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太爷听了,顿时一口气就堵在了胸口,以前问谢老爷要地种的时候,在没有说要收田租的,谢玉娇这也忒狠了,自家人还收银子?

    “老大媳妇……这……这……自家人还要收这么多田租,只怕不合适吗?”

    二老太爷知道徐氏心软,便索性直接问徐氏去。

    徐氏见谢玉娇说的这么清清楚楚的,也知道自己若是答应了,自家一年至少得亏了一百两银子,虽说这银子数目不多,但是谢玉娇估摸着又要郁闷好一阵子。徐氏本来也就不耐烦和这群贪得无厌的族人打交道,便开口道:“如今我们家的事情都是娇娇做主的,她说要收银子,那肯定要收的,我要是没记错,老大在的时候,就把阳山那边的一处果然交给了你家打理,前两年夏天你们还时常送些果子进来,今年也没见到了,如今那果园还在吗?要是田里收成不好,好歹果子也能卖不少钱的?”

    二老太爷没想到徐氏记性这么好,居然记得那果园的事情,只尴尬的笑道:“今年收成也不好,都是一些小果子,送到府上也让你们笑话了。”

    谢玉娇一听这话就知道是推诿,今年雨水充沛,谢家几处果园的水蜜桃、梨子、柿子收成都很好,下头还做了好些蜜饯送进来,亏得二老太爷还说收成不好。

    “既然那果园收成不好,那怎么能让二叔公跟着亏本呢,那处果园我们家就先收回来了,等我物色到了好一些的地方,最好能直接种出摇钱树的地方,再拨一块给二叔公种着吧。”

    众人一听这话,只纷纷忍不住要笑出声来,这大姑娘还真是有意思,阔气的时候当真阔气,这小气的时候比铁公鸡也不差了。

    “那……那倒不用了。”二老太爷脸色有些不好,脸上笑也绷不住了,只忍不住开口质问:“大姑娘前两个月还捐了好些东西给朝廷,怎么对族里的叔伯兄弟们就这般小气,大家都是姓谢的,一个祖先传下来的人,大姑娘这样做也太不厚道了点。”

    谢玉娇听了这话,一时也来气了,只走到祠堂的中央,转身扫了众人一眼,见外头还有看热闹的老百姓们,便开口道:“我捐那些东西给朝廷,是让朝廷打鞑子用的,北边要是守不住了,鞑子打到南边来,大雍没了,大家伙一起家破人亡,难道这就舒坦了?”

    外头看热闹的人中,有不少是从北边逃难来的,听见谢玉娇这么说,只恨不得上前叫好,口中一个劲道:“说的好!说的对!”

    谢玉娇转身,看着二老太爷,一字一句的开口:“如今国难当头,二叔公不说帮这一起为国出力,反倒来质问我,那些东西为什么要给朝廷?这难道是一个大雍子民应有的作为吗?”

    二老太爷顿时被谢玉娇给问住了,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口,又听见外头一味有人在叫好,只硬着头皮道:“大姑娘这样说,我可当不起,我只想着族里的亲戚都能过的好些,大姑娘若是觉得我不对,那这事情以后再说罢了,也没有必要弄的这样难看,自己的名声也不顾。”

    谢玉娇如今最烦听见名声这两个字,这简直就是□□裸的,对女性同胞的根深蒂固的鄙视啊!偏生他们只要一说不过你了,就会拉出名声这个帽子,扣在你头上,恨不得让你抬不起头来。

    徐氏知道二老太爷这么说,必定是要触怒了谢玉娇的,正担忧呢,却听外头忽然间吵吵嚷嚷了起来,只见张妈妈眉眼带着笑进来道:“回太太、姑娘,是蒋家村的佃户们来了,他们知道今儿太太和姑娘过来祠堂祭祖,送了一条百家被过来,说是要给小少爷的呢!”

