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骑卷平岗?

    这明明是一句再也寻常不过的词,但在宋龙鸣和王阳眼中,这句词中已是表达出了所有他们想知道的一切讯息。

    比如时间,地点,人物。

    千骑便是实打实的一千骑军,自然也是要行刺那位宋家年轻宗主的人。在东南,能集结出千骑之众的明面上就只有总督萧索一方势力,但宋龙鸣心里明白,萧索不会这样做,并不是他不敢,而是朝廷不会允许他这样做。

    宋家虽然与朝廷恩断义绝,朝廷自然想让宋逸安死,但不能让他在明面上死,至少不能让人知道就是他大明朝杀死的。既然不会是萧索,那么东南还有这等实力和胆量的,除了旧楚藩王外,再无旁人。

    宋龙鸣想到了很多,眼神瞬间阴沉。当时他一怒打杀姜擎苍时,过程并无半点阻力,可以说姜擎苍就是在等宋龙鸣找上门,他自己在送死。但以宋家的谍报机构近些年搜集的情报来看,那后楚王一直在私养亲兵。以前诸侯楚国的底子,再加上东南行省的富庶,姜擎苍的那支私军数目并不会在少数。

    那千骑肯定是来自后楚遗民。

    这个王阳也想到了,宋龙鸣想的却更多。

    为什么当时姜擎苍宁愿自刎也没有让他那支私军出战,纵使最后还是输掉的结果,起码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只有一个原因,姜擎苍牺牲自己得以保留的实力,就是为了不久的将来,想一击必杀那位宋家年轻宗主。

    如果真的是这样,便又会有了一个疑问。那后楚王姜擎苍为何知道宋逸安会继任宗主之位,又从哪知道几日后,宋家年轻宗主会去那里呢?

    宋龙鸣笃定姜擎苍不会有这般本事,因为整个天下或许也只有一个人能做到这些。

    如果这一切就是那个人布的局,这得是多大的棋盘,又得是多大手笔啊!

    然而这不过是大明朝的一隅,只东南一个行省而已。或许这只是他整个棋盘的一角,众多落子的一个子罢了。

    以前宋龙鸣只知道那个人的可怕,却从来不知道他已经可怕到了这种境地。怪不得武评上会有他这样一个异类。

    一念及此,宋龙鸣抬头看了看天,神情黯然。既然是他布的局,那么现在自己再去救援肯定已是来不及了。

    安儿,原来,一切还得要看你一个人啊。

    ————

    剑州知府姓李,名书文。挺秀气的一个名字,也同他的身份与修养很般配。

    正如李书文之前所说,他以前是在京中做官,官阶虽然不高,只是从四品的国子监祭酒,是个清水衙门。但所幸祭酒一职与文人士子相交甚多,所管职责也都是他李书文乐意行之事。况且京中从四品不比地方上正三品的一些官员地位低。虽然国子监是个清水衙门,但每年来自各方学子的孝敬也是一笔可观收入。李书文以为自己一辈子就这样了,哪料四个月前,朝廷一纸圣旨,将他李书文擢升为了剑州知府,从从四品一跃成了正四品。可当时李书文却并无半点高兴,因为全天下人都知道东南是个龙潭虎穴,剑州更是一个漩涡泥潭,谁沾惹上都得掉一层皮。究竟是怎样的掉一层皮,看看前任知府大人是什么下场就知道了。

    所以这位李书文李知府从上任剑州知府的第一天起,就兢兢业业,生怕一不小心就遭了死劫。可事总与愿为,上次萧索和朱玄德一起来府上,相迎长生宗一行人,李书文就受了不小惊吓,如今宋逸安又来了,李书文更是好几夜都没好好睡觉了。

    李书文从萧索那里得到密信,知道宋逸安要来府邸时,就天天烧香企盼,别出什么事才好。

    ……

    宋逸安来剑州府邸的第二天,早间时候,宋逸安刚起床,洗漱完毕,一名****便推门而入。

    宋家年轻宗主一开始吓了一跳,心中胡乱想着莫不是那李知府听闻本宗主好这个,刻意迎合本宗主才这样做的。只是这大清早的做那事多不雅观,昨晚上干嘛去了。

    后来宋逸安才知道那****是李书文的夫人,乃京中某位大人的千金,是大户小姐,也是有名的才女。

    这段姻缘在当时也被传为一段佳话,故事很老套,无非是穷书生上京赶考,与京城富家千金一见钟情私定终生。最后那穷书生金榜题名,一举成名,得以与那位千金小姐喜结连理。

    宋逸安这时才想起李书文所著的那本《春草集》中,有不少暧昧诗句,其中有隐晦的表达对其爱妻的爱慕之情。由此可见,那李大人也是个情种。

    李书文的夫人王氏如今四十出头的年龄,当真的是风韵犹存。因为平日注重养生的缘故,那小脸皮肤虽然依稀可见岁月的痕迹,但依然是光滑可鉴,比府上那些二八的丫鬟好了无数倍也不止。而且宋逸安知道这王氏已是生了两个孩子,但看其身段,依然是如风扶细柳一班,婀娜多姿,那浑圆的屁股蛋子高挺,胸前依然波澜壮阔。

    宋逸安与王氏在府邸花园内闲逛了一圈,期间那王氏也说了宋逸安来的那天,天下大雨,恰逢她头痛的毛病犯了,所以没有出来迎接宋逸安。一方面是怕自己脸色不好,怕冒犯了已是贵为世子殿下的宋逸安,另一方面,也是出于女子的小心思,不以丑容示人。

    宋逸安对此自然不以为意,笑道:“夫人有这份心已经很不错了,李大人那日为等本宗主淋了好长时间雨已是让我自责不已,若是当时夫人也如此,让您这朵娇艳欲滴的鲜花受了凉,那本宗主就是犯了大罪了!”

