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漆黑的房屋之中,看不到半点光亮,黑石铺就的床榻上,坐着一道身影。
    青年面容麻木。
    双唇被咬的乌紫。
    当然,即便他不咬,嘴唇也是乌紫,跟青白的面孔相得益彰。
    血红色的眼珠凸出,静静的坐在床榻之上,有些瑟缩。
    他呆愣的看着身前怪异的三道身影。
    这三道身影也看向他。
    “你们……是新来的??”
    青年缓了缓,这才开口问道。
    陈阎点了点头。
    青年强自挤出一个微笑:“出场方式挺特别的哈……”
    陈阎也露出了一个笑容,比起青年的笑容,无疑要平静许多。
    青年浑身阴气浓郁,但是并没有什么法力。
    真正值得让陈阎好好看上一眼的,还是对方的穿着。
    胸口与两侧有两个大口袋,灰黑色的衣衫,绷的极紧的袖口与领口。
    还有就是,这厮的右胸口位置,贴着一个红纸剪成的字:
    ‘囍’
    “介绍一下,我叫余三舍,您,您是……”
    陈阎也笑了笑:“我叫陈阎。”
    青年有些尴尬的将手掌搓了搓,笑了笑。
    陈阎打破僵局:
    “这位余兄?”
    青年连忙摆了摆手:“叫我三舍就好了。”
    陈阎笑了笑,打破僵局问道:
    “三舍兄……这是,有喜事?”
    名叫余三舍的青年脸色僵硬,笑容极为难看的点了点头:
    “算……算是吧……”
    陈阎笑眯眯的眯起了眼:
    “三舍兄一表人才,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这么好福气呢?”
    青年终于绷不住了!
    他猛的站起身,随后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这才三个月,我才刚到甲字国定下来,为什么会选上我啊!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青年声泪俱下,阴气组成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掉落在地上。
    每哭一次,青年阴魂躯壳就稍稍单薄一些。
    陈阎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景象。
    洞房花烛夜,这等人间第一乐事,难不成换到鬼物身上,就有什么说法了?
    七夜化作一只有些稍稍瘦弱一些的鸟雀站在他肩头,白离则是蹲在一旁,看着青年那声泪俱下的模样,咯咯直笑。
    “三舍兄这是怎的了?难不成那娶进门的妻子,是个丑八怪?”
    青年逐渐再度恢复了平静,木讷的摇了摇头,似乎是生无可恋:
    “兄台初来乍到这甲字国,并不知晓一些事情,我那未婚妻,容貌姿态在整个甲字国堪称第一,姿容绝世,如古代四大美人那般也不遑多让。
    甚至是甲乙两国之中,都可以称得上是第一美人!”
    “哦?这可是天大的福气啊!以三舍兄为何这般?”
    “这份福气,有地煞之数的前辈曾经享受过,他们没有一个坚持过三天时间。”
    青年淡淡的开口道,随后似乎又有些崩溃的意思:
    “呜呜呜,我才来到三个月,生前也只不过过活了二十六年,为何会这样!为何会这样啊!?老子上辈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啊!”
    陈阎点了点头:
    “看来这位姑娘身份很高了。”
    “甲字国鬼帝长女,第一公主,宋小小。”余三舍平静的道出了这个名讳。
    陈阎扬了扬眉,没啥印象,但还是很给面子的点了点头:
    “嚯,还是个公主殿下?那是挺高。”
    余三舍血红凸出的眼眸看了这人一眼,似乎有些哭笑不得,也对,一个才刚刚进入鬼国的家伙,哪里晓得这其中的恐怖?
    不过似乎已经是死到临头之后,再一次的死到临头,余三舍缓缓恢复了平静,看了一眼陈阎:
    “这位兄台,是哪里人士啊?”
    陈阎想了想:
    “京城人士!”
    “哦,那不应该入这丰都所辖的甲字国啊,应该入泰山所辖的乙字国才对!”余三舍皱了皱眉,有些惊异的看向陈阎。
    陈阎愣了愣,随后道:“哦,虽为京城人士,但是背井离乡,留在了川蜀这边,户籍乃是京城人。”
    余三舍点了点头,似乎是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怪不得呢,看来陈老弟你这运气不是太好,甲字国的待遇可要比那乙字国待遇好得多了!
    香钱不会被克扣太多,法度也不会那么严苛。不过陈兄估计在甲字国落脚的时间不会太久,调查户籍的时候,若是请了摆渡人,可能就会连带着被带回到乙字国去。”
    说到这,余三舍青白的面孔缓了缓,似乎有些感慨:
    “听闻那乙字国,法度极为严苛,香钱最起码克扣一大半,甚至到了中元的时候,想要回家串个亲戚,都要花费大把的香钱通关系,哪里像是我们甲子国,阴气充盈,若是没有什么别的情况,在这再活个百十来年完全不成问题啊!”
