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号”再度启航,被骷髅残船拽着,缓慢的,又一次没入黑洞般的漩涡。樱花的翅膀与水流般的四足粉墨谢场,功成身退,转而被紫色的流彩替代。这些流彩渗进“千年号”的银光中,仿若比贞节牌坊更具威力,轻轻松松便为“千年号”免疫了漩涡的调戏,再没有似跳蛋般疯狂震荡,驶得平稳。

    如此顺利,反而让我不安,因为目的地令我很纠结。好比年少时,每回冬季越野长跑前,站在操场上,仰望明媚的天空,都恨不能喂老天爷吃上几吨巴豆。阿门,我邪恶了,作为只一无所有的鬼,我的愿景应该美好一些,比如……冥纸不要再涨价。拔苗助长的物价,鬼都伤不起啊。

    燕子和庞寒简单用了餐,我在一旁参观,口水飞流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随后,庞寒打着节奏混乱的饱嗝,燕子被召唤去麻省礼公的房间。

    麻省礼公支走了麻玉玉,再念咒闭合了裂口,贴上禁制,甚是谨慎。

    我不由得笑了,得意的笑了,再次找到做鬼的优越感。这货小心翼翼地提防隔墙有耳,却算不到身旁有鬼,果然是天网恢恢,还是漏了。

    麻省礼公的头搁置在书桌上,骨嘴喀嚓动着,对燕子说:“樱姑娘对我有恩,原想等日后再报,但既已一同进入荒域,连累姑娘冒险,有些事必须告知姑娘。”

    燕子坐在对面,淡定道:“啊,原来你有事瞒着我,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

    麻省礼公僵硬地笑了两声,尽量保证气氛的温度不会跌到零度以下,他说:“樱姑娘作为外域觉醒生灵,想必知道每个外域生灵觉醒后,或多或少都会苏醒些关于外域的记忆,不知姑娘记得多少?”

    燕子想了想,呆呆道:“除了忘记的,都记得。”

    麻省礼公的微笑旋即不再是僵硬,而是很僵硬,简直有石化的潜质。和蒙娜丽莎的微笑配成一对,刚好后者迷人,前者迷死人。我这只鬼深深着迷,这是多么志同道合的笑啊,在燕子面前沦为傻逼的远远不止我一个。

    麻省礼公缓了缓劲,才一本正经地又问:“那请问姑娘到底知道多少呢?是哪些?”

    燕子说:“是哪些就不用说了,因为我知道得不多,至少肯定没你知道得多。”说着顿了下,思索一秒后说:“不过有个法子,可以让我知道得比你多。”

    麻省礼公略显好奇地问:“哦?什么法子。”

    燕子胸有成竹道:“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但我不告诉你我知道的,这样就可以了。”

    麻省礼公的思维系统顿时瘫痪,“啊……”了半天,硬是没接上话。

    燕子满脸不解似的,说:“这法子行不通吗?”

    “啊……不是。”麻省礼公苦逼难言,对方的法子明明很无赖,偏偏那么的行得通。这货已然没了心力继续和燕子兜圈,直接说:“既然这样,不管姑娘是否已知晓,我都把知道的全告诉姑娘吧。”

    燕子略点头,没有异议。

    随后麻省礼公学着郁青的口气,娓娓道来。

    他先声明,他所知道的一切是全族人的功劳,是千年探究的成果。我理解成,版权所有,侵权必究。然后,他才切入正题,说,世界其实是由内域和许多外域组成,人类认知的生存空间便是内域,是大世界的主体。外域则封印在内域各个角落,不被注视。因为未被察觉,所以人类普遍不认为外域存在,但它们确实隐匿在旁,默默守候。而无论是人类,或是外域生灵,死后要么被磨灭,要么幸运地在异域空间重生,丢失前世一切,开始新的生命。由于重生者来自其它域空间,所以会受到新的域空间的压迫。特别是重生在内域的外域生灵,由于内域是主体世界,压迫自然更重,所以命途多坎坷。不过,一旦参悟了压迫的本相,便会觉醒,接收到前世域空间泄露出的力量,激发特异能力,以此对抗压迫力。其实人类也意识到过这点,称其为潜力,但由于人类是内域主体生灵,几乎不受压迫,也就不需要抵抗,所以难以激发力量。而觉醒的外域生灵,目前得知的有三种形态,一为人类形态;二为动植物形态;第三种则是在死时刚好觉醒,依靠寄生到新物体上延续生命。这或许就是人类流传中的妖魔原形……

    说到这,麻省礼公突地陷入沉思。

    燕子果断趁机插话道:“这些我大多知道,但不明白的是,你也是外域觉醒生灵吧,但属于哪种形态呢?”

    这么一说,麻省礼公一下子就被淋醒了。

    倒也是,这货曾经绝对是人,但现在明显就是具骷髅,还是具只剩颗头的骷髅,动植物铁定不是了,但说是人嘛,没这么瘦的,是妖吧,没这么脆的,难不成?是人妖!

