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凝大约是因为自小学琴的缘故,对音色特别敏感。从琴音到人说话的声音,她都能找出一些特质来。而这位公子的声音冷清中带着一种撩人心动的邪性,咬字不重,却很清晰,声线极为好听,冉凝觉得这世上恐怕也很难找出第二个来,完全符合冉凝对声音的欣赏。

    都沐一见冉凝对他身边这人有印象,便介绍道:“这位是钟公子。”

    都沐一没说全名,冉凝猜这中间大约是有需要避开的地方,倒也没深究,对方毕竟是男子,她也不方便多问。不过说到“钟”姓,宫内似乎只有贤贵妃娘娘是姓钟的。再想到这位钟公子也参加了贤贵妃的生辰宴,想必应该是贤贵妃娘家的晚辈罢。

    “钟公子好。”冉凝向他行礼。

    “嗯。”钟公子依旧只回了一个字,并不似都沐一那般亲切,给人一种疏离的淡漠之感。

    冉凝也没在意,毕竟她没打算与这位钟公子深交。

    “三姑娘这是要去哪?”都沐一适时地接了话。

    “正要回礼乐司去。”冉凝答道。

    “上次在贤贵妃娘娘的生辰宴上听了三姑娘一曲,果然是余音绕梁,不知何时能有幸再听一次?”都沐一说道。这样的贸然寻问,会被很多人觉得轻佻,但都沐一的语气和态度却让人觉得很实在,是着实很喜欢冉凝的曲子,而非蓄意不敬。

    “日后必然有机会的。”冉凝微笑道。如果她不是在宫里,自然随时都可以请都沐一到琴茗馆赏曲,但现在她是宫里人,要听宫中安排,就没有那么自由了。

    一阵风吹来,花瓣纷飞,不巧一瓣落到了冉凝发上。冉凝并未察觉,都沐一刚想出声提醒,钟公子已经伸出手来。

    钟公子突来的动作让冉凝本能地想躲看,但看他的神色并无恶意轻薄,倒生生控制住了。钟公子取下她头上的花瓣,冉凝也看清了,说了声:“多谢。”

    钟公子并未回她什么,只站在那里,不再言语。

    宫中人多眼杂,他们又是两位男子,即使是早认识的,冉凝也不便久立于此与他们说话,便说道:“礼乐司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好。”都沐一也未留她,只道:“待有机会,定邀三姑娘品茶论琴。”

    “好。”冉凝大大方方地应下了,向两人行了礼后便离开了。

    等冉凝走远了,都沐一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钟溯,说道:“你刚才有些失礼了。”虽说钟溯帮冉凝取下头上的花瓣是好意,但也未免太唐突了。

    钟溯并未回他,只说道:“走吧。”便向与冉凝相反的方向走去。

    都沐一无奈地叹了口气,快步跟了上去。既然冉凝都没计较,他也就不在钟溯这儿自讨没趣了。

    时间转眼就到了冉筱大婚的日子。冉凝已经提前请好了假,可以在家待到冉筱回门。

    冉筱虽是庶出,但因为赵家的关系,嫁的又是沈家,所以婚礼自然是不能马虎的。冉凝回府时,府上早已经挂好了灯笼红绸,下人们正在为明天的酒席忙碌。冉筱嫁到沈家,主宴请自然是在沈家的,但万平伯府也要请一些关系较好的亲友,席上的酒菜自然也是不能马虎的。

    “三姑娘,明日您穿哪件啊?”碧竹给冉凝端来宵夜后,打开衣橱问道。

    冉凝看了一眼碧竹已经拿出的几件颜色喜庆的衣服,明天毕竟是府上的喜事,不能穿得太素净。

    考虑了片刻,冉凝指了一下那件浅紫色的,说:“就它吧。”

    “是。”碧竹笑应着,将衣服挂起来,准备明天给冉凝上身。

    其实冉筱成亲,府里的姑娘都应该做一套新衣服,不过俞氏以冉凝在宫中不方便量身为由,并未给她做。冉凝也明白,她的那份怕是补给冉姌了。

    冉姌也已经到了应该婚配的年纪,等冉筱的婚事操办完,就应该轮到她了。明日许多有权势的人家都会来,让冉姌穿得出挑些,也可以借此让那些夫人们相看一番,为日后放出消息做准备。不给冉凝准备新衣服,也是怕她抢了冉姌的风头,自己的女儿有多少姿色俞氏很明白,所以才更不能让冉凝太惹眼。此番冉筱嫁得不错,俞氏自然更是要卯足劲儿为冉姌操持的。

