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城市的夜晚,灯红酒绿,人们发明了能忘忧之药,那便是酒精。

    各式各样的酒杯盛着各色液体,或廉价如水,或昂贵如金,可在这酒吧之中,在这城市阴暗面里,谁也不再刻意伪装自己,脱下衣冠的禽兽。

    他们在这里肆无忌惮挥霍着自己的青春,堕落而美丽,那一张张迷失的笑颜,如同罂粟花开,美丽而危险。

    这座城市繁荣无比,人们在这城市中诞生,在这城市中成长,在这城市中寻找或迷失了本性,碌碌无为,谁也不例外。

    李旋也身处此地。一身西装革履,精心梳洗过的头发还残留着洗发水的香味,仿佛过于正式的打扮,在这堕落的天堂里,格格不入。

    他坐在吧台前,一杯威士忌冰块几乎融尽也未饮下一口。李旋其实是不喝酒的,至少是如今。酒精会麻痹人的神经,让人迷失,让人堕落,让人悔憾终生。

    旋转高脚椅随性摇晃着,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李旋似乎沉醉在这气氛之中。他看了看手表,九点十分,时候不早了。对于这群午夜之狼来说,或许乐子还未开始,但对他的确是不早了。

    本来他几乎都忘却了那一切,忘却了硝烟战火的味道,忘却了鲜血殷红,他以为他回归了这城市,再次融入了这城市,他的下半生将继续如此平静平淡下去。

    碌碌无为不也很好么,他很知足。

    可一切如同戏剧,当真如老者所言: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得一二分当知足。

    自由,便是用来剥夺的。他一味的逃避,逃避现实,逃避一切责任,逃避那不堪回首的记忆,他不知道他是否还有勇气面对,但他知道,至少现在,这勇气他还没有,他还需要酒精壮胆,哪怕他一口也未喝下。

    帅哥,送你个东西。一个女人坐在李旋身旁的椅子上,像是喝了不少,身上一股酒气,但在这本就酒气熏天的地方,也见怪不怪。

    她似乎刚跳完舞,有些乏了。她单手撑着腮,双面酡红,在朦胧灯光之中看不清长相几何,但这凹凸有致的身材,倒算是个尤物。

    她伸出手,放在李旋左侧西装口袋里,又抽回手,呵呵一笑,不请我喝杯酒么?

    李旋倒不在乎她会在他口袋里偷走什么:那兜里不过一盒十五块的黄鹤楼香烟与一支颇有年头的zippo。

    她是放了什么在他兜里,李旋知道,可他却没想去掏出来看看。

    李旋指着身前的威士忌,喏,我都没动过,请你喝咯!

    李旋自认长相不错,虽不是这个时代的少女们喜欢的那种阴柔如少了个零件的样子,或是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像是向日葵都得朝着他转的阳光帅气,但要凭着这模样在酒吧里找个一夜情之类,却不是难事——都说男人经历了沧桑,才会更有魅力。

    今天他本就不是抱着什么猎艳心态来这酒吧里,虽说不常到这些地方,但他却知道这女人是有挑逗之意。要是经验丰富的男人,不出半钟头便可带着她到隔壁的酒店开房共求一夕之欢了。

    李旋不是圣人卫道士,而且老大不小老二也不小了,自然会对她有些心动,但他今天的确是有事要忙,加上这几年的清心寡欲让他对女人没太多**。

    他有些拘束起来了。

    呵呵呵!帅哥你可真有意思!那女人笑起来,有几分挑逗意味在里面,从他面前端起那杯酒一饮而尽,转眼看着他,不过我喜欢!帅哥你怎不看看我送你的是什么?

    酒精催化之下,她那烟波流转之间竟让李旋有些把持不住按耐不住了。

    他揣在右边裤兜的手猛然一按,你这家伙给我老实点,要给大哥争气,小心回去我累得你站不起来!

    为了分散注意力,也为了应付一下这个女人,李旋掏了掏左边西装口袋,看看她放了什么东西进去。

    那是一个红色锡箔纸一样的材料做成的小方包,上面用蓝色的英文写着几个字母:durex。

    李旋比一般国人都要懂英文,自然知道这单词怎么念,也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李旋有些蒙了,这是被美女泡了?可他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那女人便将他的高脚凳转过去与她面向,顺势坐在他双腿上,双手扶着他肩膀附在他耳畔低语着:这般容易轻信他人,可不是你的作风啊!别太吃惊,我知道你是谁!

    李旋如同梦中惊醒,这段时日安逸的生活让他忘却了危机,忘却了警惕,这女人此刻双腿盘在啊腰间,那一双纤手搂着他的脖子,拇指正按在我动脉之上。

    这样的动作,在这酒吧之中见怪不怪,便是吧台里的调酒师也是当做没看见,嘴角的笑像是嘲笑他是个不懂风情的纯情处男一般。

    不是这样!那笑容是那般熟悉,那是一种阴谋得逞的笑,李旋见过这种笑,见得太多。

    原来这酒吧便是一个囚笼,一个圈套,这一切一切都是布好了的圈套,等着他来跳的坑!

    他心中大惊之下,便是裤裆里那斗志昂扬的哥们都偃旗息鼓了。

    那女人按着李旋的大动脉,伸出舌头在他脸上舐过,宛若轻声情话:你躲不掉的,我知道你是谁,你躲不掉的!