    徐氏闻言,只笑着站了起来,眉梢立时笑开了花道:“她们居然做了百家被来?这可不容易了。”

    正说着,就见丫鬟领了一个约莫五十出头的婆子,长着一张圆脸,脸上笑嘻嘻的,手里捧着一方被子从外头进来。瞧见谢玉娇正在厅里站着,只噗通一下就跪了下来道:“这就是大姑娘吧?我是蒋家村的佃户,我们村里人让我给太太和大姑娘送这么一床百家被来,谢谢大姑娘让我们今年过了一个安生年,老太婆我给太太和大姑娘磕头啦。”

    谢玉娇忙说不敢当,张妈妈便过去把人扶了起来,又接过了她手里的百家被来,高高兴兴在一旁站着。只听那老婆子开口道:“往年到了年底,那蒋家各种逼债,别的村子都欢欢喜喜的过年,只有我们村,家里连一粒米的余量都没有,都被姓蒋的给剥削了去,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这样的日子了。如今大姑娘把我们村的地买下来,还说头一年不用交田租,这简直是天大的恩德啊!我们一群老婆子想着,不能白得了这个好处,就挨家挨户的问人要了布料,给大少爷做了一条百家被,保佑他长命富贵!”

    谢玉娇见这婆子能说会道的,听着就喜欢,便生出一些娇态来,只问她:“你们那边的老百姓不怕我吗?不说我是恶婆娘吗?我二叔公方才还说我名声太差,怕将来嫁不出去呢!”

    那婆子一时也没弄清楚什么所以然来,听谢玉娇这么说,只笑着道:“哪能呢!您是出了名的大善人,将来谁要是有福分娶了您,别说让你嫁人,就算是进门当倒插门只怕也愿意!”

    二老太爷听了这话,这脸上顿时又一阵红一阵白的。

    ☆、第0056章

    这祠堂里坐着的,不乏有一些人也是瞧不起二老太爷的做派的,但凡谢家族中的人,只要是好好守着祖产过日子的,也断不会混到二老太爷那份上。家里有几亩地,平常又有谢家帮衬,虽说富不到哪里去,但至少穷苦是说不上的。如今谢家宅到这个份上,早已经不知道孕育了几代人了,虽然大家都姓谢,但是和谢家五服之内的,也没有太多户人家了。

    徐氏听那圆脸婆子这么会说话,只高兴的合不拢嘴,也跟着赞叹道:“娇娇,我一早就说了,公道自在人心,你做的是好事,不怕那些闲言碎语的,你瞧瞧这百家被缝得多好啊!”

    谢玉娇心里也高兴,便吩咐下去道:“你先到外头等着,一会儿跟我们回谢家去,我还有些话要慢慢的问你。”

    那婆子只千恩万谢的磕了头,退了出去。谢玉娇瞧着祭祖已经祭完了,只转身对着二老太爷福了福身子道:“二叔公若是没有别的事情,那我们就回去了,这几天祠堂里头一直供着香烛,还请二叔公留心,派人在这边看着点。”

    这时候二老太爷的脸色已经很差了,见谢玉娇还这样不卑不亢的说话,只觉得胸口堵得慌,可一时间又找不出什么可以反驳她的地方,只好硬着头皮,沉声道:“既然大姑娘贵人事忙,那你就先走吧。”

    谢玉娇见二老太爷这一副吃瘪的样子,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但脸上却还是那样淡淡的,只上前扶着徐氏,两人出了祠堂门口。门口的老百姓拿到了谢家撒的铜钱,一个个都跪下来磕头。谢玉娇扶了徐氏进轿子,转身钻进后面的轿子里。

    张妈妈便带着方才进去送百家被的婆子,两人在后面远远的跟着。张妈妈手里捧着百家被,瞧着做工精细,便开口问道:“老姐姐,这被子是你缝的吗?瞧着你这一把年纪了,做针线活还能看得见吗?”

    那婆子天生是个热络的人,见张妈妈问她,便笑着道:“我这把年纪,可穿不了线,做不成活了,这是我媳妇做的,她年纪轻针线好。说起来我媳妇跟你们谢家还算有点关系呢,听说村里人要做百家被,她连今年的冬衣也不赶了,先忙活起这个来了?”

    张妈妈听了,很是好奇,只问道:“怎么说?”

