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色刚蒙蒙泛亮,集镇上的犬吠之声和鸡鸣之声传来,寻常百姓已经开始了一日的劳作,不少农夫挑着担子来到集镇中沿街叫卖,也有猎户手提野兔或是身背雄鹿往客栈和酒肆中询问,客栈外的街道人群渐渐多了起来。

    包文正立在马车之前等待孙薇薇和吕三娘走下厢房,昨夜静思无当圣母传下的“上清大洞真经”略有些收益,如今运转神识笼罩这集镇的每一寸角落,闭目间便有画面自心中浮现。

    旁边那条街上的青楼之中,有歌姬正在房中抚琴唱曲,指法生涩应是初学乍练;赌坊中输的倾家荡产的尖嘴汉子,已然将自家的婆娘押在了这最后一注,若是输了自此婆娘便要被卖入青楼接客,可这汉子却不知那筛子灌注了水银,任凭他如何求神拜佛也难逃败局。

    有年迈老人蹲坐在门前用着吃食,身后不时传来儿媳的咒骂之声,却强笑着扮作谄媚的表情,只为不惹儿子和儿媳争吵和打闹,那清汤寡水之中浮着几根野菜,却如同珍馐美味狼吞虎咽。

    粗壮的手掌紧握山鸡的翅膀和脖颈,一把尖刀划破,有鲜血从脖颈上如泉水般淌下,山鸡不断的抽搐却无法挣脱,被扔进热水中拔去了羽毛,稍后便要送转酒肆成为桌案上的佳肴。

    人生百态尽在神识之内一一浮现,包文正虽是被混元拂尘了断了尘缘,也不免有些感叹。

    孙薇薇和吕三娘并肩从厢房中走了出来,盛夏之时罗裙单薄,此时折纤腰入微步更显身材婀娜多姿,含笑的迈步踏上了马车之内,但那眉宇间的一丝阴霾却是遮掩不住,今日淡施脂粉更显美艳动人。

    包文正收回神识,坐上了马车,手中挥舞长鞭在空中摔出了个清脆的声响,一拉缰绳,马车缓缓的行出了客栈的后门,朝大名府方向而去。

    马车内,孙薇薇和吕三娘低声私语,不时发出悦耳的笑声,宛如银铃飘转到包文正的耳中。

    这便是昨夜孙薇薇和吕三娘商议出来的对策,既然包文正一心想要修道,斩断与二人的情缘,那么自家便好生的梳妆打扮,将最女儿家最柔情温婉的一面展露出来,若是不能挽回夫君的心意,那么待他日回想起来,也是自家最美的一面。

    马车在官道上渐渐奔驰了起来,包文正此刻的头上金霞冠早已敛去了光华,手中的混元拂尘也丝毫不起眼,身上的锦袍衮服更是截教中“多宝道人”亲手炼制,正所谓宝物自晦,沿路行去也少有路人注目观看。

    十万大山巫族圣地之内。

    巫族强良一脉本是上古大巫强良的族人,生下来便是虎首人身,四蹄长肘,手中两条黄蛇随着修为而逐渐成为两种神通,自洪荒之时强良便是十二祖巫之一,族内一脉皆是继承了血脉之力。

    十万大山的虎林山涧的溪水之旁,那处山洞更是奇大无比,足有五丈方圆的高度,其内便是一对强良夫妻的栖身之所,此刻仍在沉睡之中,三丈开外的巨大身躯如龙似蛟,青筋暴起,火红色的鬃毛随着呼吸间的气流而轻微摇曳,四条黄色的长蛇更是如水桶般粗细,不时在身躯上攀爬游走不已,那黄色鳞片更是有淡淡的黄色光晕泛起,更显几分狰狞和阴冷。

    雄性名唤“昼”,雌性名唤“罄”。

    只见这雌性强良身躯较之雄性少有羸弱,但身躯也有二丈五开外,手中的两条黄蛇却比那雄性“昼”多了几分狰狞和阴冷的气息。

    一条黄蛇突然颤抖不已,发出阵阵低鸣,那声音惨烈之极,顿时将“罄”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罄”望着手中的黄蛇突然泪水从虎目中淌下,仰天发出一声凄厉的虎啸之声。

    “昼”闻声便睁开了双眼,起身问道:“何故如此?”

    “我儿倡死了!”罄举起手中的黄蛇,示意昼观看。

    昼仰天长啸,惨烈的虎啸之声振聋发聩,惊起了虎林山涧的飞鸟和群兽。

    “复仇,与我同去?”罄问道。

    昼道:“巫王有令,不可擅自出十万大山。”

    “你畏巫王之令,我独自前往。”罄说道:“非是东海妖族,死于人间。”

    “你我速去速回,莫要被族中知晓。”昼的右爪在地面上划过,溅起岩石的碎块。

    话音刚落,山洞中已然不见了二巫的身形,昼以神通遮掩住了二巫身躯,乘风而起朝十万大山外飞去。

    “昼与罄怎能未得巫王之令外出。”有八首人面,虎身十尾的天吴轻声低语,随即朝十万大山的中庭山脉飞去。

    一日夜过去,姬青莲娥眉紧蹙策马奔驰在前往大名府的官道上,面罩寒霜的扬起尘土弥漫而起,官道上的车马待人影渐如泥丸,这才低声咒骂不已。

    “婚约,都在你算计之内!”

    “你无非是等我回转师门,你能随同前往而已!”

