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宁又道:“便是在大姑娘没有册封为娘娘之前,我也是正经的荣国公,在京里也是风光得很,没几个人敢来惹我。”

    没人敢惹,一是她不按常理出牌,二来自然是看在徒明远和徒明义两位皇子的份上。

    这话让贾母眉头皱得更加厉害了,她看着林宁,“咱们家有了娘娘,娘娘往后也会有小皇子。有些事情,你心里该有个数。”

    即便在场都是自家人,也只能说到这里,不能说得太深。但意思大家都是明白的。

    林宁嗤笑,“所以呢?不说娘娘现在还没有小皇子,即便有了又如何?我虽然不成器,却还知道忠君不二四个字,更知道人不可出尔反尔,也知道墙头草是万万做不得的。”

    三个知道,暗讽贾母,直让她怒火中烧。

    “更何况,我和二房如今是什么关系,全京城只怕没几个人不知道。”

    这也多亏了林宁这几年各种场合言说对二房的不满等等,四年时间无时无刻致力于和二房东府这群人撇清干系,甚至不介意背上“不孝”的名声表达对老太太各种做法的不赞同,以求东窗事发后不被牵连。

    每每这时,林宁心里都是泪流满面的。怎么就都是姓贾的呢!真不容易啊!

    “看来,老太太还当真是贵人多忘事。既然你们忘了,我不介意提醒你们一下。当年是谁利用我的名义包揽诉讼拿了钱财让我背黑锅?我的瑚哥儿又是怎么死的?”

    王氏身子打颤,惊恐地看着林宁,这是她一辈子的污点,怎么洗都洗不掉的。

    贾母也没料到这些年来林宁对此事已经只字不提,却在今日提起。

    “老太太以为我容忍你放了王氏出来,容忍你抬举她,就代表我不追究了吗?杀子之仇,不共戴天。我一刻也没有忘记。我更加没有忘记,当年我就说过,往后与二房桥归桥,路归路。阳光道也好,独木桥也罢,个人走个人的,井水不犯河水。别拿什么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都是贾家人这一套来绑架我,我不吃这一套。我的为人想来这几年你们看得也很清楚。把我逼急了,我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语气中的阴狠让在场之人都吓了一跳。

    林宁见镇住了他们,讽刺一笑,“老太太不是让我表态吗?那我就表个态。”

    林宁手指朝贾珍摊开的图纸上一划,“当年分家的时候,二房分了一座大宅院可以居住。老太太爱子之心,非让分家不分府,让二房留在府里,我也应了,将西侧院划了出来。只是如今看来……”林宁一顿,“别把别人的好心退让当成是软弱!你们既然如此得寸进尺,觉得我好欺负了。那么,现今二房已经出了个娘娘了,娘娘的家人,怎么能连个独立的宅子都没有,屈居我这西侧院呢?”

    王氏神色一紧,这是要赶他们出去的意思?

    林宁笑看着王氏,“二太太这些日子不是总说娘娘如何如何,说我们全是沾了娘娘的光吗?你们搬了这里,娘娘是你们府上的。我们不在一个府了,也沾不了光了。正好如了你的意。”

    “老大!”贾母大喝!

    林宁转头堵住老太太的话,“老太太莫不是以为,我真会让翠儿就这么死了?”

    这些年老太太让自己手里的人各种方法查询翠儿的下落,一无所获。本来就没有这么一个人在,自然找不到。可贾母并不这么觉得,她面色灰白下来,看向王氏的眼神再次凶狠起来。怎么就出了这么个毒妇,累得二房如此!偏偏王家现今如日中天,动不得!

    林宁呵呵一笑,“我掐指一算,三日后乃是良辰吉日,宜搬家。就三日后搬吧!”

    掐指一算,你当你是哪位大师呢!

    林宁哼哼,本来还想着你们修你们的,不碍着我我不管。可非得逼我出手,那就这样吧!

    林宁甩袖就走,临出门前还不忘说道:“若到时候没搬,那么……”后半句没有说,却给了众人一个“你们懂得”的表情。

    林宁一走,王氏急得快要哭了,求助贾母,“老太太,这下可怎么办?大老爷可真的会,真的会让翠儿去衙门吗?若是……若是翠儿……那么娘娘……娘娘好不容易才熬出头。这可怎么办!”