    说到这,余三舍看了一眼陈阎,发现后者脸上并无异色,反而听他口中所言,颇为感兴趣。
    青年有些装不住了,再不复先前那般的声泪俱下的模样,轻咳一声:
    “这位……陈兄,不得不说,陈兄你这名字起得大气。”
    见陈阎神色不变,青年这才继续道:
    “你看看,我们丰都这种地界,比起你还要受苦回去那泰山所在受苦挨罚,要不就留在这儿?”
    陈阎终于逮着这说话的机会,笑着问道:
    “可是刚刚三舍兄不是说,这种事怎么通融?我祖籍的确就是在那京城之中,恐怕……”
    “诶诶诶……兄台你这是运气当真不错,碰到了在下!现如今你们这新来的应该还没有分配吧?虽然我不知道陈兄你是怎么进来的,但是手中无号牌,应该是没有问题!”
    说到这里,余三舍似乎极为兴奋:
    “你看这样好不好,我把我这天字号的房舍号牌给你了,从今往后,您就是咱们甲字国的人了!”
    陈阎吸了一口阴气,看向这似乎一下子来了精神的青年:
    “三舍兄竟然这般待我?可是你将这号牌给我,你岂不是就成了……不行不行,你我不过才刚刚见面,此番大礼恩德,陈某哪里受的?”
    这厮手中拎着一个巴掌大小的令牌,上面写着甲区丙行庚号位,令牌漆黑。
    “陈兄说的哪里话?你我一见如故,区区一个房号牌算得了什么?况且陈兄不晓得,先前家人给咱烧了不少纸钱,我与那位负责此番的阴差有交情,到时候从他老人家那里在弄一个,不成问题!您就放心的收下!”
    黑色的铁牌落入了陈阎手中,阴气充盈在这铁牌之上,却不知晓这是个什么金属。
    见陈阎接过这手中铁牌,余三舍终于松了一口气,看向陈阎露出了一个笑容。
    不过他没有说话,而是轻轻的将粘在自己胸前的大红色的‘囍’字摘下,贴在了陈阎的胸口位置:
    “陈兄,这个福分,三舍就交给你了,看你年纪不大,长相比起三舍要更加标致,估计尚未娶妻,如今能在这时候接下这等姻缘,也算是弥补了遗憾!”
    说到这,余三舍拍了拍陈阎的肩头,以一个恶狗扑食的速度打开了这房屋的大门,猛的跑了出去。
    直到跑出老远,这个名叫余三舍的中山装青年这才有些疑惑的停下了脚步:
    “诶?话说刚才那人叫什么来着?”
    ——
    陈阎露出了一抹笑容,七夜青幽的目光缓缓收回,恢复正常,看向了此时贴在陈阎胸口上的白色纸字,又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铁令:
    “他刚刚说的没错,那宋小小的确是这什么甲字国的长公主。而且在这几年时间,婚嫁总共七十二次,绝大多数都是当晚直接暴毙而亡,最长久的也没有超过三日时间!”
    陈阎神色没有什么变化,笑着点了点头:
    “我当然知晓他说的是真的,只是这个世界,有点意思!”
    七夜点了点头:
    “这甲乙两国,有点像是传闻中的阴曹地府。”
    陈阎摇了摇头:
    “达不到!”
    他很是笃定,或许这什么两大鬼国的鬼帝会很强,但是绝对达不到传说中阴曹地府的层次。
    因为他曾经在桃源天地去过那所谓的阴曹地府,或许世界规则不同就会有所不同,但是那种极为独特的感觉,至今让陈阎都无法忘却。
    而在这方天地,他感觉不到那种自成一界的阴曹地府,反而还更像是处于人间界,只不过像是被单独开辟出一个广阔的空间。
    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到底如何,真正见识一下就可以了!”
    陈阎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声音,敲锣打鼓的声音好像是从极远处而来,只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已经来到了门前似的。
    “新郎官……”
    门外一声叫喊,同样是那般悠远,空灵之中还带有一丝阴森。
    “新郎官……”
    先前这一声叫喊之后,下一刻便有同样的叫声从门外传来,只不过这一次,好像是无数的孩童一同开口,声音清脆之中带着一缕娇嫩之感。
    “上路咯……”
    “上路咯……”
    两道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陈阎露出了一抹笑容。
    七夜化作一抹乌光消失在了他身体之中,白离身形缩小,变成一只只有巴掌大小的家猫,钻入了他的怀中。
    “上路咯……”
    “新郎官……”
    陈阎推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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