噹……噹……

    凌晨时分,江城罗汉寺的钟声源远流长。

    江州位于长江和嘉陵江的交汇处,两江交汇将这块土地切割成三部分,繁华的那片土地上修筑了一座大城名为江州;平淡的这片土地上有座小县城名为江北,另一岸的贫瘠土地上有一座驿站名为弹子石。

    杨曦居住的江北县和江州城隔江相望。

    这罗汉寺正是位于江州城千厮门和储奇门之间的位置。

    执行完任务的杨曦回到家已过凌晨,庭院内摆放着一口黑色棺材,墙边堆放着花圈纸人,想必是马嫂子的安排,他轻轻推开爷爷的卧室门见蚊帐还挂在床边突然有些失落。

    爷爷死了做不得假。

    杨曦没进屋,转身合上门,忙碌一天后既伤心又感到饥饿,于是回屋换上青衫布衣来到后街夜市。衣服不能不换,穿锦衣卫制服去小摊吃饭老板不敢收钱,杨曦不是贪这些钱财的人,故换上日常装扮。

    江北县靠水吃水,两岸三城皆是水运码头,作为巴郡的水路交通中心,哪怕在夜间码头也很繁忙。

    后街是下里巴人聚集在一块宵夜的地方,这里的食物很粗糙,码头工人多以卖不出去的动物内脏加上辣椒花椒去腥味,混合煮在一起,这种食物杨曦吃不惯。

    他来寻抄手的夜摊,后街的抄手他吃过那么一次,薄面皮包着肉和时蔬,各占一半的比例,汤汁以砸碎的鸡骨头熬制而成,洒上翠绿的葱花伴着汤里的抄手别有一番风味。

    对于爷爷来讲还是不如上横街的老抄手,那九成肉一成蒲曲的清脆是时蔬所不能比及,油腻的筒子骨汤更得老人的喜爱。

    “抓小偷!抓小偷。”

    由远及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将杨曦的思绪拉回现实,他回头一瞧,某年轻人急冲冲的朝自己冲来。

    “滚开,滚开!”

    “别档老子的路!”

    年轻人的声音很急促,道路中的搬运工人纷纷让到两旁,年轻人怒目圆睁的朝杨曦冲来:“滚开,你没看见老子吗?”

    年轻人嫌杨曦挡道,一个冲拳袭来。这种庄稼汉子的把式哪是杨曦的对手,他一招擒拿手将年轻人擒住。

    “你知不知道爷爷是谁?爷爷我滚龙是粮船帮堂主王天龙的心腹,你小子找死!”

    粮船帮是码头工人之间的武艺结社组织,是江城两岸最大的帮派,拥有帮众上万人。左右搬运工人见滚龙喊出堂主王天龙的称号顿时感到害怕,可又压不住想看热闹的好奇心。

    杨曦冷冷道:“什么时候小偷也这样嚣张了。”

    随后,杨曦一把夺过滚龙怀里的钱袋,他将钱倒入掌心数了数:“8文钱?你小子也太没出息,8文钱也偷?”

    “管你屁事,孙子你小心点。”

    啪,杨曦一巴掌扇去,区区小偷也敢恼自己!

    滚龙脸上挂着鼻血,他捂着脸急吼:“你他妈的打人!”

    杨曦反问:“小偷也是人?”

    正在这时,被偷钱袋的失主冲冲跑上前,他看了看青衫布衣的杨曦,又回头望了望捂着脸的滚龙,正欲开口讨要钱袋时,滚龙破口大骂:“爷爷是粮船帮的人,老子是王天龙的亲信,大名鼎鼎的滚龙是也,你他妈的小心点。”

    老实巴交的失主不过寻常工人,粮船帮他惹不起,堂主的人他更惹不起,失主畏畏缩缩的埋头往边上走,他不敢抬头,怕惹祸。

    “站住!”

    杨曦喊住失主,失主一愣,转过头笑得有些难看,滚龙刚才那翻话失主听得清清楚楚,畏惧于粮船帮的威望,失主不敢多事,8文钱不要便是。

    “你的钱。”

    杨曦将钱扔给失主,可失主连连摆手不敢接钱袋。

    叮当一声钱袋掉在地上,失主惨笑道:“不是我的钱,不是我的钱。”

    杨曦指着滚龙:“他不是偷你钱吗?”