    包文正昨日的那一番话语,如今仍在耳边回荡,句句摘胆剜心令姬青莲心中痛苦难忍,也令姬青莲百思不得其解,为何昔日听闻绣阁中女子争吵时脏言恶语更要强上百倍,听之也能淡然处之,包文正不过几句淡淡的言辞更无恶语,便令自家犹如万箭穿心而过。

    “原来我已经不知不觉的喜欢上他了。”姬青莲喃喃自语,清泪顺着面颊刚要淌落,随即被衣袖擦拭而去,收敛了心神忍住了泪水,马鞭抽打在马臀,胯下的骏马已然是奔跑了一日一夜了,一个踉跄几乎失足,任由姬青莲如何抽打,速度也是越来越慢。

    “他欺负我,我只能听之任之!”姬青莲心中悲伤之极轻声说道,一掌便劈落在马头,随即身形犹如大雁飘飞而起,口中怒声道:“连你这畜生也敢欺我!”

    施展轻身功法比这骏马更快上几分,在这通往大名府的管道上绝尘而去,犹如一道魅影不多时便不见了身影,唯有那骏马毙命于当场,身躯不断的抽搐,鲜血自双眼和口中不断的渗出,渐渐将地面湿润,蚊虫逐渐的飞舞着萦绕过来。

    姬青莲心中气苦施展轻功奔走了一个时辰后,内力本是渐渐耗尽之时,体内的碧鸢流溪心法竟一反常态越行越快,气衰而后一股新生的内力自丹田中涌现,势若破竹的叩开了生死玄关,随即天地之桥也被沟通,与这心灰意冷之时竟然突破成了绝顶高手,内力自此生生不息。

    此事若是被正道六大门派中人得知,必是感慨绣阁的空谷幽兰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习武奇才,但是姬青莲心中却是未曾有一点喜色,身形随即提升了许多,快如残影一般的朝大名府飘去。

    大名府绣阁之内,姬如烟端坐在厅堂之中的桌案之前,拿起羊毫笔在处理绣阁的日常事务,一尺来高的信件皆是摊放在身前,每书写一封之后,有贴身侍女另行抄写之后,以飞鸽传书送转于绣阁各处分阁。

    姬如烟悠然长叹,放下了手中的羊毫笔走转到了厅堂门前,遥望着天际,已然过了一日一夜了,一直不见两位仙人将青莲待会,心中不免有些牵挂。

    “半世轻狂半世巅,半壶老酒半个仙,半生诗意半生梦,半由天命半随缘。”

    声音响起,一道耀眼的青色光芒突兀的出现在厅堂之前,姬青莲不由得抬手遮掩了双眸,待耀眼的青光收敛,便瞧见一须发皆白的道人足踏长剑飘在丈高的空中,那道人一身绛紫色的道袍罩体,以一根玉簪束起道髻,正是陨星剑宗的清虚剑仙杨知乐。

    “您老人家是杨前辈?”姬青莲惊喜出声,开口问道。

    杨知乐闻言便飘下了剑身,立足与地面之上,开口问道:“你这女娃便是绣阁的门人?”

    空中漂浮的清虚剑随即收缩成一枚指盖大小的金丸,轻盈的飘落在杨知乐的手中。

    “绣阁姬如烟拜见杨前辈!”姬如烟喜形于色,附身拜倒在地,恭声说道。

    杨知乐单掌虚抚,将姬如烟搀扶起来,随即问道:“几日前我有弟子二人可是来到了此处?”

    “两位仙人已经前往百莽山去了。”姬如烟恭敬地说道:“尚不曾回转。”

    “所为何事?”杨知乐问道。

    “请杨前辈厅中奉茶,容如烟为您细细道来。”姬如烟温婉的低声说道。

    杨知乐一声长叹,随着姬如烟走进了厅堂之中,适才御剑前来的路途上,杨知乐便已然冷静了下来,如今两名弟子秦方知和沈清蕙已然丧命,凭借剑遁之术依然不能幸免于难,必定是巫妖二族的后起之秀,这大仇眼下势必是报不了的,因此心思也淡了下来。

    姬如烟吩咐绣女点燃上等檀香,取过山泉之水放置于火炉之上,为杨知乐沏上香茗,而后将为何焚香请仙人相助的缘由,如实的娓娓道来。

    “我那两名弟子已然丧命,恐怕你那侄女也未能存活。”杨知乐叹息道。

    姬如烟花容失色,跪地说道:“前辈,您的两位高徒可是出入青冥的神仙,怎会如此?”

    “你莫要惊恐!”杨知乐单掌虚抚,将姬如烟搀扶起来,叹息道:“命数如此,老夫教徒无方,与你绣阁并无干系。”

    “我辈习武之人,怎会是前辈门下弟子的对手,又有何人能害他二人的性命?”姬如烟心中稍微安神,惊恐的问道。

    杨知乐摆手说道:“你多想也是无益,日后绣阁无需再点燃捻香了,与你绣阁的情分已然是断了。”

    姬如烟此刻又怎敢多言,唯有沉默不语。

    “百莽山在何处,老夫当亲赴查明到底是何人下手。”杨知乐面色不悦的冷声说道。

    姬如烟忙指明了百莽山的方向,不待将姬青莲的画像取出,杨知乐已然御剑飞上了云间,朝百莽山的方向飞去,虽知此时前往百莽山也未必能有所得,那杀害秦方知和沈清蕙的妖族或者巫族早已远去,但本着一线可能的侥幸心理,倘若只是寻常的巫妖二族后辈,自当将其诛杀,以报得大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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