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瞄了林宁一眼,这话里怎么有那么点皇上也想让安氏留京的意思,这么说来,若是他们不答应,皇上又不想安氏远离,这江南的差事可还会应吗?

    宋氏心里咯噔一下,“娘娘说的也是,回头臣妇和老爷说一声,也问问母亲的意思。”

    林宁面色稍松,宋氏又道:“说来江南那边,老爷最看重的是江宁织造府郎中一职,前几年王家卸任,老爷便有此意。只是不巧公公过世,丁忧了三年。起复后,得蒙圣上看重,得了京里的差事。现今听闻原来的郎中又要换任了?”

    林宁抿着嘴,这是想要她帮忙谋缺,也是探她的口风呢。

    “嫂嫂慎言,后宫不得干政!”

    宋氏闭了嘴,面上却有那么一丝不悦。林宁忙拉了甄玲的手道:“过一阵子便是选秀之期了,蕊儿可是将名字上报了?家里可有什么打算吗?”

    宋氏心念一转,又笑了起来,“是呢!早前就递了名字上来。打算倒是不敢有。只是,听闻这期秀女有不少姿色不错的人物。臣妇在外头都有听说,淑妃,敏妃,惠妃都有在打探消息拉拢人了。要我说,这结盟结盟,即便是再好的世家又哪里有自家人稳妥?”

    宋氏伸手牵了甄玲将其带到林宁面前,“不是臣妇自夸。蕊儿不说别的,就这模样才学在江南也是数一数二的,不然不会小小年纪就有了江南才女美人的称号。臣妇倒也不求她能怎么样,但求能帮得上娘娘一星半点,便是她的造化了。”

    林宁嘴角微弯,褪了自己腕上的镯子套在甄玲手上,“嫂嫂过谦了。”

    简单的五个字,其中的意味,众人心照不宣。

    彼此又吃了些点心,拉东扯西地说了些没营养的官面话,宋氏便起身告辞。

    一场戏演完,林宁舒了口气伸了伸懒腰只觉得身心舒畅!

    玉盏在外头听了个大半,很是有些不高兴,“娘娘,说起来奴婢也是从府里跟着进宫的,本不该说府里的不是。可瞧瞧大姑娘那模样啊,还有大太太那志得意满的样子,哪里是真心想来帮助娘娘的。明明是想踩着娘娘往上攀高枝呢!想当初娘娘落难那会儿她们的脸色,娘娘怎么今日还应了呢!”

    若是按原本的轨迹,有甄贵妃从中插手,甄玲是不曾进宫的。当然安氏也没能留下来。林宁不是甄贵妃,她对皇上没感情,对权势不热衷,她只为了任务而来,倒是没有甄贵妃那么多感情掣肘。

    林宁一戳玉盏,“你也是二十多的人了。在宫里也有这么些年,怎么还这样不动脑子。”

    林宁摇头叹息,眼里却无责备。玉盏为人是不够聪明,有时候甚至有些天真冲动,可却比谁都要忠心。甚至于后来甄家和五皇子败落,甄贵妃被打入冷宫,玉枝死了,唯独玉盏跟着她,在冷宫各种求关系,甚至不惜牺牲自己,让太监□□,只为了给甄贵妃要一点吃食。爬狗洞子去太医院偷药渣,只为了给病重的甄贵妃治疗。

    想到此,林宁竟有些感同身受,拉着玉盏在旁边榻上坐了,缓缓道:“母亲和大哥二哥他们几个都不过面子情,虽说有皇上的关系,也因是继母的缘由,他们不会亏待了母亲,可若说对母亲尽心尽力确实不能的。江南天高皇帝远,甄家世代所居,与左近府郡富商,世家,甚至是漕帮都有不少牵扯。这一去江南,甄家是有大野心,也是有大动作的。”

    “将母亲抓在手里,便是告□□南众人,甄家有一位皇上都看重的老封君,如此不但旁人不敢惹,还更加大了甄家在江南的威望和影响力。皇上念旧,若母亲在江南,大哥若在一些微末细节上密折奏一些母亲的事情,以母亲的名义讨点好处,皇上未必不会应允。别看不过都是一些小事,在江南说不定就能呼风唤雨。”

    “我不能让他们得了好处,确实母亲背了黑锅,磨光了她和皇上的情分。再说,若母亲在江南,我只怕也会被迫受制于人。你只看见我留下了甄玲,便不知道其实这不过是我们的一场交易。大嫂想让我帮忙谋江宁织造府郎中一职,前朝官职之事,我不好插手。便只能用甄玲来换母亲。”

    玉盏听得一愣一愣的,更是糊涂了,“既然主子猜到他们的心思,知道他们想要独霸江南,那么您为何不阻止,还留下甄玲。甄玲若入宫,甄家出了两位后妃,在江南的影响势必就更大了。”

