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包那人倚着扶梯,大骂了一阵之后,李全发并没有理睬,而是径自出了后门到柴房去了。

    存义回到屋中,细想这李全发,虽然邋遢不堪,举止却是彬彬有礼,他认为此人也绝非寻常之人。

    第二天天欲方明之时,存义在房中又是听了一阵咒骂之声,他打开屋门向外张望,发现背包人端坐在楼下,正用难听的话,大骂着对面角落里的李全发。

    掌柜怕影响生意,让李全发赶紧离开,李全发央求他,给他两个馒头。可是掌柜极其吝啬,他不但不给,反而和背包那人一起,奚落李全发。

    存义急切地下了楼,又从怀中掏出几个铜钱,让他给李全发拿些热馒头出来,掌柜看到了钱,狗癫一样奔到后厨,装了十几个热馒头递给存义。存义将馒头递给李全发,问他需要备些水酒吗?

    李全发向存义抱拳施礼,他说道:“多些兄台雪中送炭,我因为要参加校场的演武,所以不能饮酒。”

    存义点了点头,让掌柜给李全发备了一个水袋,李全发再三称谢,告诉存义此恩容当后报。

    存义嘱咐他路上小心,二人正在交谈之际,这个背包人又从存义的身后,用布后将他撞了一下。

    他还是一句道歉的话不说,走到李全发的面前后,他掩着鼻孔,冲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接着一脸不屑地说道:“一个肮臭的叫化子,也想参加校场演武,简直是痴心妄想。”

    他说完之后,将店门重重一摔,趁着鱼肚白的天色,离开了客栈。李全发此时也向存义辞行,朝着演武场的方向而去。

    二人走后,存义向掌柜探询,此次地方进行演武,可是将有战事发生?掌柜告诉存义,朝廷已于各州县贴发榜文,征集武功出众之人,随军到福建沿海去抗击倭寇。

    玉凤见存义下了楼,担心他会与别人动武,连忙下楼查看。存义见玉凤下了楼,告诉她,自己想去演武场看看。

    玉凤十分不解,询问他到演武场去干什么?存义答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如今倭寇又来袭扰我邦,朝廷正在征调能人志士守疆护土,我看看那里能不能帮得上什么忙?”

    听了存义的话,玉凤娇俏柔媚的脸上,带着怏怏的不快,存义忙问她是怎么了?

    玉凤告诉他,他若去朝廷当了将军,自己就再也不理他了。存义听了呵呵一笑,他告诉玉凤,自己并无此念,况且这演武也是要事先投名,向地方官呈递身份资料的。

    玉凤点了点头,遂问存义到演武场能帮着做些什么?存义回答她,因为李全发和那个背包人,同时去了演武场,他担心此人会对李全发不利,而且他还口口声声地叫嚣,谁也别想打演武场的主意。

    玉凤对存义说道:“存义哥,你别担心,就那个狗肚子装不了二两香油的草包,他到演武场只会讨得一顿好打,难道将军的位置,还能轮到他坐不成?”

    存义轻摇着头,对玉凤说道:“凤儿,我正担心朝廷有徇私舞弊之人,所以要到演武场去看看究竟。”

    玉凤告诉存义,到那里去看看也好,一来可以暗中帮助李全发,二来可以领略一下本朝官军的气象。

    二人商议妥当,向掌柜打包了些干粮和清水,然后付清了房费之后,沿路追寻李全发去了。

    待到了演武场周围,存义看到校场之上,旌旗密布,四周甲兵林立,一派威严的气势。

    四周的木栏之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校场当口,正对门外三百步的地方,摆设着一张曲尺桌案,雕花镂空的虎头椅上,放在桌案的中间。桌案之上摆着花名册,旁边则是一筒令箭。

    前来报名应征之人,排成了一条长龙,存义向人群扫视了一下,发现李全发排在后面,不停地往嘴里塞馒头。

    而那个背包之人,则在李全发身后不远的地方,他正用鄙视的眼睛,盯着李全发。

    过了不久场内牛角号,发出一阵激昂高亢的声音后,随后一人骑着快马,跑到了场外,

    他手拿旗幡对众人嚷道:“胡中军马上要检视尔等身份,你们现在整好衣束,不准讲话,站在各自的位置上,等着中军大人的到来。”

    校场外鸦雀无声,只听到马蹄的“笃笃声”,和一阵缭绕飞卷的尘烟。众人都屏息凝神,注视着校场的动向。

    存义和玉凤向里面张望,过了片刻之后,一位身着黑色虎纹衣,身材魁梧的人,手拿着敕令,迈着方步朝着校场陈设的桌案走去。他的身旁左右跟随着穿着墨绿狼纹衣的人,二人身材瘦削,但是目光中却透射出一股凶狠。

    中军拉过虎头椅,向校场四周扫视了一眼,然后翘着二郎腿,神情悠然地坐在了椅子上。

    他把敕令往桌案上一铺,用阴阳怪气地说调,向众人宣读了考场的规则。他宣读完毕之后,身后的一名裨将闪了出来,他瞪着一对犀利的豹子眼,用犹若洪钟的嗓音地众人说道:“现在按花名册开始检查身份,念到名字的走上前来,无关人等退后。”

