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圣塔,燕子和麻少康并肩在前,身后跟着一众神经紧绷的水波族人,麻少康手里还捧着麻省礼公死沉着的头颅。我飘到更前方,回望这支奇特的队伍,充满了邪教夜行的气味,顿生寒意。再配合圣塔内的环境,如百鬼入穴,涌动着压抑般的畏。

    圣塔第一层的构造给我的感觉很特别,我从未设想过,能把神圣的地方建得像驱蚊香。一圈圈的,绕着圈在前进,圈度越来越小,一直延续到未知目的地。不过圣塔内部的材质却是十分熟悉,因此也让我非常诧异,竟几乎和湖底玉宫一模一样。两者都是由奇异的白玉构成,玉上同样闪动着一副副画面,区别只在于,玉宫里闪动的是百年痕迹,这圣塔的玉墙上却好似承载着对千年前的思忆。那一副副的富饶美丽,安居乐业,令心生向往之余顿感悲凉,因为已只剩下荒芜。

    麻少康抹去了脸上一贯的笑意,换上无波无澜的平静,好似刻意压制着波涛。

    燕子途中问道:“麻老爷子怎么了?”

    麻少康回道:“父亲睡得很死。”

    燕子哦了声,说:“睡得真可怕。”

    随后,便无声无息地结束了驱蚊香之旅,来到一扇玉质大门前。门紧闭着,玉再非纯净的白玉,而是白里透红,与众不同,浸射着淡淡红光,挟带着更淡的血腥味。

    众人驻足门前,麻少康使了个眼色,两壮汉立马大步跨到门根处。两汉子互视一眼,一人推住一边,猛地一使力,门纹丝不动。鼓足劲再一使力,门坚决地不动。两汉子歇了歇手,蓄势就欲再推,却被麻少康止住。他唤下了两汉子,换上四大莽汉,两汉子退下时一点也不气恨,反而对四大莽汉很期待的样子,看来这四个家伙在麻少康部下里很有分量。虽然这四个家伙在燕子面前很不够看。

    四大莽汉也是相当有自信,不用蓄力,直接一人一单手就推了上去。特别是叫麻中那位,另三位即便单手,也好歹使用较有力的右手,他却只使用左手。当然,后来才知道他就是个左撇子。但不管怎样,这四货的狂妄为他们换来了悲催的下场,无论如何使力,玉门就是稳如泰山。四货先单手,后双手,再后来脚都用上了,结果也只落了个满头大汗,玉门一点反应也没有。

    麻少康脸色不太好,估计下一步该让所有部下一起上了,所谓人多力量大嘛,虽然真正有大力量的都不靠人多。比如燕子。

    燕子在众人一筹莫展之时,呆呆地近到玉门前。她若有所思地注视着门缝处,伸出右手食指,没头没脑地戳了一下。紧接着,门……居然轻巧的动了,缓缓的向内里豁开,迎面扑来浪潮般的红光。

    四莽汉完全傻了眼,等回过神来,垂头丧气,无地自容。

    燕子却是恍悟般说了句:“啊,原来要用巧力。”

    我都找不到词形容自个心情了,这鬼都看得出来,压根跟巧力什么的没关系,纯属诡异。

    红光一袭即逝,玉门内里是斜着往上的阶梯。麻少康丝毫不为部下的无能而尴尬,因为确实没啥好尴尬的,结果根本不属于正常现象。他上前拍了个马屁:“圣女不愧是圣女。”然后就带领族人一马当先,顺梯直上,貌似很心急。

    我陪着燕子也飘上了阶梯,数了下,刚好二十八级。

    到了第二层,环境像变魔术样换了装,一无所有,十分空旷。脚下的地板是透明的,材质疑似与千年号的窗户一样,透彻却无比坚韧。我低头看去,视线穿越地板,脚下方是一个大池子,盛满红彤彤的液体,如沸腾的岩浆般翻滚着,触目惊心。当即很困惑,根据之前走过的路线判断,下方应该是盘“驱蚊香”才对。忙看了看其他人的表现,才发觉大伙好似压根没看见血池一般,目光都落在了其它地方。

    包括燕子在内,也是如此,她已然无所事事地去到塔的边缘。这第二层结构特别,不再由白玉构成,四壁全是静水状态。是的,整整一圈的墙壁全是水做的,这些水成固态,静止不动,却又清澈透亮,能清晰看到塔外的景象。当即更困惑了,明明之前从塔外观望,只能看到一片金光闪闪,根本无法看到塔内的情况。