    贾母暗恨,这事若是让林宁闹出去,贾元春这好容易拿人命换来的娘娘之位就没了。她心中恨得紧,伸手就给了王氏一拐棍,“都是你这毒妇!”

    若换成是别家,都是要脸的人,这样的家族丑事,会打落牙齿往肚里吞,自家处理了也不会传扬出去。可贾赦就是个混不吝啊!他还真的做得出来!

    贾母咬咬牙:“搬!”

    王氏大惊,“可是……可是……老太太,我们这要是搬了,娘娘的省亲别院怎么办?”

    贾珍忙出来打圆场,“若是政叔叔,政婶子不介意,倒是还可以修在这。只是看赦叔的意思,荣国府这边的地儿怕是不能占了。恐他会……不过我们两府中间这一里多地,我们往避开荣国府往另一半扩宽一些也使得,加上我府里那一块也差不多够了。若是不够,再往我府里划一些也可。”

    贾母王氏连连表示谢意。贾珍眯着眼笑着,有付出才有回报啊!往后若是贾元春的儿子上位,他就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惜林宁不在,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否则定会骂一句:做梦!

    地是解决了,可是……钱呢?

    王氏绞着帕子,犹豫着看向贾母,“老太太,这银钱可怎么是好?大老爷这模样是万万逼不得他的。否则……”王氏待要说,否则他只怕真要去衙门,却察觉自己背上那一棍子疼的厉害,知道事情都是自己弄出来,生恐贾母再来一棍子,忙转了口。

    “林家的家财虽然大多都捐给了国库,可就只是那历代主母的嫁妆却也不少,若是林姑娘肯……”王氏觑着贾母的面色,急道,“我倒也不是觊觎侄女的东西。只是咱们家正要紧的时候,暂借一些。等往后娘娘出息了,难道还怕还不了她的吗?林姑娘现今还小,等出阁还要好几年呢。况且,我瞧着宝玉对她十分喜爱,这说不定还是嫁进自己家。若是……那也是缘分。”

    王氏口中说着,心里却是发苦。她本不喜欢黛玉,可为了她的银子却不得不这么说。不管怎么样,先拿了银子过了这关再说。

    这话一出,贾母神色和缓,王氏瞧着便知她也是意动的。果然,贾母言道:“你能这么想再好不过。我早前就和你说,这两个玉儿再是般配不过。”

    王氏嘴角微扬,这便是会为她们去讨要黛玉的东西的意思了。这事也只能由她这个外祖母去,而不能由她这个二婶去。然而,之前问薛家要银钱的时候,她语焉不详的那些暗示,她此刻是半点也没想起来,更不觉得如此利用两家有什么不妥。

    第45章 贾赦12

    荣国府,书房。

    黛玉面色不太好看,她端着那杯茶已经好半晌,却一口也没有喝。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一直疼爱自己的外祖母突然变了模样。她并不是舍不得银钱,若外祖家当真遇上了事,需要钱财,难道她会不出手吗?

    只是那些话……里里外外说着她和宝玉,明里暗里的意思仿佛她是和宝玉定下了的,那些银钱是她的嫁妆,便给二房用了也无不可。

    黛玉苦笑,外祖母想要将她和宝玉凑成对的心思,她不是不懂。自打她进贾府以来,宝玉便同她亲近。她没有旁的兄弟姐妹,自然也乐得和表兄姐妹交好。可宝玉……便是亲兄长也没有胡乱往已经年纪不小了的妹妹闺阁里面闯的道理。刚来贾府的时候,她年岁尚小还不懂。可大舅舅知道此事之后,就特意让跟着二姐姐的魏嬷嬷道她身边教养一二。后来又给她另寻了一个教养嬷嬷。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父亲弥留之际还拉着她的手特意嘱咐:宝玉非良配。不说她如今对宝玉不曾有男女之情。便是有,她也不能不顾父亲的遗愿。父亲到死都在为她打算。给她整理了让她足够多的嫁妆,不论往后是高嫁还是低嫁,即便是嫁去皇家也不会被人小看。又拿林家几辈子的财富给她换了一个乡君。更求了大舅舅和琏二哥哥做她的靠山。她不能辜负父亲。

    黛玉神色一暗,努力压下这些思绪缓缓开口,“老太太今天唤我过去,说大姐姐如今封了娘娘,府上要建省亲别墅,银钱不凑紧,想借我的嫁妆一用。”

    林宁瞳孔一缩,难怪,黛玉今天的情绪不太对劲。

    “你怎么回老太太的?”