    王氏笑面如魇,“世子殿下说笑了,贱妾哪还是如花的年龄。”

    宋逸安秀眉一挑,道:“本宗主已对李大人说过,我不喜欢世子殿下这个称呼。”

    王氏神情错愕,低头不语。

    宋逸安环视了一圈剑州知府府邸的这片花园,当真的是幽远宁静,胜似桃园。其实将这花园说成是竹园更为贴切,因为宋逸安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笔挺青翠的竹子。上任知府花园内并无这些竹子,这都是李书文上任知府后,特意新栽上去的。其中大多部分都是李书文在迁入东南剑州时,从京城或是东南本地运过来的。这在当时,倒还是一段趣闻。

    别人搬家,无非是大车小车带些古董花瓶什么的,但咱李书文李大人,却是拉了满满三大车竹子。这件事情传到了当今天子耳朵里,朱明和在早朝上当即龙颜大悦,笑着嘀咕了一句不如封李爱卿一个青竹先生名号好了。虽然朱明和是笑着调侃说的,但满朝文武却不得不当真。李书文也因此得了个“青竹先生”的美称。

    “这一院竹子有多少株?”宋逸安突然开口说话打破宁静。

    王氏一愣,赶紧说道:“回禀世子……额,回禀宋宗主,贱妾也不知道。”

    宋逸安神态自然,说起了旁事:“在本宗主家里,也有一片院子,叫做‘芭蕉园’,夫人可曾听说过?”

    芭蕉园内无秋冬。

    这位王夫人又怎么会没听说过。

    “贱妾有所耳闻。”

    宋逸安笑道:“要叫本宗主说,这满园竹子不如我那满院芭蕉,太过清冷。或许是咱不如李大人那样的文人那般高雅,体会不出其中的诗情画意。”

    王氏在一旁深以为然,但明面上她也不好表露出来。

    宋逸安揶揄道:“夫人有空一定要去寒舍坐坐,不是本宗主自夸,那芭蕉园的风光极好,尤其是晚上,更是别有一番情调。”

    宋家年轻宗主刻意将“情调”二字咬音咬得极重。

    王氏顿时仓皇失措,宋逸安这话中的轻薄之意,到了她这个年龄又怎会听不出来。她懂装不懂,强颜欢笑应道:“那贱妾就代夫君先谢过宋宗主了。”

    宋逸安畅快大笑,转而又说起了旁事:“那日服侍我洗浴更衣的侍女叫什么名字?”

    或许是话题转的有些快,王夫人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林空竹。”

    宋逸安低吟了几遍这个名字,点头道:“真是好名字,李大人不愧是饱读诗书的文人,给侍女起的名字都这么别致文雅。”

    宋逸安话锋又是一转,问道:“李大人很忙吗?”

    王氏以为性格古怪的世子殿下是在抱怨自己夫君不来相陪,正欲解释时,宋逸安又说话了:“如果忙,本宗主就不在此叨扰,明日便走。”

    虽然王夫人很想送走这个瘟神,但作为主人,又碍于宋逸安的身份,出言挽留道:“宋宗主言重了……”

    宋逸安摆摆手止住王氏,打断她道:“本宗主有个不情之请。”

    王夫人心惊胆战的说道:“宋宗主尽管说。”

    “我想带走贵府那个叫做林空竹的侍女。”

    王夫人闻言如释重负,她还以为这位宋家年轻宗主要提什么过分请求,原来只是要一个侍女而已。其实她早已对那个林空竹有些介意了,生的越来越标致不说,自己夫君还特意给她起了个那样的名字,让谁都会有所多疑。王夫人心里冷笑,如今正好趁这个机会甩掉这个麻烦。

    但同时,这位王夫人心里空落落的,也有些许嫉妒。果然,男人都还是喜欢年轻貌美的,貌美是其次,年轻才是关键。

    “空竹能跟着宋宗主,是她一辈子的福分。”

    ……

    “老爷,我不想跟世子殿下走,求您跟世子殿下说说吧,空竹想服侍老爷一辈子,不想走!”叫做林空竹的侍女此时梨花带雨,苦苦哀求。

    李书文神情痛苦,正如王夫人的直觉那样,李书文确实是有将林空竹纳为小妾的打算。但如今既然那位年轻宗主发话了,能赶快将那尊瘟神送走,舍弃一个心爱女子又如何?

    李大人起身,冷声道:“你以后跟着世子殿下,记得叫他宋宗主。”

    ……

    翌日,林空竹双眼红肿,脸上还有泪痕。

    宋逸安见此,笑问道:“你是不是想问本宗主我跟你有什么仇?”

    林空竹难得有了勇气,第一次正视宋逸安,重重点点头。

    宋逸安叹口气,玩味笑道:“我跟你没仇,就是想让你跟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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