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挨着身体擦过,像被死人的手抚摸。

    燕子在前带路,所到之处,雾竟神奇地自动退避一米。我仔细打量,没发现任何异常,除了她的手势有些奇怪。

    燕子仍旧将指路仪当导盲犬使用,跟着指针,勇往直前,途中几次令我撞上大树。幸好我压根不是人,否则非被撞死不可。

    这些没完没了的雾让我很讨厌,总觉得有一团黑影躲在里面,捉它不到。特别是它从可视范围内消失的时候,更是让人浑身不自在,因为它很有可能已经偷偷潜伏到了身后,悄悄跟着,毛茸茸的爪子更可能只离背心几毫米,触不及防的突然就摸我一把。虽然我肯定没啥玩意会喜欢摸鬼。但这种近在咫尺却又若有如无的感觉,实在不是什么值得享受的刺激。

    飘着飘着,我实在忍无可忍,冷不防一个急转身,摆出自认为最可怕的鬼脸。然后,自己被吓得险些再死一回。一张丑陋的猩猩脸就在眼前,真真正正的眼前,估计离眼珠只有0.5毫米。

    连飘出几许,将眼珠安回原位,保证不会凸出来。再看,这是只表情很不友善的大猩猩,有“大黄蜂”那么大,脸上皱纹特别凶恶,指甲有十年没剪过那么长,还长着一对獠牙,很像僵尸叔叔那款牙的型号。

    它没有吱声,直接一巴掌朝燕子天灵盖砸下去,完全忽视我的存在。

    等了二十年,终于有个英雄救美的机会,我肯定不会浪费,义无反顾就扑上去。但可惜了,这个举动注定是愚蠢的,如果我还拥有肉体,此时肯定被拍得稀烂,可我只拥有魂体,则必定无法阻拦。

    大爪子轻易从魂体穿过,紧接着就是“啪”一声巨响,碎石飞溅。

    我有些懵了,连去寻燕子的身影,而燕子,却不知何时已转移到大猩猩后方。

    燕子又摆出奇怪的手势,低喃一声:“定。”

    大猩猩好似显露出慌张,怪叫一声,一团白雾乍起。大猩猩竟凭空消失,转而莫名其妙多出只猛虎,扑食向燕子。

    燕子手势立马变动,变成更奇怪的手势,又一声:“困。”

    眼见虎爪已离燕子的手臂极近,猛虎突然嚎啸一声,一团白雾炸开,猛虎也消失了,无故冒出只黑鹰。鹰翅雄振,一阵狂风刮过,黑鹰飞冲出去,借着白雾的掩护转眼消失。隐隐约约中,好似听见了金属碾动声,很沉重那种,就像积了千年锈渍一般重。

    “居然能跑。”燕子说。

    我连忙飘到燕子身旁,严阵以待,以防再出现什么怪物,到那时……她也好方便保护我。

    燕子将指路仪收了起来,沿着黑鹰逃跑的方向跟了上去。途中时不时停下,在地面摸来摸去的,还自言自语着:“明明什么动物都没有,亏我还买了这么多零食。”

    啊,我完全不明白这丫在说什么。

    渐渐的,越往前走,雾就越浓,只模模糊糊能看到一些轮廓,像是一栋房屋。

    我不太肯定燕子也看到了,因为她压根没有迟疑,若无其事般就靠了过去。

    很快,眼前出现一道大铁门。起初我认为之前的碾动声是它发出来的,可却再一次判断错误。铁门像活的般,自己徐徐动了,很慢,很轻巧,半分贝的噪音也没有,静得毛骨悚然。那种阴寒的感觉又钻进背心,就像有什么玩意在身后轻微的呼吸。

    铁门阴险地张开,同时吹起了一阵风。雾吹散了不少,能看清雾中确实是一栋房屋,一栋非常古式的建筑。如果非要问它到底是什么样?我建议去翻查下古时候义庄的资料,特大号那种。

    燕子停在铁门前,又开始自言自语,道:“啊,原来这里有名胜古迹。”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人鬼间果然有代沟。

    “欢迎光临。”这时,没半个人影,却传来还算悦耳的声音。

    燕子客气了句:“打扰了。”

    “不用客气。”

    对方回应着,风又大了一些。眼前的雾完全吹散,说话的姑娘在身前一米处突然显出原形。十分纳闷她到底什么时候靠过来的。

    姑娘长发披肩,素衣裹身,一副倩女幽魂的造型,说:“请跟小女子来。”

    燕子点了下头,毅然跟了进去。

    风再度吹起,燕子的头发一阵乱舞。但不知燕子发觉没,引路的姑娘却貌似不存在般,压根不受风的影响,发丝不动,衣角不扬,连微笑都如泥塑一样。

    我连将视线从那姑娘身上移开,正巧看见一块石碑。碑上刻着些别扭的文字,我肯定生前绝没见过,可又理所当然般认识,就像饿了吃饭般理所当然。那些文字的意思大概是这样:

    镜中花非花

    水中月非月

    镜水映照处

    有花又有月

    写这玩意的家伙肯定很无聊。

    接下来没谁说过话,默默走着。古屋的一楼活像是迷宫,一条条走道纵横交错,两旁除了灰白色的墙壁,没有一个房门,更没有一个房间。灯光像斑马身上的纹路般斑驳,极混乱,极不真实。

    大约走了七、八分钟,我稍晃了下神,再回过神来时,引路的姑娘已经不见了,迎面多出个青年。

    青年站在楼道口,很礼貌,但表情同样如泥塑般呆板。他说:“远道而来的客人,请来用餐。”

    我越来越糊涂,莫非这只是一家奇怪的黑店?!

    燕子仍旧只客气地回应了声“谢谢”,然后跟上了二楼。

    二楼有间非常大的大厅,厅中央摆着张十分长的长桌,桌上满是丰盛的食物。我仔细数了下,足有十二道菜,桌旁刚好有十二张椅子,更恰好有十二份餐具。我不由得感慨,这屋的主人还实在是二。

    青年为燕子拉开座椅,请燕子坐下,然后静立在一旁,侍候燕子用餐。

    燕子自然是没有动筷,因为她虽然有点呆,但肯定并不傻。摆了这么多餐具,这么多佳肴,如果她一个人吃,就太没礼貌了。嗯,虽然还有我,但我确实不能吃东西,我保证吃到嘴里,能马上从胃里掉到地上。

    当然,很久以后我知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再傻再没礼貌的人都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用餐,除非真的是想当饿死鬼去投胎。

    青年没有催促燕子,我更没有催促她的打算,索性一个人到窗边闲逛。从窗口眺望出去,景色真的是太……不怎么样了。古宅后院一朵鲜花都没有,照样只有树林,林间飘满了白雾,雾里隐约夹杂着黑气,偶尔有长条形的黑影穿梭而过,整个树林被高高的钢丝网缠裹着。

    看得实在无趣,想想,果然还是燕子比较令人赏心悦目。可,当我回过身时,一切都不见了。燕子从大厅里消失了,青年也消失了,甚至连座椅和佳肴都凭空消失了。大厅里空空荡荡,只剩阵阵阴风在回荡。

    我一下子懵了,短短瞬间,燕子去了哪?我好似突然又有了心跳,跳得相当厉害,抵制着压抑的气流,努力让思绪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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