    “玉儿这里只有单子,那些东西父亲说都是交给了大舅舅保管,在玉儿出嫁前全权由大舅舅打理的。”

    黛玉眼睫一颤,她说的是实话,可老太太却觉得她是故意推脱。因为如今府里谁都知道,老太太拿大老爷没办法。没见前头为这这个找大老爷要银钱,大老爷直接把二房赶出去了吗?还是老太太心疼孙子,这才将宝玉留了下来。而探春是连同惜春一直养在老太太身边的,既然留下了宝玉,便也不好不留下她。可除了这两位,便是李纨和贾兰都没能留下。

    “老太太说那是我的东西,自然我说了算。若我要用,便是大舅舅也没有办法。我说大舅舅是长辈,况且父亲早有言在先,此事当和大舅舅好好商量。”

    黛玉嘴角透出一丝苦笑,她只是觉得自己是晚辈,哪能如此强硬去对抗自己的舅舅,何况大舅舅对他一直不错。衣食住行,各色安排得妥当,就连教养嬷嬷,女学的夫子等请的也都是最好的。谁知,老太太转眼变了脸色,觉得她是不愿意。

    黛玉直言道:“老太太恐是觉得若要和大舅舅说,此事多大是不成的。便当我是不肯,只想着把事情推给大舅舅来解决。老太太转头就拿出父亲来,说……说父亲已经应了我和宝玉的婚事!”

    黛玉身子微微颤抖,这怎么可能!若当真定了她的婚事,父亲怎么会不告诉她!况且,父亲垂暮之时还和她说,宝玉非良配。告诫她不论现在对宝玉有没有那等心思,都最好不要有!怎么可能转眼就将她定给了宝玉!

    老太太一直疼她疼到了骨子里,往日她也是这么觉得的!便是老太太想撮合她和宝玉,她也只当老太太是不想最喜爱的孙子和外孙女离开她,若是能凑一处最好。老太太年纪大了,多少有些舍不得也在常理,她也可以谅解。可是……

    她到现在才发现,好像事情并不是她所想的那么简单。二房不过是一个封妃,便是银钱不凑手,找亲戚间借一借也无不可,但借的数额总归要适可而止。她之前也没觉得老太太此举有什么异常。可是后来慢慢的越说越多,她才发现,老太太竟然好似想让她将全部嫁妆搭进去。甚至在她犹豫之后,千方百计地拿她和宝玉说事,更是不惜编造出父亲的主意来。

    黛玉只觉得如坠冰窖,就为了这么点银钱算计进去她的终身大事?这就是一直对她疼爱有加的外祖母?

    怪道父亲说,若自己受了委屈,只管去找琏二哥哥和大舅舅,却从不说让她去找外祖母。

    林宁看着被黛玉拿在手里却一直在抖啊抖的哪只茶盏,看着黛玉一双妙目盈水的模样,不免心疼。她走过去拿走黛玉手里的茶盏,轻轻拍了拍黛玉的头,“别怕,有舅舅在呢!”

    没了母亲,又接连没了父亲,黛玉失怙恃,心里哪里不难受。大约是许久不曾感受过这样像父母一般的宠爱之举,又或者是在老太太那里受了委屈,又或者二者皆有。黛玉突然扑在林宁怀里大哭起来。

    林宁也没有阻止,她过了年才九岁,年纪还小,没父没母,即便有他在,有宋氏在,府里没像原著一样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却到底是寄人篱下。小孩子难免会有些忐忑的心思,又素日里看着迎春是个有父兄疼爱的,尤其亲近她的贾莹更是父母疼宠得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口里怕化了的,难免就有些触景伤情。如今又受了这等委屈,几项交加起来,她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林宁一遍遍着拍着她的背哄着她,等她哭完了,笑道:“哭得跟个小花猫似得,赶明儿这眼睛怕是要肿了。”

    这份亲近疼爱的语气倒是让黛玉宽慰不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林宁见了,这才松了口气叫了人打水进来给黛玉净面。完了问道:“老太太这事,你自己是个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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