    用过宵夜后,冉凝便早早地睡下了。明日肯定要起个大早,就算婚宴是没她什么事,她也不能面容疲惫的出席。

    次日天还没亮,下人们就起身开始忙碌了。冉筱那边也早早地起床开始收拾,她是今天的新娘子,礼仪规矩是一点也错不得的。

    冉凝用过用早饭后,就直接去了冉筱屋里。她和冉筱平日关系并不亲密,但这种特别的日子,她还是不得不赶过去,表示一下姐妹情深。

    冉凝到的时候,冉姌已经坐在里面了。俞氏不在,只有赵氏和几个丫鬟婆子在为冉筱忙妆。冉凝恭喜了冉筱几句,便坐到了冉姌身边,反正她们也帮不上什么忙,更不适合出门招待客人,只要在这儿坐等礼成。

    丫鬟给冉凝送上茶后,就退了出去。冉凝喝着茶,吃着茶点,倒也不觉得闷。

    “昨日睡得可好?”冉姌问道,眼睛不断地在冉凝脸上打量着,似是要看出一丝不妥来。

    “还好。”冉凝知道冉姌想看什么,冉姌以为她会为这场婚事睡不着觉,可她偏偏睡得不错。

    “妹妹今日这样穿未免素净了些。”冉姌打量着冉凝。

    今日冉姌穿的喜庆,暗红色的荷叶裙勾勒出纤细的腰身。着看上去是很应景,但难免落了强冉筱风头之嫌。不过她是嫡长女,只要俞氏不说什么,别人也无权指责。

    “二姐姐今日倒是喜气,这衣裳料子也好。”反正她不是来争艳的,穿这样反而会让人觉得平和。

    “母亲特地为我选的料子,也是看重大姐姐的婚事。”冉姌笑道。

    这话冉凝倒没上心,但一旁的赵氏和冉筱却是听进心里了。冉筱大婚,冉姌盛装,是何道理?这种事就算再有道理,也不好风头过胜,不然说好听的是姐妹情深,为其高兴,说不好听就是缺乏教养,过于张扬。俞氏是有些太过着急,犹过不及了,这笔账,想必赵氏和冉筱都记下了。

    “我说妹妹,你与沈公子也是缘浅,明明是先认识的,最后他倒娶了大姐姐。”冉姌笑的讽刺,像是在嘲笑冉凝连个男人都抓不住,又像是在嘲笑冉筱抢了别人的男人还在沾沾自喜。

    “二姐姐说哪里话?大姐姐和沈公子本就是天作之合,原也就没我什么事,万勿将我与沈公子扯到一起,传出去没得辱了咱们伯府的名声。”冉凝把伯府扯出来,也是想让冉姌适可而止。

    听了她这话,赵氏和冉筱的脸色也好了许多。

    “凝儿说的对,二姑娘莫要多想,让人听到实在不妥。沈家中意筱儿也是筱儿的福气,莫要因这也些莫须有的事坏了福分。”赵氏说道。

    冉凝没说话。冉姌偷偷白了赵氏一眼,也没再说什么。但她心里是一点儿也瞧不起赵氏的,在她看来冉筱就是麻雀变凤凰,她要等着看冉筱这只“凤凰”落了毛,不如鸡的样子。

    等冉筱收拾妥当,沈家迎亲的队伍也到了。赵氏给她喂了上轿饭,盖上红盖头,由喜娘和丫鬟扶着出了门。

    按理说新娘出门子是应由兄长背上花轿的。但冉觅身虚体胖,从冉筱闺房到门口距离也不短,万一冉觅走一半走不动了,再把冉筱摔了,那可就丢了大人了,还不如让冉筱自己走。

    大门口,冉筱向家中拜别,然后上了花轿。按北鑫的规矩,新郎是要跟着迎亲队一起过来的。冉筱上轿后,沈琏对万平伯说了些让他们安心的话,这才翻身上马,准备回沈府。

    鞭炮声响起,在烟雾缭绕中,沈琏回头看了一眼冉凝所站的位置,冉凝并没有看他,沈琏眼里泛出一抹失望,由小厮牵着马,离开了万平伯府。

    万平伯府给冉筱准备了四十八抬嫁妆,原本伯门庶女有二十四抬足矣,但奈何赵氏和赵家都觉得少,赵家给添了不少,赵氏又对万平伯软磨硬泡,说尽了好话,生生把嫁妆弄到了四十八抬,与一般府中的嫡出小姐无异。

