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突然愤怒的于堂主,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敢当着宴会主家的面,对欧阳盟主二弟子挑战,到底是年轻气盛不懂礼,还是真的英雄难过美人关了?

    面对挑衅,能忍得下就不是韩文彦了。见对方都已经摆出了架势,他冷哼一声,骤然抽剑冲了上去。奚玉棠也在同时拔剑迎敌,两人眨眼间便冲出阁楼,来到荷花池上,一人占据一边,以荷叶为垫,叮叮当当打了起来。

    林渊头疼地望着交战的两人,无奈地对上越清风,“清风,师弟他……”

    “无妨。”越清风淡笑着打断他,“韩公子和于堂主都是性情中人,胸有分寸,林兄放心。”

    ……结果没多久,胸有分寸的韩公子便一剑将于堂主手中长剑挑落,飞起一脚将人踹进了荷花池。

    所有人下巴都险些砸到了地上。

    于杨输了?

    打败了五个听雨阁杀手的围攻,亲手杀了阎十六的人居然输了?!!

    “……师兄!”江千彤见状,立刻冲了出去。

    “小薇!”墨家兄妹立刻跟了上去。

    “江姑娘小心脚下!”郑二也立刻跟上。

    几人一带头,众人面面相觑片刻,也都上前围观。越清风怔了怔,转头低声吩咐了秋远一声,跟着林渊起身走向荷花池,心中说不出是生气还是无奈。

    他大致明白奚玉棠此举系故意为之,背后所图兴许比丢面子更大,但这样的做法仍然让他感到一丝不快。

    众人都聚在了荷花池旁,江千彤紧张地望着方才奚玉棠落水之处,半晌都不见人浮起来,焦急地扯着墨音的袖子,一双剪水秋瞳求救地望着越清风。

    “越少主,师兄他……”

    话音未落,只听哗啦一声,一个湿淋淋的人头从池塘边缘冒了出来,奚玉棠连连咳嗽了好一会,这才顶着惨白的脸望向立于荷叶之上的韩文彦,后者得意地挑了挑眉,飞身来到了岸边,得意地笑道,“多谢于堂主指教。”

    奚玉棠无声地收回视线,反常地沉默下来,看到江千彤蹲在池边伸着长长的手等她,便顺势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借力出了荷花池。

    刚落地,便见秋远抱着一袭黑色长衫冲了过来,二话不说将她兜头盖脸裹了个严严实实。奚玉棠一边任由秋远忙活,一边咳嗽着,飞快地对越清风使了个眼色,嘴角渗出一缕鲜血,眼睛一闭,人便倒了下去。

    江千彤离得最近,手忙脚乱地接住了人,六神无主地用眼神向越清风求救。后者眼神闪了闪,拨开人群走过去,将人从江千彤怀里接过来,不紧不慢道,“于堂主想是牵动了伤势,越某带他下去休息,各位恕在下失陪。”

    众人这才回神,恍然大悟。

    怪不得,原来于堂主虽然杀得了阎十六,但还是受伤了啊!

    这才对嘛,堂堂听雨阁长老怎么可能没几把刷子,于杨若是没受一点伤,那才令人感到惊恐!

    这样一想,众人看向韩文彦的目光再次变得复杂起来。韩文彦本来还沉浸在胜了江南闻名的于杨的喜悦中,此时也清醒过来,脸色难看地皱起了眉。

    “我也去!”江千彤紧张道。

    越清风见她裙角被沾湿,便也点头,“也好,跟我来。”

    说着,他将人打横一抱,轻功一点便出了曲水楼。

    他是东道主,客人出了事自然不能放任不管,众人虽然对越少主亲自带人去就医有些羡慕,但很快便释然,纷纷散去,只留韩文彦神色异常地站在荷花池边,不知在想些什么,林渊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转身离去。

    出了曲水楼,奚玉棠便睁开了眼睛,本欲开口让越清风放她下来,一道传音入密便入了耳,“江千彤在后面跟着。”

    奚玉棠顿时老实待着不动,任凭越清风将人抱进了就近的一个院子。

    将人放平在床上后,越清风当着江千彤的面为奚玉棠把了把脉,许久,颇为认真道,“江姑娘,还请你走一趟云梦园,将沈大夫带过来。”

    听到居然要出动沈七,江千彤脸色一变,“他很严重吗?真受伤了吗?”