    “没有,没有。”

    “哦,那是何人偷你钱?”

    “跑前面了,跑前面了。”

    鬼才跑前面,在杨曦来到后街这段时间,就没人跑他前面。

    “你他妈的有病啊!”滚龙见失主不敢认,他来了气势,一拳朝杨曦砸来:“谁是小偷?你眼瞎吗?”

    杨曦侧过头躲过这拳,谁是小偷他会不知道?

    啪,反手又是一耳光扇去。

    “你俩去衙门。”

    话毕,杨曦知道唐突了,黑灯瞎火的去什么衙门。

    “哟,你还是正义的小伙伴。我呸!”

    “各位乡亲父老,请大家做个见证,今天我将这小子拿下,有没有正义之士明日里去衙门做个证?”

    杨曦高喊一声,没人回答,滚龙却冷笑连连。

    杨曦环顾四周,他的目光扫视众人,围观人群连连低头,这里的人多是码头工人,迫于粮船帮的威望没人敢出来指证。

    “孙子,老子是冤枉的。”

    滚龙见形势对他有利,用力的挣扎了几下想摆脱杨曦的束缚,可挣脱不了,“孙子,别冤枉好人,老子不是小偷!请乡亲们给我做主啊。”

    “做主?”杨曦望着油腻脏兮兮的钱袋问:“粮船帮的人对吧?”

    被拿住跪在地上的滚龙恶狠狠的叫道:“知道爷爷的厉害了!”

    “你最近可有和火油打过交道?”

    “搬运火油是这群下里巴人的事,老子怎么会委身做粗活。”

    “不错,不错。我见你衣着干净不似做粗活之人,这钱袋油腻脏兮很符合眼前这位汉子的穿着。你怎么会有这么脏的玩意?”

    失主擦了擦衣角处的油渍,钱袋是他的钱袋,他不是什么搬运火油的工人,但也是粗人,他是镇里最大酒楼的厨房伙计。

    “干净又如何,脏又如何?老子放屁把他嘣脏的,怎么样?你问问他,我是不是小偷?”

    失主见滚龙指向自己,说道:“这位小哥他不是小偷,他真不是小偷!”

    “你辛苦一天能赚八文钱吗?就这样喂狗,你舍得?”

    “你说些什么胡话?”失主来了气势,粮船帮的人他怕,眼前的普通青年他不怕,失主吼道:“被偷钱的人是我,我会不知道是谁偷的钱!反正不是他!小伙子你的所做所为太让人心寒,看你一表人才,想不到乱冤枉好人!”

    “呵呵,我冤枉人?心寒这个词你用得好!可惜追小偷的不止你一个人。”这时杨曦指着说书人打扮的人问道:“你也是从后面追上来的,他是不是小偷?”

    说书人和码头工人不是一个行当,这位说书人是和失主同时追上前,杨曦估计他多半会讲实话。

    说书人尬笑道:“小郎君不是小偷,小偷往前面去了。”

    “你!”

    杨曦有些气急,手里一松放开了滚龙,都是些什么人,朗朗乾坤之下睁眼说胡话!

    滚龙见杨曦失神放开了自己,他见打不过杨曦,不敢多留,迈开腿转身便跑,临走时还不忘捡起地上的钱袋。

    “你怎么不认?”杨曦很恼怒,他身为锦衣卫中的缇骑,主要负责情报侦察,缉捕罪犯,长期工作在打击犯罪的第一线,随时会有生命危险,他做这些是为了什么?是打击罪恶!不是为了普通百姓包庇犯罪!

    “认什么认?我又没被偷!”

    失主鸭子死了嘴硬,他不认账。

    “你确定没被偷?”

    “偷又如何,没偷又如何?关你屁事!”

    失主大大方方的离开,浑然没有丢钱的失落感。

    “你这演技不去怡红院唱小曲,还真浪费了这身才华!”杨曦很气,也很沮丧。之前解救人贩子的事情出了变故,如今搞得连小毛贼都拿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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