    “阻止?我一个后妃,怎么阻止?莫非让我去同皇上说?我为甄家女,甄家现今什么都还没做,我说出这种话,让皇上怎么看我?”林宁摇头一叹,“随他们吧。江南也不只这点问题。总要解决的。如今的局势,几方势力交缠,反而不好下手。若是甄家能借由地头蛇的优势,整合了力量,那么倒是可以说是帮朝廷化零为整,靶子更大,也更好下手了。”

    “母亲是聪明人,只需她在京城,那么江南的事就和她没有干系。往后若是有什么,也和她不相干。有和皇上的旧年情分,自然可以安享晚年。”

    玉盏一跺脚,“什么都让娘娘想好了。可娘娘怎么就不想想自己。宫里本就是只闻新人笑,不听旧人哭的地方。这会儿宫里那几个就已经够娘娘烦心的了。现今选秀还不知要进来多少如花美眷。这再来一个心术不正的大姑娘,偏还和娘娘有血亲,说不定接着娘娘的威风做出点什么来。娘娘!”

    林宁噗嗤一笑,“你着什么急,你当什么甄玲就没有其他人了吗?宫里头进新人哪里堵得住。何况,我可不是莫皇后,没那本事得到皇上“真爱”,我若一家独大了,只怕容不得我的就是皇上了。”

    说来这真爱,林宁觉得大约一多半也是因为莫皇后死得早,成了皇上心里的白月光。缺点自动屏蔽,只看得到她放大了数倍,甚至数十倍的好来。

    若莫皇后活到现在,是否还能真爱,还真不好说。

    林宁感叹着摇头,止了这边的话头,取了封信给玉盏,“托人送出宫去给母亲。大哥若是要离京,母亲一个人在京里宅子住着不免冷清。三哥三嫂虽然去了,便留下一双儿女。母亲虽非原配,却也是正妻,为三哥嫡母,也是侄儿侄女的祖母。接过来带在身边抚养照顾也在情理之中。”

    甄三老爷乃是庶出,身子不好,英年早逝。甄三太太与其夫妻情深,也跟着殉了情。为此还得了个烈女的称号。也多亏了有一个贞烈之名的母亲,虽说其子女一直不得甄家看重,活得艰辛,但在后来甄家落败之时,也并未受牵连。

    如今这一双儿女,一个名唤甄璃,年方七岁。一个名唤甄玮,年方五岁。都还幼小,若用心调/教,大有可为。

    只是……

    玉盏仰起头,“娘娘,谁不知道老太太和皇上的情分,这老太太留了京,养在老太太身边若跟着进宫得见贵人,或是有了什么大造化,大老爷哪里容得了?”

    自然是容不了的。林宁一笑,“容不了又能如何?祖母疼爱孙子孙女,怜惜其失怙恃,接了来教养。大哥凭哪点阻止?又可能阻止得了?先如今可是在京里,若大哥阻止,母亲一闹,闹到皇上跟前,大哥这谋缺的事儿就别想了。何况,这不是还有我吗?我虽别的做不了,前朝也插不上手。可若要在选秀里头寻个名目,刷了甄玲下来,以我如今的地位可说一点都不难。”

    玉盏懂了,这是看准了他们不得不应,有苦难言。

    林宁又道:“不必避着人去送,不是什么不能给别人知道的事,偷偷摸摸,让皇上知道反而不好。光明正大地,皇上若是截了想看那就看吧。”

    看了才好。甄应嘉也有子女,安氏想要教养孙子孙女多的是选择,怎么偏偏不选从礼法上来说会负责给她养老送终的甄应嘉的,反而选择庶出的?

    再有,今日宋氏和甄玲才同林宁见过面,林宁不让她们带信回去,反而寻了别人。可见两边关系不怎么样。

    如此也是给皇上打了一剂预防针。往后,甄应嘉有什么事,也不至于再来她们做筏子,或者牵扯到她们身上。

    玉盏拿着信,嘴上虽应了,可面上却还是愁眉苦脸的,林宁哪里不知她还是为了甄玲的事,笑道:“好了,你主子我心里有数呢。你放心。淑妃虽有几分小聪明,却也只会耍小聪明。若不然大皇子之事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败了。这种人不足为惧。宫里总得有几个高位分的分权,她是要留着的。惠妃无子,只要断了她抚养皇子的路,她便蹦跶不出什么来。何况,她想要抢小五不成,假病已成了真病。若自己看不开,能不能过得了今年还两说。敏妃……”

    林宁一顿,敏妃心思深沉,手段厉害。单从玉琼和桃红二人之事便可看出来。

    收买玉琼反咬原主一口,可玉琼到底都不知道收买她的是敏妃,唯一线索指向了是淑妃的昭阳宫。一出苦肉计送桃红到她身边来,可这苦肉计左看右看都和她没有任何牵连,唯一有牵连的也是淑妃的昭阳宫。

    果真的好本事啊!此人绝不能留!

    其实,未必不能直接杀了敏妃。可林宁要的不只是这个。按照原本的故事轨迹,敏妃照样死了,死在了甄贵妃的手里。可结果呢?徒明远不一样做了皇帝?甄家,五皇子,甄贵妃,哪一个得了好?