    “还不就是……就是我家媳妇原先在蒋家帮佣,当过大姑奶奶两个娃的奶娘呢!后来孩子大了,我媳妇也就不去了,说起来大姑奶奶真的是好人啊,嫁给姓蒋的那狗杂碎!”圆脸婆子一说起姓蒋的,这脸上都冒出火来,一看就是仇深似海的样子。

    张妈妈见她顿时火气上涌,便笑着道:“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如今那人也死了,老姐姐你也不用再提了。”

    那婆子闻言,只还是一脸愤愤道:“这样的人,便是死一百次那都是活该,活该他们蒋家断子绝孙!”

    张妈妈如今在谢家宅住的时间长了,也知道她们这些村妇说话想来就是这样没个忌讳的,也不说什么,只笑着道:“老姐姐去我们家喝一杯茶,消消气吧。”

    谢玉娇和徐氏回了谢家,在正院安顿好了,这才让张妈妈请了那圆脸婆子进来。沈姨娘瞧见百家被,只高兴的拿在手中翻来夫妻的看,恨不得这会子就给谢朝宗给盖上。谢玉娇虽然瞧着这百家被挺干净的,但到底不放心,只吩咐丫头道:“你先把这个被子拿下去,把外头的套子拆下来洗一洗,让太阳好好晒一晒,再缝起来给小少爷用。”

    沈姨娘知道谢玉娇见多识广,心想这大约又是什么自己不知道的规矩,便也没说什么,只把被子给了丫鬟拿了下去,自己又进去里头抱小孩子去了。

    谢玉娇见了,便只含住了她道:“姨娘记得抱朝宗的时候洗一把手,这百家被也不知道经过多少人的手摸过,万一有不干净的沾到了朝宗的身上可不好。”

    沈姨娘闻言,这才明白了过来,这些小细节对于她这个村妇来说,压根就是想不到的。

    一时间那圆脸的婆子已经到了门口,徐氏便请了她进来,又让丫鬟给她端了一张墩子,让她坐在中间,只开口问道:“我们谢家的地是不少,只是平常除了谢家宅的老百姓们,也很少管别的村子里的事情,都是让管家门去跑,以前老爷在的时候,隔三差五也会去别的村上瞧瞧,如今我们一家子女眷,出去瞧肯定是不方便的,你们若是有什么过的不称心如意的,就跟我们陶管家说,他也会告诉我们的。”

    圆脸婆子脸上堆着笑,倒是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只笑着道:“今年大姑娘免了我们一年的田租,这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哪里还有什么不称心如意的,我们是被蒋家那恶霸给欺压惯了的,如今能过上这样的日子,真是千恩万谢了。”

    谢玉娇见这婆子敦厚老实,又不贪心,心里也可怜她们不容易。只是免田租这事情,也只能头一年这么做,不然这谢家上千户的佃农,可都要闹起来了。

    “今年先让你们休养生息,但是不能因为今年不交租子,就怠慢了田里的活计,我这边的虽然免了,可朝廷那里还是要的,这两天朝廷在打仗,说不准哪一天就要涨税前,所以还是多备着些才好呢!”

    那圆脸婆子听了这话,只一个劲点头,又道:“以前蒋家每次问我们收租子,就说是朝廷要收的,是前头边关的将士要没的吃了,所以才来收的,我们庄稼人又不懂这些,他都这么说了,我们也不敢不交租子,后来还是听了陶管家说的,才知道朝廷压根就没涨租子,这钱都让蒋家给坑了去!”

    圆脸婆子说到这里,还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恨不得把蒋家人生吞活剥了。古代庄家人过日子不容易,蒋家这样做,当真是天理不容,最关键的是,他们这样盘剥百姓,一转眼又说自己不够交朝廷的税前,让谢家补这个窟窿。也就谢老爷看在大姑奶奶的面子上一再的容忍,若那时候就是谢玉娇当家,断然就不会姑息了蒋家。

    这里头正说着呢,外面大姑奶奶领了两个孩子过来,原来张妈妈听了方才这圆脸婆子的话,便想着既然是大姑奶奶的旧识,不如请了来见一面。果然,大姑奶奶在门口往里头看了一眼,便笑着迎了进去道:“这不是李家阿婆吗?”

