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五日下午申时前后,赵虞在昆阳城内接到了王彦、魏驰二人派南阳骑兵送来的消息。
    对于王彦、魏驰二人主动撤离定陵,赵虞毫不意外,毕竟凭二人那点兵力,留守定陵县纯粹就是找死。
    让赵虞比较意外的是,王彦、魏驰在撤离定陵时,居然还给关朔留下了一个‘陷阱’……
    不得不说,这算是比较聪明了。
    但这种小聪明是否能得逞,赵虞却不看好,毕竟关朔、陈勖二人也不是无谋之辈,岂会看不穿王彦、魏驰二人的诡计?
    当然,这些事与他昆阳无关,倘若关朔、陈勖信守承诺,那么,即便未来一两个月后这二人率领军队重新北上,也不会踏入昆阳、襄城、汝南三县境内——毕竟双方已私下达成协议,叛军将默许这三县属于‘周虎’的地盘,不予侵犯。
    因此相比较叛军卷土重来的威胁,赵虞更在意的是‘隶垦军’开垦荒地的进度。
    二月初时,他在昆阳、襄城境内划出了四块地,准备用类似军屯的方式耕种,分别是昆阳城以南、沙河以北的‘南屯’,汝水与沙河交汇处的‘河口屯’,北边襄城境内、位于汝水拐角处的‘北屯’,以及位于原祥村、岑村一带的‘祥屯’,总共四块军屯地。
    倘若算上昆阳城外那些从百姓手中租借的田地,那就是五处。
    规划好几处军屯地之后,隶垦军便开始实施开垦作业,争取要在春耕之前,也就是四月之前,将‘南屯’、‘河口屯’、‘北屯’这三处开垦出来,然后再将昆阳城外的田地、以及‘祥屯’一带的田地整顿一番,虽然时间有些仓促,但着实加紧开垦,赵虞觉得应该来得及。
    前提是隶垦军老老实实、积极开垦。
    当晚,赵虞唤来陈陌、褚燕、马盖、伍挚四人,对他们说道:“今日我收到王彦、魏驰派人送来的消息,他二人已撤回沙河南岸的军营,定陵,怕是已被叛军重新夺占了。”
    听到这话,四人的面色不约而同地变得凝重起来。
    陈陌率先问道:“叛军将卷土重来?”
    赵虞点点头道:“关朔卷土重来那是必然的,他必须攻陷叶县,然后攻入南阳郡,与荆楚叛军合力夹击王尚德的军队……”
    听闻此言,褚燕立刻抱拳道:“大首领,褚燕请战。”
    不得不说,作为黑虎寨的右统领,当时负责保卫主寨的褚燕完全错过了上一场昆阳之战,这让他倍感遗憾。
    因此,此刻听说叛军将卷土重来,褚燕立刻请战。
    面对褚燕的请战,赵虞笑着说道:“关朔卷土重来攻打叶县那是必然,但进攻我昆阳,那就未必……”
    伍挚忍不住问道:“周首领何以断定?”
    “这个嘛……”
    赵虞眼眸一闪,笑着说道:“你想啊,关朔上次在我昆阳吃了大亏,前前后后用了近两个月,付出了五万余人的伤亡代价,最终也没能攻陷我昆阳,我相信他已认识到了我昆阳的厉害,未见的还会与我等兵戎相见……”
    褚燕、马盖、伍挚三人对视一眼,感觉赵虞这个解释十分牵强。
    唯独陈陌默不作声。
    前段时间,陈陌曾听心腹刘屠提及过,得知眼前这位大首领曾接见过一个叫做‘张翟’的外乡人。
    这个名字,可有点熟悉啊,仿佛就是两年前拜访过他黑虎寨的那个叛军方的渠使……
    今日听到赵虞这般解释,陈陌私下猜测,这位大首领可能已经与叛军达成了私下的协议,只不过出于某些顾虑,才没有告知底下的人。
    当然,他对这件事并不在意,他相信这位年轻的大首领可以把握住分寸,就像一直以来这样。
    而就在陈陌保持沉默之时,马盖忍不住问道:“周首领可曾考虑过与叛军私下和解?”
    听到这话,几人都看向了马盖。
    见此,马盖连忙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今年我昆阳的农耕至关重要,为此开垦了四处屯田,万一叛军到时候跑来捣乱,就算他不攻城池,只需摧毁屯田的作物,我昆阳得不到收成,怕是也难以养活城内的军民……还有那万余隶垦军。”
    “我会考虑的。”赵虞平静地点了点头。
    那平静的态度,让陈陌、褚燕、马盖、伍挚四人都颇感意外。
    在几人再次发问之前,赵虞岔开了话题:“隶垦军当前的状况如何?”