    冉筱离开后,伯府也开席了。穿得喜庆的丫鬟们手脚麻利的往各桌送酒菜,大家轮番恭喜万平伯。女眷们的餐桌与外面只隔了一架屏风,外面的热闹听得一清二楚。俞氏在内席招待女眷,万平伯在外席招待宾客,赵氏虽然也想以新娘母亲的身份长长脸,但奈何她只是个妾室,出面招待于礼不合。

    席间几个夫人不断打量着冉姌和冉凝,不过听说冉凝已经入礼乐司后,便将目光都转到了冉姌身上。冉姌也表现得很得体,即使衣服颜色有些惹眼,但考虑到万平伯府下一个出嫁的女儿必然是她,也就没人过于在意这点了,最多是觉得她太过爱显罢了。

    冉筱成亲,俞氏作为当家主母,冉筱名义上的母亲,娘家那边也是肯定要来人的,只不过冉筱是庶女,俞氏的父亲是工部尚书,兄长是太常寺少卿,都不适合过来,所以只派了侄子俞放过来,也算是给了面子。

    俞放作为晚辈,自然要来和俞氏打招呼,虽说是外男,却是冉姌的表哥,也算是冉凝名义上的表哥,所以并没有什么需要避讳的。

    俞放进来敬酒,顺便送了俞府带来的礼物给俞氏。

    冉凝跟俞放接触不多,也就没特地起身打招呼。俞放今日穿了一身青色的锦袍,即使样貌不算出众,却也有种风流倜傥的味道。冉凝不经意地瞥了俞放的衣着一眼,俞放腰间挂着的那枚玉佩突然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冉凝手指一僵,整个人都跟着有些发懵,脑子一阵混乱——这块玉佩不正是她一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的那块疑凶身上的玉佩吗?

    ——如果她所见无误,那这件事到底要如何去说?又要如何收尾?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这次出场的时间是不是挺长的!以后会越来越长的!

    ☆、第13章 听曲

    第13章听曲

    冉凝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在冉筱大婚的日子看到了这块熟悉的玉佩。那块玉佩是俞家之物,俞氏原本有一块,后来给了冉姌。但因为玉质罕见,怕弄坏了,所以冉姌只有再每年过年回跟俞氏回俞家时才会取来戴上。听冉姌说俞家每个嫡出孩子手里都有这么一块海棠图案的玉佩,也算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冉凝见过几次,故而有些印象,但由于见过的次数也不多,所以当时只一时觉得熟悉,并没有想起来到底是在哪儿见过。而俞家这块海棠玉的雕刻也很有特点,听说是一位颇有名望的老师父设计雕刻的,别人很难模仿,样式也算独树一帜。

    有这块玉佩的人不多也不少,俞家老爷子、俞氏的兄长、俞放和冉姌,就连冉觅都是没有的。如果有这块玉佩的人就是杀害芝儿的凶手,那冉凝觉得那名歹人十有八九是俞放。首先俞老爷子身手不可能那般矫健,毕竟是有了些年岁的人。而俞氏的兄长体态偏胖,跑起来也不会那么快,冉姌就更不可能了,别说冉姌没那个胆子,就算有也没那个时间,那天冉姌偷偷跑去看俞氏并不是什么秘密。所以最有可能的只能是俞放,但冉凝并没有其他证据,并不易轻举妄动,还是要想办法找出确凿的证据才行,毕竟她说看到俞家的玉佩也会被说是一面之词,况且她身为庶女,要指认嫡母的侄子并不容易,这就像是子不言父过是一个道理,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她都落不下什么好名声,所谓大义灭亲,也得看灭得是什么亲。

    将杯中冰过的果酒一口喝完,冉凝迫使自己冷静一些。这件事还需要从长计议,她不会包庇,但也不会鲁莽。

    冉凝刚冷静了一点,前面就来人传话,说宫里来人了。所有人都是一愣,赵家即使倍沐皇恩,也不会惠及冉筱,所以宫里次时来人,倒让人有些摸不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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