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瞧着比苏长莫等人大了一些,只是具体年岁瞧不出来,山上玄修,境界高深后最擅返老还童之术,爱美之心,人之常情,倒是无可厚非。

    兀自收拾酒桌的楚兴听着门口动静,赶紧迎了上去,还不待开口,紫衣少年便悠悠说道:“苏长莫是在此处?”

    楚兴身子一愣,迎客的胳膊在半空中僵住,一时语塞,眼前少年显然不是小镇之人,最有可能的便是和前些时日的那些外乡少年一样,可是此人在酒楼之前从未出现过,又怎会和苏长莫有关系呢?楚兴收手,抬头看着世外谪仙般的高贵少年,笑的极其尴尬,虽然这外乡少年笑的温和,但是楚兴隐隐不安。

    紫衣少年神色玩味的看着楚兴脸上的阴晴变化,不骄不躁,极像凡间之人斗蛐蛐时的兴趣盎然。

    “客官找人有事?”

    楚兴神色还算淡定,但是在紫衣少年眼中却是和惊慌失措毫无二致。

    紫衣少年咧嘴一笑,便往酒楼内走去,边轻声道:“上酒。”

    楚兴更加心慌,这人显然是确定苏长莫便在此处,看样子来者不善,怎的那么凑巧,苏长莫不在,老拐叔也好些日子没回来,看来实在不行就只能麻烦那位达歌挡挡灾了。

    “客官要点什么酒?小店……”

    “捡最贵的上。”少年一口皓齿,开合之间,显得格外出彩。

    凡间之人,任何东西都喜欢个最好,但当自己一时之间无法辨别好坏时,便会选个最贵,一来东西肯定查不到哪儿去,二来也是显得自己有面儿,还能多添几分豪气尊贵。

    这紫衣少年便是第一种心态,钱到位了东西肯定不错,再者,入乡随俗,看看那罗苏木眼中口中的少年,生活之地的人事是个什么光景。

    楚兴连连点头,转身拿了坛“十八仙”轻轻放在桌上便不再说话,面不改色的回到柜台后。

    紫衣少年举杯饮酒,目光时不时瞥向楚兴,眼中微微赞许,这少年倒是还行,即使听见自己要了最贵的酒,也没多加谄媚,不似之前游历各处见过的那些小二掌柜,瞧见一身华服公子,恨不得趴在地上,痴心妄想着将人家兜里的银子多掏出来几块,殊不知只是惹人厌烦,天下的傻瓜就那么多?还都是有钱人?

    少年快速回头看了眼身后二楼,目光透过门窗,瞧着里面空无一人,这才缓缓回头,难道是自己错觉?还是来之前听了太多罗苏木对这酒楼的夸张说法,自己也心境有恙?

    少年低头饮酒,再也没有和楚兴多说一句。

    双臂尽断的罗苏木被送回九界圣宗之后,自己那位师叔可是气的不轻,到不是因为那点无关紧要的伤势,而是罗苏木心境崩碎,毫无一点斗志,只有满腹怨念,这对修行之人可是大忌。

    那师叔是动了真火,本想借着这次机会好好压压罗苏木心中傲气就行,顺带再磨磨性子,可没想着将他炼成一个行尸走肉。这次要是没有自己师傅拦着,那位师叔能跑来这偏远小镇和无心师叔好好切磋一番,至于打不打得过就是另外一说,反正两人已经多年未曾交过手了。

    苏长莫独占七人的跋扈至极已经在九界圣宗成了一桩口口相传的谈资,虽然能将罗苏木重伤成那样,但终究是一个刚刚修行的傻小子,众人心中更想有机会试试苏长莫的斤两,输了,有罗苏木在前,不丢人,赢了,有罗苏木在前,更能扬名立万,大欢喜。

    但是自己此次而来,可并不是为了这些,师命所托,是查清楚苏长莫身上那套古怪功法的来源底细,如果可以的话,再查查罗苏木嘴中的酒楼诸多神秘人,最后才是顺带取走苏长莫项上人头,至于将人头带回九界圣宗到底是能重塑罗苏木的心境还是让他彻底提不起一口心气儿来,少年都不在乎。

    既然人不在,那就等,自己也算难得偷闲,这凛冽冬日,最宜温酒赏雪。

    无双一脸谄媚,频频给达歌斟酒,达歌也不介意,喝的心安理得,这混不吝的无双,要是平日能安静点,就凭这股子殷勤劲儿,绝对能是人见人爱的主。

    “大哥,真的不用我去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达歌翻了个白眼,恨恨骂道:“还要不要点脸了?你去教训他?你不知道自己几岁?和个毛头小子有的计较?”

    无双满不在乎,沉声道:“脸不脸的无所谓,我不在乎,我重点是想为我那小师弟出头不是,初次见面,总得有点见面礼啊。”

    “没得必要,你为他做的已经都多了。”

    无双神色微微收敛了点,轻声回道:“达歌你就别说这话了,你知道的,现在我想不起来的,想不起来就是没有,哪能不多做点。至于以后想起来了,再让小师弟谢我也不迟。”

    达歌放下酒杯,蹙眉问道:“你说什么?”