    接着他念道:“李大有。”他念了一遍之后,最后面一个瘦小枯干的人,疾步跑到了宣读官近前。

    这个姓胡的中军,魂魄像离开躯体一样,面对眼前的考生,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此时他身后的另一名卑将,径直走到了这个瘦人的身边。他询问了考生的籍贯和姓名之后,突然单手发力,铁钳一般的手,死死地按压在这个瘦子的肩上。瘦子被他压在了地上,卑将鼻子发出了一阵轻“哼”,宣读官对瘦子说道:“给我滚回家去。”

    瘦子满脸颓唐之色,一声不吭地离开了校场。接着宣读官又念了一句:“张大栓”。从群的中间,探出一个脑袋,他一边跑,一边喊:“中军大人,我就是张大栓。”

    还没有等他近前,宣读官冲他大吼道:“慌慌张张的样子,还有脸参加征军选将,给我滚回去。”

    张大栓面带惊愕,却是无可奈何,他也带着郁闷之气,离开了校场。两个裨将互相凝视一眼,嘴角抹出一丝冷笑。

    将着宣读官又念道:“吴长胜。”一遍没有人理睬,接着他瞪着一对牛眼,朝着众人望了望,人群中并无人应声。他一连喊了三遍,人群中有人提着裤带,急急向前面跑去。

    宣读官用手指着他说道:“你还脸上前?我连唤三遍,你才听到,分明是藐视中军,给我滚回家去。”

    这个吴长胜也像斗败的公鸡一样,被卑将给轰出了校场。存义看在眼里,他觉得这三个考校之人,都不是善类,心中很为李全发担心。

    他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宣读官拿着文告,念了一声:“李全发”。存义心下慌慌地看了看李全发,只见他从人群中闪身出来,冲着前方喊了一声,迈着从容的步伐向前走。存义看到他气定神闲的样子,心中很为他高兴。

    李全发及近中军面前,宣读官用蔑视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李全发。他看到李全发破衣烂衫,浑身脏臭不堪。他掩着鼻子对李全发说道:“臭要饭的,这是朝廷选将的地方,你竟敢跑到这里来滋扰,还不马上给我滚开?”

    李全发不紧不慢地告诉宣读官,自己是来应征的,并不是叫花子。而且花名册上有自己的名字,刚才宣读的时候,不是答应了吗?

    此时那个姓胡的中军,被李全发身上的臭气给熏醒,他皱着眉头说道:“你能答应又怎么样?难保不是你这个乞丐,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前来冒名顶替。”

    李全发面对中军的责难,他神情镇定地说道:“中军大人既然说我是冒用他人之名,那真正的人,为什么还没有出现?”

    姓胡的中军鼠眼乱转,他盯着李全发瞧了一会儿,接着慢条斯理地说道:“也许你把那个人杀了,所以才在此有恃无恐地要唤人前来。”

    李全发对中军说道:“大人,您说话要有理有据,凡事不经过调查,一味凭空猜测,这样谁能会信服于你?”

    中军瞪了李全发一眼,把嘴里的唾沫咽到了肚子里。他对李全发说道:“你有什么凭据,证明你就是李全发。”

    李全发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把它呈给中军,这个中军远远闻到了信上的汗臭味,他的眉头又紧紧地挤到了一处。他冲着宣读官摆了摆手,示意他接过书信。

    宣读官拆阅了李全发的信后,回禀中军,这是地方官出具的身份碟文,还盖着府衙的印。

    姓胡的中军咬了咬嘴唇,他对李全发说道:“报名演武,要交五两纹银。”

    李全发对中军说道:“现在朝廷有难,有血气的人都思报效,中军却向众人索要银钱,岂不是要寒了众人的心?”

    姓胡的中军一听,拍案对李全发说道:“你个刁民,懂得什么大道理?这纹银收集上来,可是要为地方征调乡勇为的。”

    李全发告诉中军,自己没有钱,只有一身的本事,他可以在战场上多杀敌人。

    姓胡的此举,存心是在刁难李全发。他岂不知李全发莫说是五两纹银,恐怕身上连一枚铜钱都没有。听到了李全发说没有银子,中军说道:“没钱就快滚,岂能因你一人,而坏了规矩?”

    他说完之后,就命军士轰撵李全发。李全发冲着中军大叫,他说道:“前面的几个人,也没有见他们缴纳了银子。”

    姓胡的中军早有准备,他将别人偷偷给他使钱的名册拿了出来,在李全发的面前一晃,他说道:“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谁说那些人没有交银子?”

    李全发不明就理,他正欲转身离开,存义从人群中闪身出来。对他说道:“李兄,且慢,待为弟助你一臂之力。”

    他这一声呼喊,众人都将目光移向了他。存义走到李全发的身边,从怀中摸出两锭银子,

    对他说道:“李兄,这一个是五两的小锭。你交给那个中军,剩下的银子买些衣服鞋袜。”

    李全发涕泪交流,感谢存义的厚义。存义告诉他,他感佩为他这样为国出力的侠士,让他好好把握机会。

    李全发点了点头,将银子交给中军,那个中军接过银子,命宣读官记下李全发的名字,并暗暗向裨将使眼色。

    李全发感到身后惊风利爪袭来,他正要借此机会,展现一下自己这一身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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