    那李家婆子一扭头,瞧见大姑奶奶牵着两个孩子过来,脸上堆着笑道:“少奶奶,你可好呀!”李婆子说完,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只急忙大嘴道:“我呸呸,还什么少奶奶呢,如今还是称呼一句大姑奶奶的好!”

    大姑奶奶只笑着,又拉着两个孩子道:“这是你们奶娘家的婆婆。”

    两个孩子听了,只都怯生生的喊了一声婆婆,李婆子高兴的站起来,恨不得用手去摸摸她们的小脸颊,一时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尴尬的笑着道:“早知道今儿有这个造化进府来,应该让我媳妇一起过来的,她整天在家里唠叨着想你们呢!”

    大姑奶奶便道:“孩子们也想她,只是如今不必以往,若是想了,好歹也能喊了她进府来坐坐,现在路又远,又不方便的。”

    谢玉娇瞧了一眼她两个表妹,大的宝珍已经七岁了,倒是有些知事了,小的宝珍只有三岁,按理说是应该请个奶娘专门带着的,如今大姑奶奶住在老姨奶奶那边,除了陪嫁出去跟回来的一个老妈子,不过就两个小丫鬟服侍着。老姨奶奶又不像是会带孩子的人,所以两个姑娘基本上就是大姑奶奶一个人带着,到底脱不开手。

    谢玉娇想了想,只开口问道:“这位李家阿婆,不知道你媳妇如今在家都做些什么?家里的孩子有人带吗?我一直寻思着要给宝珍和宝珠两个再找个奶娘,这做生不如做熟,若是你媳妇愿意的话,不如让她上我们家来,就是路远了一些,其他倒是还好,两吊钱一个月,你说如何?”

    李婆子闻言,一时只高兴的半天没反应过来,愣了半日才开口道:“大姑娘说的可是真话?我那媳妇在家正闲着呢,两个孩子娃儿都大了,也不粘着她,家里也不缺她一个劳力,如今她也就是在家做些针线活补贴家用呢!这要是能来府上,那可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大姑奶奶听了这话,一时也愣住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虽然她心里也高兴,但到底有些不好意思,可当着李婆子的面儿,她也不不忍拒绝,只又多感激了谢玉娇几分。

    几个人在厅里又聊了好一阵子,谢玉娇瞧着天色不早了,这才吩咐了张妈妈,让她派一辆车,送了李婆子回蒋家村去。大姑奶奶见李婆子走了,这才开口道:“娇娇何必要破费呢,你俩个表妹都大了,也不吃奶了,还请什么奶娘呢!”

    谢玉娇只笑着道:“又不一定只有吃奶的孩子才需要奶娘的,只是帮着照顾孩子罢了,宝珍还小呢,小丫鬟有几个会带孩子的。等过一阵子,我也要好好为朝宗物色一个奶娘的,不能让沈姨娘也这么累的。”

    ☆、第0057章

    这日子过的飞快,一个年节一下子就过去了一小半,年后这几天是谢玉娇最清闲的日子,田里面没农活,城里的店铺她也不用着急管,倒是悠闲了几日。

    本来大伟画完了谢老爷的画像,是要离开的,可徐氏愣是不让他走,非要让他再画一副一模一样的,挂在家里头。不然的话那画像在祠堂里,只有逢年过节才能瞧见,徐氏实在是舍不得的很。

    好在大伟也觉得在谢家过的挺舒服的,他住在外院,平常没什么人管他,谢玉娇又给他赔了个小厮,嘱咐他想去哪儿去哪儿,家里的车马随便用。艺术家吗,总要是不是采采风的,不然怎么能画出好的作品来呢!

    这日徐禹行从城里回来看徐蕙如,带了几个兔子灯回来,给孩子们玩。谢玉娇和徐蕙如都是大姑娘了,谁还玩这个,谢朝宗如今除了吃奶和吐口水啥都不会,更不用说玩兔子灯了,也就是大姑奶奶的宝珍和宝珠还会玩这玩意儿。只是徐禹行一起买的回来,又没特意说是给谁的,往正房里头一放,大家也就不好多过问了。

    谢玉娇瞧见了,便笑着道:“舅舅还把我和蕙如当小孩子呢,买这些回来逗我们玩?我如今大了也不玩这些了,我就送去给宝珍和宝珠玩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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