    无双瞬间又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连忙给达歌斟酒笑道:“小弟说错了,不用谢,不用谢,我们师兄弟的,哪用得着谢。”

    达歌望着楼下少年,轻声道:“这少年你认识?根骨不错,倒是个好苗子,就是放在九界圣宗着实可惜了。”九界圣宗虽是天下第一仙宗,但是在达歌眼中一直很瞧不上,那位实力不俗但一副狗腿子做派的圣宗宗主,是达歌最见不得的几人之一。

    无双似是一直就等达歌开口询问,瞬间正襟危坐,朗声说道:“这少年叫裴煜,是前些年的中灵洲年轻十人之首,天赋极高,心性也不差,是那位宗主的亲传弟子,前些年行走天下,口碑也不错,算得上是半个完人。”

    达歌对裴煜的事倒没觉得什么意外,这等天赋,理当如此,但是对无双口中“半个完人”的说法倒是颇感兴趣,具备笑道:“你这‘半个完人’倒是有趣?”

    无双神色更是骄傲,听着胸膛,开口笑道:“人心两面,阴阳各半,平日里看得见的那一半已经算得上是个完人,但是藏在肚子里秘不示人的那一半,终究不好说。”

    达歌笑着望向无双,这家伙,肚子里还是有点东西的,不全是个草包。

    “达歌心里在嘲笑小弟?”

    达歌笑道:“到真是个小机灵鬼,不过不是骂你,是夸你。”

    无双缩着脖子弯腰举杯,赶紧凑上去和达歌已经快到嘴边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达歌即使骂我,在我看来也是夸我,那说明大哥对我是用了心的,小弟先干为敬。”

    达歌酒到嘴边却微微愣神,果真天生的混蛋性子,刚有的一点好感也给败的一干二净。

    “大哥,你说他来此处到底为何?就为给那不成器的师弟复仇,耍一耍天下第一的威风?”

    “你觉得那位宗主的气度就这么小?”达歌盯着眼前故意如此发问的无双,依旧笑如春风。

    无双被达歌盯得发虚,笑意渐渐收敛,困窘笑道:“小弟的错,自罚一杯。”无双其实对裴煜的来意同样有所疑惑,为一个弟子,不至于,那背后便必然有所隐情,而自己对之前的事又知之不详,这才冒险试探一下达歌,怎奈被当场揭穿。

    达歌淡然开口:“那老狐狸定是听了罗苏木的话,对苏长莫的功法和我起疑,才派这少年前来走这一遭,多年不见倒是变聪明了些。不过无妨。”

    无双微微有些惊悚,那位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让多少人闻之丧胆,怎么在你嘴里怎么就像是个不肖子孙,如此云淡风轻,压下心中震惊,无双轻声道:“那当真没事?”

    九界圣宗之所以让裴煜而来的原因,无双自是清楚,如果达歌真是高人,小孩子来不至于被抬手间打杀,反而能查出来更多事情。若达歌不是高人,在对裴煜出手之际便会被少年身上的后手反杀,再者以裴煜对苏长莫,输赢都在达歌这里说得过去,不至于让达歌插手,若真是这样,裴煜不会输,苏长莫或许会死。

    达歌一言不发,冲着无双频频挑眉。

    无双伸脖瞪眼,思忖良久,哈哈大笑:“小弟懂了,这就去。”

    达歌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凳子,笑得更加开心,有这么个老油条充当门面,倒是省事许多。

    夫子庙内,苏长莫和老夫子老拐盘膝而坐,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这些闲话。

    那位甚是慈祥的老僧红莲据说徐京墨等人离开当天也走了,苏长莫微微有些失望,小沙弥居缘最终也没见上,还没当面感谢他那些日子指点唐英修行,也没请老先生办那件自己信心念念很久的心事。失意且不太圆满。

    只是今日苏长莫觉得老夫子和老拐叔都格外和蔼,说话声音似乎也轻柔了几分,少年觉得有些意外。

    反正苏长莫还要待几天才走,老拐找了个要和老夫子下棋的借口就将少年推出了房间,责令下山去,苏长莫被一路推推搡搡出了房间,少年一脸狐疑,忍俊不禁,真是好生奇怪的两人。

    苏长莫出了夫子庙关门转身之际,一道白虹从云涛山内飞掠而出,在少年脑后瞬间消失,无人知晓。

    少年识海之内,一本书册高悬,莹白无暇,空无一字,书页材质似是绵帛,若以神识观之,可见用来编织书页的丝线全是丝丝缕缕气势磅礴的浩然气。在书册出现瞬间,白衣小人从少年心湖直冲而上,到了识海便绕着书册细细端详,良久无果之后,提剑便砍,那无字之册,毫发无伤。苏长莫一概不知。

    离别之际,说的越多,越难割舍,送走苏长莫的老夫子和老拐,对着棋盘痴痴发呆。

    都走了。

    浅斟慢饮的裴煜望着骤然出现在面前的无双气定神闲,坦然自若。

    “你不怕我一巴掌打死你?”

    裴煜微微笑道:“不怕。”

    无双抬手作势欲打,少年无动无衷,“你倒是位豪侠,不过可惜了。”

    裴煜放下酒杯,拱手道:“谢先生谬赞,不过何来可惜只说?还请先生赐教。”

    无双拢袖转身正对门口,背靠酒桌,悠悠道:“就你这点拳脚功夫,若是同境和我们家小莫相争,必死无疑。”

    裴煜不知可否,浅笑道:“哦?那我倒更想试试。”

    无双双手举过头顶,连带着肩膀左右晃动,摇头说道:“三招……不,三十招,三十招内,你便是身死道消。”

    裴煜不再说话,盯着百丈外的青衫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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