    我连飘到塔的边缘,来到燕子身边。先用手试着摸了下水墙,没感觉。又用头试着穿透了下,很轻松,脑袋轻易就钻到了塔外,目光正好落在庞寒身上。这货依旧丢了魂似的注视着龙骨,在旁的麻玉玉站陪累了,已改成坐陪。我实在看不出多余的想法,便将脑袋缩了回来,正好瞧见身旁的燕子伸出了食指,在我毫无准备之下,好奇地朝水墙戳了戳。她居然也能戳进水墙内,而且同样很轻松。我当即很不淡定,因为这意味着,如果一个不留神,很可能就把坠楼与跳海这两件人生蠢事一块给办了。

    我正期盼着能发生点什么好玩的事,吸引燕子离开这危险的塔边,身后便嗖地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掠过,感到一股阴冷。连忙回头一瞧,却是一切正常,麻少康仍在指挥部下四处寻找着什么。看得出这货很焦虑,仿佛跃进更年期。

    我想或许是最近的经历都太千奇百怪了,产生了错觉,便没多理,再次将精力落实到燕子身上。这丫变本加厉,连另一只手的食指也用上了,变着花样的戳。我极度无语,而就在这时,身后又是嗖地一下,阴冷气息更甚。

    我以更快的速度回头,仍旧什么也没有。

    非常纳闷,这还是错觉吗?绝对不是。带着疑惑,我绷紧了每一根弦,集中精力保持高度警惕。当阴冷的气息再度掠过时,我闪电回首,迅疾捕捉,终于看到了掠过的物体。不,准确的说,不应该被称为物体,而应是幽灵或者鬼魂。那状态和我的魂体一模一样,形如不存在般的虚幻,却又的确真实的存在。

    她一闪即逝,不知从何处来到这里,掠过一道残影,掉进透明的地板。我看清了她,她穿着带花边的婚纱,本应是纯白的颜色,却沾染上了斑斑血迹,脸上仍旧荡漾着幸福,可无名指并未来得及戴上戒指。

    我有些不是滋味,片刻后才移步到她掉下的地方。这时再次袭来阴冷之气,一道影像从我眼前快速坠下,好似有什么东西抓住了我的脚踝。其实,我已经能猜出大概,可垂下目光望去,仍不禁为眼前的鬼魂僵住。他,我认识,曾是我生前的同行。生前曾与他一同干活,不曾想还能再死到一块,心中五味杂陈。记得他曾告诉过我,他的理想是做第二个比尔盖茨,而这个伟大的理想注定了他的失败,因为比尔盖茨永远只有一个,别人的成功难以复制。最后,他改做了小偷,只为不让母亲败给病魔。

    他死死捉住我的脚,不肯松开。我蹲下,本欲张嘴,才发觉没那个必要。虽然不知道他为何能抓住我,但我肯定那只是他的求生本能,因为他事实上并未能看见我。在他的眼中,没有我的影像,眼瞳中闪过的只有生前的记忆,和母亲相依为命的童年岁月,一幕幕流连。

    最终,他的努力未能博得任何救赎,魂体照旧一点点沦陷,堕落,掉入透明地板下沸腾翻滚着的血池。

    无论是他或是她,都在血池里无助的挣扎着,高亢的呐喊却发不出任何声响,逃不出命运设下的圈套。我有心相帮,却爱莫能助,那血池让我见识到了鬼都惊惧的力量。渐渐的,他和她被红彤彤的液体包裹,一点点的扭曲,变形,炸闪两道红光之后,化作了两枚白蛋,缓缓沉向血池深处,消没。

    而其他人,依旧对此毫无察觉,包括了燕子。

    我僵硬地留视着血池,思绪不知不觉中飞得更远。人类灵魂、白色巨蛋、蛇首死士、守护与屠戮……将这些串在一起,是多么难以接受的轮回。对于蛇首死士,这又是多么残忍的守护,他们守望家园,以无尽屠戮的方式坚守着正义,却从未看清过正义的本相。他们无情屠杀的对象,可能就是前世的至亲至爱。

    如果这就是宿命,如果这就是生命的一点真相,我忽然感受到了幸运,起码我还有燕子。虽然她从来也不属于我,更从来不曾意识到我。

    燕子终于玩腻了戳水墙的游戏,转身回到这圣塔第二层的中央,四下不少水波族人仍匍匐在地上忙碌,寻找。

    “不应该是这样。”麻少康疑惑的嘀咕了声,迎上燕子道:“樱姑娘可知如何去到这塔其它地方?”

    燕子认真思索。

    麻少康略显焦急的等候。

    半响,在麻少康翘首以盼中,燕子宣布答案道:“不知道。”

    麻少康险些跌倒,连催促:“再想想。”

    “确实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来参观。”燕子很意味地瞅着麻少康,说:“怎么,姓麻的,没有你要找的东西么,是……”

    话未讲完,突然降下一道声波,如同扔下的炸弹般爆开,音浪四袭,震慑八方。音消之时,一切都好似被定型,燕子与麻少康,包括所有水波族人在内,全都好似变成了有血有肉的雕塑,保持现有形态,一动不动,连表情都被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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