    “越某不是大夫,不敢断言。”越清风一本正经地忽悠着眼前的妹子,“不过奚教主此时真气紊乱,脉象虚浮,还是着沈大夫看过再做决定。”

    越家少主名声在外,江千彤完全没想到他也会睁着眼骗人,当即急急忙忙地往云梦园方向赶去。秋远则落后几步赶到,不等自家主子吩咐便开始准备热水,倒是机灵得很。

    见江千彤离开,越清风冷声道,“斯年,把守好房门,除了沈七,任何人不得进入。”

    斯年的影子突兀地出现在屋内,“是。”

    将房门一关,越清风寻了个椅子坐下,一边轻咳,一边看着奚玉棠嗖地翻身而起,那副精神的模样也没谁了。

    “多谢。”她对眼前的青年道。

    越清风一脸了然地望着她,“你想动韩文彦了?”

    见自己心思被猜透,奚玉棠也不再掩饰,“没错。”

    “打算韬光养晦?”他挑眉。

    奚玉棠点点头。

    ‘于杨’近来风头太盛,不是好事,借着此事让江南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有助于她接下来的行事。人无完人,没人能够接受一个强大的‘于杨’在侧,他有缺点,才能更容易地融进去。无论是冲冠一怒为红颜,还是拼着伤势不管也要得罪人,都能让‘于杨’这个身份更符合一个武功高强但心高气傲的年轻堂主设定。

    林渊和韩文彦此行是为江南帮而来,但在醉花楼事件之后,见到两人,奚玉棠才意识到她需要做一些补救,避免马甲过早暴露。

    ‘于杨’虽是此事主导者,但她希望欧阳玄的视线还是能够放在江南其他世家和门派势力上,借力打力方才是省钱省事之道。

    她需要欧阳玄有一个‘江南帮是越家、玄天教主或其他世家极力促成’的印象,‘于杨’这个堂主只不过是被作了筏子,被推到台前来而已。

    她还需要‘于杨’这个身份,玄天教主不能出现在江南,他应该‘好好地’待在雪山。

    况且她本就要杀韩文彦,既然他主动送上门,不动手实在说不过去。不过,光明正大和欧阳玄撕破脸的时候未到,什么时候于杨马甲不保,什么时候玄天才会和武山开战。

    欧阳玄虽该死,盟主之位却暂时需要他坐着。

    这么想着,奚玉棠忽然有些理解了越清风为何不愿带欧阳玄玩,却仍愿意让他当武林盟主的心思了。

    有个明面上的蠢敌人,总比暗地里的草木皆兵强。

    越清风也想到了这一点,咳了好一会,气笑,“打算将我推到前面?你利用起我来倒是毫不客气啊!”

    奚玉棠眨了眨眼,一脸无辜,“我有吗?”

    “……”

    盯着眼前浑身湿淋淋的人看了半晌,越清风咳了两声,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口,淡淡道,“奚玉棠,只有自己人才能让我心甘情愿被利用,你一边利用我,一边试图和我保持距离……是不是太过了?”

    奚玉棠心虚地抿起唇,许久才开口,“我补偿你。”

    越清风笑容渐淡,“你向来杀伐果断,利用起棋子来毫无顾忌,唯独在我这里,你总会想和我拉开一线距离,所以才会筹划全面,殚精竭虑,哪怕我表露出一万分的善意,恨不得掏心掏肺供你驱使,都不足让你多看一眼……武山之行、江南帮、醉花楼,虽利用,却仍是共赢的局面,我只当你不愿多欠我一分。”

    他沉默了一会,咽下咳嗽,继续道,“你知我向来心思重,一件事能想出不同的结果,可方才你所言之事,布局却忘了考虑我的得失,往坏处说,我可以当你已经对我耐心告罄,不再顾忌和手软。往好处说,是否可以认为,你已经将我划入自己人之列?”

    他抬起头,目不斜视地望着床上呆愣的女子,“……奚玉棠,你是哪种选择?”

    奚玉棠怔愣地看着眼前不住咳嗽的青年,心里忽然不知为何慌张地找不到一丝方向。

    她下意识地不愿去深思被对方摆到了明面的问题,总觉得若顺其思路多想几分,可能会得到一个令她自己都不敢接受的结论,只飞快地低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你想入我的局,不是不可以,但不是时候。这件事我必须要做,你可以提要求,我说会补偿你,必不会让你吃亏。”

    越清风语气幽幽,“你确定?”

    奚玉棠没有回答。

    许久,越清风道,“也好……既然你想逃,我不逼你。越某心甘情愿被你利用,但你知我并非善类。我再问一次,你确定要补偿我?”

    房间内弥漫着一大段漫长的沉默,良久,奚玉棠抬起头,“是。”

    “什么补偿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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