    此时,王庆已回主寨歇养去了,美其名曰养伤,实际上就是懒得负责监督隶垦军去开垦农田,是故才换来了褚燕,因此,陈陌、褚燕、马盖、伍挚四人,是负责监督隶垦军的主要将领,也是最值得信赖的四人。
    “总得来说还好……”
    由陈陌打头,四人相继向赵虞汇报了最近这段时间监督隶垦军开垦荒地的经历。
    隶垦军现如今的情况,总得来说还是乐观的,绝大多数的原叛军俘虏已经逐渐适应了当前的身份,在昆阳卒的监视与指挥下,老老实实地开垦荒地。
    而为了笼络这些人的心,减少这些人的反抗情绪,赵虞嘱咐负责给隶垦军安排饭食的兄弟会民兵,莫要克扣饭菜,以免隶垦军心生反抗。——毕竟是一股万余人的势力,倘若一旦造反,他昆阳也吃不消。
    说起来,对于隶垦军这件事,有不少人曾提出异议,比如当前已返回许昌城的西部督邮荀异,原因就在于‘不可控’,一番造反,后果不堪设想。
    但赵虞力排众议,最终还是敲定了隶垦军的事。
    原因很简单,他昆阳需要大批劳力。
    在他的计划中,让这些人耕种屯田只是一方面,最终的目的,是要吞并这股兵力,毕竟当前的局势可不稳定,就拿叛军来说,哪怕赵虞与南阳渠使张翟私下做出了约定,他依旧对叛军抱有几分警惕。
    就说那关朔,此人在他昆阳吃了那么大的亏,心中会没有怨恨?
    眼下那关朔急着想要攻陷叶县,是故听取了张翟的建议,与昆阳相约‘井水不犯河水’,可若是等到关朔攻陷叶县,或者等到关朔重新拥有十几万军队呢?介时关朔还会守着这条约定么?
    赵虞倒是可以做到言出必践,但他可不敢保证其他人,毕竟有句话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因此,他与叛军的私下约定,并不能完全保障他的利益,关键还是在于他得掌握一股势力,使叛军投鼠忌器。
    因此,逐步吸收那万余名隶垦军,就成为了势在必行的事。
    甚至于,倘若接下来几个月陆续有难民涌向昆阳,赵虞也会尽可能地吸纳,打仗打的就是人口与粮食,这一点他是很清楚的。
    “周首领,当真不处罚那个秦寔么?”
    在汇报完监督隶垦军的经历后,伍挚忍不住说道。
    作为前遂平县县尉,他对曾经攻破他遂平县的叛军毫无好感。
    “秦寔……”
    赵虞日有所思。
    他当然记得十几天前发生在隶垦军中的那件‘颇有意义’的事,即有一名隶卒,出卖了原曲将秦寔与原伯长彭复,私下向他黑虎众的弁目刘屠举报了二人试图组织人手逃离、甚至反抗的事。
    若非当时鞠昇及时赶到,恳请刘屠看在前者的面子上退却了,否则,赵虞相信刘屠肯定会将那个彭复当做‘逃隶’给宰了,借此警告其余隶卒。
    不得不说,这件事让赵虞十分意外。
    既意外于秦寔、彭复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被他昆阳严令禁止的事,更惊讶于居然有隶卒出卖。
    自那之后,前叛军曲将秦寔威信大损,而隶垦军内部也出现了严重的分裂,有相当一部分隶卒愈发听从安排,甚至于,渐渐也不敢再有人试图逃离。
    至少从二月中旬起,就逐渐不再有试图逃离的隶卒。
    至于‘犯事’的秦寔、彭复等人,刘屠、乐贵等人是坚持要严惩的,但鞠昇、曹戊却跑来向赵虞求情。
    考虑到那秦寔据说也是叛军中颇有能力的将领,且并未当众回应那彭复的提议,赵虞思忖了一番,最后将这件事给揭过了,甚至没有派人警告秦寔。
    “这件事就揭过吧,一来那秦寔并未正面回应,二来,这件事已经得到了最好的结果,就不必再节外生枝了。”
    在沉吟了片刻后,赵虞轻笑着说道:“那些隶卒,曾在关朔的统率下攻必克、战必果,心中自有一分骄傲在,短时间内未必心甘情愿为我昆阳奴役,这是人之常情。我等既要严厉,亦不可太过苛刻,只要他们不当众串联,不试图逃跑,这任由他们去,总而言之,一切亦春耕为重。”
    “是!”
    陈陌、褚燕、马盖、伍挚四人抱拳应道。
    二月至三月,关朔于定陵、召陵、郾城等地征募兵卒;陈勖于汝南郡调集兵力;杨定亦于叶县征募兵卒,加紧操练。
    而在这段时间内,昆阳则忙着开垦荒地,设立了南屯、河口屯、北屯、祥屯四个屯田点。
    四月初,在数千昆阳卒以及万余隶垦军的合力下,昆阳差不多在境内近一半的土地上都种上了作物。
    又过十几日,差不多四月中旬前后,姗姗来迟的长沙叛军,终于出现在了沙河南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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