    所以,林宁不想轻易出手,因为她必须一击必中,不但打倒敏妃,还必须绝了徒明远的路!

    敏妃不是借着皇上的“真爱”得到今日的地位的吗?徒明远不是因为得了长相与“真爱”相似才入了皇上的眼,让皇上一举选为继承人的吗?那么,不妨就从这个“真爱”下手就好!

    四月乃是选秀之期,先是初选,五月再复选,然后终选。甄玲一路过关斩将,留的一个名额。不过可能是因为宫里已经有了一位甄家女,何况因为年前的事,徒元海大约心中有愧,在徒明洲入了武学,并且有了不错的表现,很是得了徒元海的欢心之后。二月里,林宁得了晋封,成了九嫔之首。

    因此,甄玲虽家世还算不错,可入宫的位分却不高,不过是个才人。

    六月酷暑,一日,甄玲前来给林宁请安。彼此说了些话,林宁多吃了几块绿豆糕便开始浑身不适,面目苍白。

    玉盏吓了一跳,急哄哄寻了太医过来一诊治,竟是中了毒,正是芙蓉靥!

    第89章 甄贵妃6

    “芙蓉靥乃是前朝秘药,入水无色无味,实难查出。若非微臣祖上曾多年研究此药,治好过前朝宠妃,只怕也是诊不出来的。”

    “芙蓉靥口服入腹,三四年后可使人虚弱之死,表面上来看呈自然死亡之象,□□无缝。入炉鼎,可燃香,香气怡人,有安神之效。可若单纯作为香料,不过量,毒素不显,远远不如口服。但芙蓉靥还有一味副配方,一般作为寻常香料之用,本无毒。可与芙蓉靥熏香时配上,吸入肺腑便为剧毒。比之口服更甚。不必三四年,一两年内必定丧命。症状与口服相同,便是再厉害的大夫仵作也查不出病因来,只当是身子虚弱,自然而亡。”

    “昭仪娘娘中的便是这芙蓉靥,且为吸入。是微臣此前疏忽了。昭仪娘娘这半年来身体时好时坏,反反复复,微臣本以为乃是去岁冬天小产后未曾好生调养,又在雪地里受了冷,寒气入体所致。没想到……”

    “近期,微臣开了不少方子给昭仪娘娘吃,现今入了夏,昭仪娘娘又用了不少解毒消暑的药膳,今早那绿豆糕也有些解毒之用。这几项交加在一处,反倒让隐藏在体内的芙蓉靥浮于外表,迸发出来。今日这一出对于昭仪娘娘来说,反倒是因祸得福。”

    ……

    “奴才将明粹宫里里外外都查了一遍。昭仪娘娘寝殿的香炉内残余的炉灰,耿大人看了,确实有芙蓉靥。另外,昭仪娘娘贴身用的香囊内也查出了作为引子的副配方。”

    “这两样东西都是桃红准备的。自打去年冬天,娘娘救了桃红之后,就一直跟在娘娘身边。桃红祖上便有几手制作香料的本事。桃红虽然未能尽得真传,手艺却也不错。因此,娘娘今岁用的香料大多都是出自桃红之手。”

    “奴才抓了桃红审问,桃红嘴硬,不论怎么用刑都说与自己无关。奴才查看宫廷记录,这才得知,桃红本命刘桃,乃是早年皇商刘家的后人。刘家因为进贡的香料出了问题害死了太妃全家被处置。桃红没入宫廷,做了贱婢。此前在辛者库,因年纪小做不得什么苦活被嬷嬷嫌弃,寻了由头罚去了慎刑司。刚巧敏妃娘娘经过,一时怜惜,免了她慎刑司之苦,留了一命。后来辗转分派去了冷宫洒扫。”

    ……

    “臣去查了当年刘家的事情,桃红还有一个弟弟,因当年才刚出生,被人送了出去,躲过一劫。现今这位刘小公子在莫家,名义上是莫二爷的小厮,实际上乃是莫二爷养的娈/童。”

    “桃红转到宗人府内大牢之后,臣将刘小公子娈/童之事说了,安排刘小公子和桃红见了一面。桃红什么都招了。敏妃娘娘救过她性命,又照顾她弟弟,这是她唯一的亲人,因此她万死难报敏妃娘娘的恩情,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敏妃娘娘所谓的照顾,是让刘小公子做了她同胞兄弟的娈/童。”

    “桃红说她是为敏妃娘娘办事。敏妃娘娘找到她,利用当年的恩情和她弟弟让她在昭仪娘娘走过的路上,故意冲撞淑妃娘娘宫里的人。一来摆淑妃娘娘一道,二来引起昭仪娘娘的注意,想办法进入明粹宫,成为昭仪娘娘的心腹。”

    “她入宫后未曾伺候过别的主子,身后没有人,昭仪娘娘查不到,自然会信她。她所做之事全是敏妃娘娘的意思。”

    ……

    “奴才将桃红的供词拿给敏妃娘娘看,敏妃娘娘不认,说是桃红因为弟弟之事故意认罪嫁祸于她。说她手中没有芙蓉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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