去帮忙瞧瞧,娃儿的头露出来了没有?”李怀才背对着床又说。
    柱子婶连忙推着桃花婶:“你去,你懂。”
    桃花婶白了她一眼,走到床尾蹲下。
    “……郎中,没有瞧见有娃儿头呀……”
    “那……那开了吗?”
    “开?开什么?”
    “你……你们两个妇道人家,也算是有把年纪了,连生娃儿都不晓得么?”
    李怀才气的直跺脚。
    桃花婶恍然大悟:“哦哦……我晓得了,我再仔细瞧瞧。”
    刚才她是没好意思认真看。
    在她们这些下人的心里,人家军官太太高不可攀,特别是如烟这样的,瞧第一眼就觉得是仙女下凡,多瞧一眼都是对她的亵渎。
    “郎中,还……还没开!”
    要不是害怕吓到盛太太,桃花婶差点儿就哭了出来。
    她虽然不懂接生,但她生过几个孩子了,也常和村里的婆娘们聚在一块儿议论别人生娃儿的事,这么点常识还是懂的。
    羊水破了,娃儿的头都还没有露出来,娃儿在娘肚子里可就危险了。
    生产顺利的话,羊水一破,娃儿顺势出来,母子平安。
    可是这……羊水已经流干了,娃儿还没有露头,这明显是难产啊!
    “什么?还没开?”李怀才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
    救人如救火,若是再不抓紧时间挽救,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秀……秀才……”慕如烟微弱地喊着。
    她已经明白了,孩子能不能生出来她心里有数,她此时已经实在没有力气了。
    “盛太太,您说,我听着。”李怀才后退几步,让自己离如烟近一些。
    “帮……帮我保……保孩子……”
    “不不!盛太太,大人小孩我都要保!”
    李怀才吓得连连摆手,本来因赶路胀红的脸,此刻变得苍白起来。
    “李怀才,你要是能两个都保住,老子让你当我军师!”
    “你要是敢出任何差池,老子让你走不出我这村口!”
    陶国华在外听得仔细,一向文质彬彬的他,恐惧中也飙出了粗话。
    李怀才被他一吼,反倒冷静了下来。
    想想要是没能保住如烟母子,他这颗脑袋可就要搬家了。
    那还有什么比保住三条命更重要的?
    他豁出去了!
    他拿起桌上预备好消毒用的烈酒,一仰脖子,猛地灌进两大口,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
    脸也红了、头也有些晕了,但是胆子大了起来。
    他一把推开桃花婶和柱子婶:“二位婶子闪一边儿去!让我来!”
    边说边挽起了一双袖子,又灌了一口酒,朝自己的双手喷了出来,再灌,再喷。
    桃花婶和柱子婶看呆了,这才领会他要做什么,忙拉住他:“小兄弟,你要自己动手?”
    “怎地?人命关天我岂能袖手旁观?”他很不满地回应。
    “不是……”桃花婶看了看门,低声道:“怕我们当家的知道了会……”
    “我怕他个球,救人要紧!”李怀才的胆儿在酒精的刺激下,越发肥了几圈儿。
    “你们快把剪子架火盆上烧红!”
    “快把干净的面巾给我递过来!”
    “快,你们谁按我的吩咐,朝盛太太腹部朝我这方向推!”
    “还有你,你快去帮盛太太鼓劲儿好使力!”
    “……”
    李怀才手脚不停,连一张嘴也没有停,屋里几个人忙得满头大汗。
    如烟再度陷入了半疯迷状态。
    “婶子,快掐她人中!”李怀才在床尾边忙碌边大喊。
    于是两个妇人又是忙作一团,喂糖水的、掐人中的,帮着用擀面杖从如烟腹部朝下擀的……
    一顿忙活之后,娃儿的一只手伸了出来。
    李怀才顿时一惊,差点儿跌倒在地。
    但是他不能表露出来,那样屋里的几个人就全慌乱了,盛太太会彻底灰心。
    他连说都没敢说,六神无主地朝屋里四下看了一圈,他的脑子里在飞快地想着办法。
    桃花婶过来也看见了,她刚要喊出声,被李怀才及时拉住。
    “婶子……”他低声地朝桃花婶求助。
    这种时候他希望这俩妇人能帮出个有用的主意。
    谁知桃花婶更是惊惧得话都说不出来,俩眼恐慌地盯向奄奄一息的如烟。
    “郎中,怎么办?”她轻声在李怀才耳边问。
    “没辙了,我只能……”李怀才把右手袖子卷得高高的。
    “你你……你要……”
    “闭嘴,快去帮盛太太,这会儿不需要使劲儿!”
    桃花婶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她不敢看,她赶紧跑到床头帮忙搂住如烟的肩,在她耳边说些鼓励的话。
    李怀才把手伸进去,将那只嫩得粉红的小手朝里面推。
    他闭着眼摸到了一个小脑袋,轻轻地握住了娃儿的后颈子,然后一点一点地朝外面拽。
    他边拽边停,怕力气大了会使娃儿受伤。
    “盛太太,娃儿要出来了,使劲儿!”
    李怀才的眼睛看向别处,手顺势一带,将娃儿整个带了出来。
    如烟突然感觉轻松了许多,仿佛整个身子被掏空了,虚弱地张着嘴。
    柱子婶看嘴型看出她是在问孩子可好,忙大声问:“郎中,娃儿怎样了?”
    李怀才阴沉着脸没有回答,他双手血淋淋的,抱着浑身湿漉漉却没有哭声的孩子发愣。
    他此时浑身已经快要虚脱了。
    但他知道事情还没有完,娃儿浑身发紫,小嘴儿紧闭。
    这个时候桃花婶倒是反应得快,从他手夺过娃儿,倒提着一双小脚,另一只手朝娃儿小屁屁连拍几下。
    “哇……哇……”
    一阵婴儿的啼哭响彻整座木楼。
    在走廊外已经守候一天的陶国华,终于听见了这声报平安的声音,他身子一软,直接仰天躺倒在走廊之间。
    “秀才,你立大功了!”
    “老子前面说的话算数,今后你就是我这儿的爷!师爷!”
    “对了,是男娃儿还是女娃儿?”
    就连躺在楼板上他都还不消停,这些不说清楚、问明白,他还不放心。
    门“咿呀”开了一半儿,桃花婶探出头来说道:“当家的,小点儿声,盛太太睡了,是个男娃儿。”
    “男娃儿?男娃儿好啊!将来也送他留洋!”
    陶国华立即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男娃儿?盛耀轩,你家祖宗坟头冒青烟了!”
    “可不是么,绝处逢生呐,可真是大喜事儿了。”
    “如烟呢?如烟她人如何了?”
    “当家的放心,盛太太虽然难产,但是这郎中可了不得了,硬是把娃儿的手推进去调了个个儿,再把头给拽了出来。”
    “把手推进去?把头拽出来?”陶国华嘀咕着重复这句话。
    桃花婶见他没有再问什么,便回到屋里关上门。
    陶国华在外面又踱了一圈,突然停下来,冲着楼下大吼:“来啊!把李怀才给我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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