    这货立马补充道:“我所说的,只是已经明确知道的,至于其他……或许还有其他类,就不用管了。”

    燕子也不纠结,直接说:“好吧,管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接着说,最好说说那第三类。”

    麻省礼公一阵无语,半响才对燕子说道:“烦请樱姑娘打开右边的抽屉,取出里面的锦盒。”

    锦盒?我记得第一次碰见麻省礼公时,他就曾对着只锦盒发呆,难道就是那只?燕子打开抽屉,取出一瞧,靠,还真是那只。

    麻省礼公让燕子把锦盒打开,里面装着只白玉人偶。是个漂亮的女人,但这女人的屁股上竟长了九条狐尾。

    麻省礼公深情地望着人偶,说:“她就是第三类,叫九狐女,原本是狐。在我与妻子新婚那晚,她出现在新房窗外,突然死去,并在死时觉醒,然后……”

    麻省礼公像吞了石子,突地又语塞。

    幸好燕子聪明,马上猜到:“然后寄生到你妻子身上?”

    “是。”麻省礼公情感变得复杂道:“她以我妻子的形态与我朝夕相处,多年后更诞下康儿和玉儿,我却一直不知……”

    这货继续像是被石子噎着了,吞吞吐吐。

    燕子只好配合着继续猜:“但后来明显是知道了,不然你这个故事就出现大bug了。”

    麻省礼公表现得更加纠结:“是的,在玉儿生日晚宴上,圆月之下,她突然暴走,露出九尾真身。”

    圆月?我想说,这不是狐狸,这是狼女吧。

    燕子微偏着脑袋,像是在脑海里营造那时的景象,说:“啊,当时肯定很奇妙,你那时表情是怎样的?”

    我囧,这丫肯定瞬刻了背景,已然进入刻画人物形象的阶段。一点也不理会麻省礼公悲催般的异样。

    麻省礼公回答道:“我没有那时的记忆,甚至不知那刻的自己是否真实存在。我只记得,族中众长老将我与她分开囚禁起来,并宣布要将我和她一同处死。”

    “那你怎么活下来的?这里也不能出现bug啊。”燕子明显直接跳入剧情发展的阶段。这丫很呆很残忍。

    麻省礼公片刻后才冷冷说:“我当时心情很乱,根本不关心死与不死。但在处刑前夕,她突然再度暴走,逃出监牢。她的笑声在神祭台上传开,我选择了捂住耳朵……”越说越激动:“可!仍听见了她狠毒的声音,她说,她就是妖女,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利用我,她巴不得我被处死,她已经不再需要我,我死了反倒逞了她的意……她每句话都刺伤着我,一句比一句刺得深。她却仍那般得意的笑着,更打翻了两名长老,逃之夭夭!”

    说到这,麻省礼公已激动得如同愤怒的公鸡。到这时,他一点也不像德高望重的族长,只是个因情伤而怒的男人。

    燕子却依旧关注着剧情,突然问道:“就是因为她最后那些气人的话,那些遭恨的行为,所以长老们饶恕了你吗?”

    麻省礼公先犹豫,后坚决道:“不是!我活着是因为我有错,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有责任追讨她的罪恶,有责任给予她惩罚。”

    燕子忽然笑了,说:“她真是个聪明的女人。”

    “什么意思!”麻省礼公本能道。

    “没什么意思。”燕子说:“反正后面的事我应该知道了。”

    “你知道?”

    燕子说了声“啊”,接着后续了剩下的剧情。

    她说,麻省礼公因为某种自个都不明了的情绪,拼命想追回九狐女,结果一个不小心,追进了“迷失黑洞”。然后,就认识了郁凌一伙骷髅怪物,自己也变成了骷髅怪物。再然后,郁凌一伙得知他水波一族有《外域志》,便特别想要,于是冒险利用紫炎灯的力量,送他回到了内域。再再然后,郁凌一伙在内域呆了半个月时间,损失半数部众之后,才发现原来他们在内域很鸡肋,便借助“千年号”回到“迷失黑洞”。他儿子麻少康就是在那时与郁凌有了私下接触的机会。再再再然后,郁凌与他约定,于某年某月到“迷失黑洞”做笔买卖,用《外域志》交换九狐女的信息。再再再再然后,所发生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就不必再多说。

    燕子一口气说完,听得我差点心肌梗塞。这段后续情节实在太高潮迭起了,从第二句开始已经在然后了,结果这个“然后”楞是被一连串“再”字推到结尾,差点没背过气去。

    麻省礼公也是张着口,合不拢,之前复杂的情绪一下子被燕子糊弄得只剩下受惊,含糊不清道:“樱姑娘怎知如此详细?”

    燕子呆呆道:“猜的……”

    麻省礼公看上去想摇头。

    燕子迅疾一招马后炮:“你肯定不信。”接着说:“但不管你信与不信,事实就摆在那里,并不重要。”说着停顿了下,突地肃然,接着再说:“重要的是,什么才是你不放弃追讨的原因?什么才是你心里面的真相?”

    说完,燕子脸上终于浮起忧伤。

    麻省礼公再次陷入深深的沉默,再再次掉进复杂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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