    哟!你这死鬼今晚竟跑到这种地方逍遥来了!你说,这又是哪只狐狸精?!正当李旋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另一女子声音传来。

    李旋记得这声音的主人,她与他相识多年,她名叫卿瑶,而他的朋友们大多都只会叫她的小名,燕子。

    李旋顺着声音看去,几年未见,她仍美艳如初,长发披肩,上身一件紫色长袖衬衣,上等的料子,出自她自家之手——仿佛她一直以来都擅长女红,自己的衣服也大多是自己缝纫——下身穿着一条水洗白色在国内并不太多见的dior的牛仔裤,一副都市丽人打扮。

    她很少笑,往往一副面若寒霜拒人千里模样,可这时候她的笑很甜,甜入心脾,在她双颊的梨涡之中,藏着多少柔情,李旋权当做不知道,也不愿知道,避开了她的眼神。

    怎的现在的狐狸精都胆儿挺肥呀,当着面便要勾引别人老公了?!卿瑶伸手拍在那女人肩上,喂,我说,你瞧正房都来了还不快滚?!

    那女人一脸阴寒,像是阴谋失算,李旋几乎可闻她咬牙切齿之声,悻悻的从他身上站起,卿瑶才松开搭在她肩上的双手。

    女人对她怒视一眼,转身离去。

    人声嘈杂,也不知是故意视而不见,还是人们都酒醉神迷,在这酒吧之中,闹出这么一出,倒也没引起什么轰动,震耳欲聋的dj声中,人们继续卖力的扭动身躯,挥汗如雨。

    李旋将那锡箔纸包悄悄放回口袋,生怕卿瑶看了令他尴尬。

    李旋又将高脚凳又转回面向吧台,不再看卿瑶,只是道:好久不见。

    调酒师走到他们面前,神色暗藏着一丝古怪。李旋又道:喝点什么,我请客。

    卿瑶摇了摇头,待调酒师走到另一个酒客面前将瓶瓶罐罐摇晃叮当时,忽的开口道:你倒是闲情逸致,大隐隐于市,这两年叫我们一番好找,选在这个地方见面,也真是有趣。

    李旋皱眉道:其实我都不明白你们还要找我做什么了,我早就与你们再无瓜葛。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若再有今天这般再会,我还是要破费请客——你要知道我收入不高,这地方的酒,请你喝一杯酒就要花掉我我两天血汗钱。

    卿瑶柳眉微扬,她那不施粉黛的面容仿佛有一丝讶异,不过旋即便又如方才那般冷若寒霜:不光我们弟兄们在找你,还有不少的人或团体都在,你可知道你项上人头现在就像是个金疙瘩么?

    金疙瘩?什么意思,有人想要我命么?可惜我仇家太多了一时间记不过来。你倒是说来听听,是谁悬赏,开价几何?李旋煞有兴致,翘起二郎腿,转首朝卿瑶问道。

    燕子伸出两只手指。

    哦,两百万,挺值钱啊,谁这么看得起我这般升斗小民?就是把我拆了卖器官也不值这价吧!李旋满不在意,打着趣。

    燕子却又道:你这人啊,总是口花花的很,何必在我面前还带着张游戏人生的面具?不过说起来,你也太小看你对卡拉波尔的威胁了。他前些日子听说你还活着的消息,便是坐立不安吃不下睡不着,说是非要见到你的人头才能稳下心,雇了不少人来取你脑袋。两千万美金,只要头,不包括四肢。事情大致如此,几乎所有划单的杀手——也不乏业内高手甚至有不少还是一级佣兵——都接了这个赏金,要你的脑袋。

    他也只敢要头了,要知道我可是比他要强多了,比啥他都得自卑到死。燕子你知道的,我那玩意儿那啥他个小牙签——哦,忘了你不知道——不过我和他一同尿过尿,我见过他的那玩意儿的——所以我估摸着他想想就得多自卑半年。李旋不屑一笑,今日这都是你安排好的?

    卿瑶摇头:我可不是诸葛转世,没你想的这么神机妙算,不过刚好碰巧而已。哪知道约好的地方竟然是个牢笼。

    李旋从兜里掏出烟,递给卿瑶。

    她摇头不接,李旋便自己点燃猛吸一口,任尼古丁蔓延全身,又精神不少。他吐出个烟圈,朝着燕子扩散飘去,燕子伸手一挥把这烟圈打散,又道:你怎的又抽上了?对了,颜儿要来了,她知道你的消息之后拗着我撒了半天的娇,我也是架不住了告诉了她你所在之地。哪知道她连最早的飞机都不等,径直包下了整个飞机场,横跨太平洋追着你来了。

    这两年鹞子回去念书去了吧?啧啧,常春藤的高材生,你这做姐姐的也不管管,任由她胡作非为无法无天,糟蹋了这么根好苗子?!鹞子是卿瑶的亲生妹妹,名叫卿颜,卿瑶长她九岁,都快大了一辈。

    李旋有些无奈却又欣慰,在他记忆中鹞子当年不过是个跟着他转着撒娇的黄毛丫头,这么些年也当有女初长成了。都说女大十八变,不知现在的鹞子变成什么模样了,但凭她和燕子血亲姐妹,也应和燕子差不离是一等一的美人儿了。

    提起卿颜,卿瑶脸上寒霜初融,竟浅笑起来,梨涡初现,美不可方物,你既知道她无法无天,我又怎管教得了?当年你随口说说我们这群刀口舔血的人只知道打打杀杀,没个文化人迟早要吃亏。你可知便是因你这随口一说才有了她这个宾夕法尼亚大学最年轻的高材生。喏,如今数她读的书最多,我说不过她也教不了她。

    李旋心中也不知是什么个滋味儿。当年的事情不想去想却每每从噩梦之中惊醒,躲了这么几年,自他们找到他之时他便不打算再躲了,可也不愿回到那当年那种生活中去,徒留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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