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可说是一夜未眠,但却没有丝毫睡意。一想到“月圆之夜,僵尸暴起”八个字,心里就一阵忐忑。

    一大早,林青塬就带着几个人来了。

    师傅马不死一脸阴沉,也不肯和我多说什么。我对于昨夜的奇遇,也没机会跟他详说。

    林青塬本来还想让王父参加这次会面,但王父托病推辞,他也不敢强求,最终只有他、马不死和我三个人坐在一起说话。

    “我追查到天主赐福大教堂背后的金主是谁了。”林青塬一开口,就让我们师徒二人留上了心。

    林青塬继续说道:“这人姓马,叫马怀恩,西北地区来成都的,几十年了,是个回回。”

    我知道“回回”就是指的是信奉******教的回民,好奇地问道:“******教也会养尸么?”

    林青塬摇头反问道:“基督教有养尸么?”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道:“你是说,这些人利用其他宗教的名义做掩护,暗地里施行邪教养尸之实?”

    林青塬道:“除了这个,你还能给我更好的解释么?”

    我激动起来,大声道:“那你还不去抓这个回回?”

    林青塬没好气地道:“你小子倒说得容易。涉及宗教信徒犯罪的事,我们地方上的人不能随便采取行动,必须先报告上面,听命令行事。更何况现在我们调查的资料显示,马怀恩只不过是免费提供给天主赐福大教堂楼堂使用权,定期捐献,但还没有证据证明他和教堂里的藏尸案有关。”

    我心火直冒,奚落道:“那也好。等你们有证据的时候,多半就是什么僵尸暴起,百姓生灵涂炭的时候了。”

    师傅马不死冷冷说道:“斗什么嘴皮子,眼下最紧要的,是今晚上的事,不要把老百姓连累了。”

    这话让我和林青塬都沉默了。

    马不死又问道:“我让你准备的水龙,都准备好了么?”

    林青塬点点头。

    马不死长吸了一口气,道:“普通走尸,只要遇水,一般的枪炮就可以将其打得神魄打散。但是一旦成为尸煞的走尸,那就麻烦大了。那天我看见王嘉丽的尸体已经是血尸了,离尸煞仅有一步之遥,如果这一整天那个操尸人用什么特别的邪术,把王嘉丽的尸体提升到尸煞境地,那我真不知该怎么才能对付得了了!”

    这话让我和林青塬的斗志皆为之一颓。

    林青塬比我老练得多,朗声道:“无论如何,保卫老百姓,就是林某最大的职责。就算是死,也不能对不起这身皮。”

    他说出这话,让我原来对他老油条耍滑头的映像为之大变,心里对他生出了几分敬重来。

    马不死也赞许地点头道:“那就好,反正尽力而为。我们还是分工做事,你去准备对付今晚可能出现的走尸,我和证道,去刺探一下那个马回回,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我和师傅马不死问明了马怀恩的住处,雇了两辆黄包车,很快就来到了皇城坝羊市街。这一带是回民聚居比较集中的地段之一,上好的牛羊肉都能在这里买得到。马怀恩开了一家杀牛场,规模很大,城里各个地方的牛肉贩子大部分都在他这里进货,生意十分火爆。

    这时候早市已歇,本来熙熙攘攘的市场变得冷清下来,各家店铺的伙计都在忙着收拾洗刷,账房抓紧算账,沿途不时听见泼水声和算盘珠子的噼啪声。

    马怀恩的家座落在羊市街的顶里面,门庭高大,地方宽敞,像座庄园一样。这里有条小河沟蜿蜒穿过,最有钱有势的十几家回族大户都住在附近。

    马不死还穿着他那一身黄灿灿的道袍,望着马家上空看了好一阵,指着一个方向对我道:“你看那里,朗朗日照之下,为什么会有隐隐约约的阴气升腾?”

    我随他所指望过去,只见阳光照亮了一切,就连乌黑的瓦面都在微微反光似的,哪有什么阴气升腾。

    马不死摇摇头道:“忘了你娃纯阳之体,看不见这些。走吧,马家肯定有古怪。”

    马不死带我走到马家大门口,口宣了个道号,对守门的两个下人道:“请去通知你家主人,就说贫道路经此地,发觉贵府上空有妖气升腾,愿为贵府斩妖除魔。”

    那两个守门的下人白了我和马不死一眼,极不耐烦地喝道:“去去去!瞎几把乱说个啥,还不赶紧到别家骗去,当心惹火老子,打得你两个哭爹爹喊奶奶。”

    马不死朝我使了个眼色。我知道他的意思,要借故把事情闹起来,便走前两步,骂了句瓜娃子找打,一拳打在说话那人面上,将他打得直冲冲地往后面摔倒。另一个下人哇呀大叫,完全没想到我和马不死这么蛮横,轮拳就来打我。我抓住他的手腕,顺势转身用肩膀一扛,将他摔出七八尺远。

    马不死微笑道:“除魔卫道,义不容辞。谁敢再来阻挡?”说着迈步就闯进了马家大门。

    这一阵闹腾,周围邻居纷纷出来看热闹,马家的人也听到动静,十几个看家护院模样的壮汉从里面迅速迎了出来。

    领头的那人面色蜡黄,皮肤粗糙,留着短而曲的黑发,深眼窝高鼻梁,一看就不是汉族。他用蹩脚的四川话,怒气冲冲地喝道:“哪里来的龟儿子,敢来马老板的地盘上臊堂子?”

    马不死冷冷一笑,道:“道爷不是来臊堂子,是来捉妖降魔,为民除害来了。”说完他忽然一闪身,旁边的人均觉得眼前一花,就见他已经欺到领头那人面前,单爪直朝那人脸上抓了过去。

    领头那人骤然受袭,虽惊不乱,撤步就往后退,看起来倒也有一副好身手。马不死眼看要抓空,却见他身子一缩,就从那人退开的缺口冲了过去,一溜烟往马家大院里面跑去了。在场所有人都没料到他会突然来这招,楞了楞神,才急匆匆追去。剩下六七个人把我围住,已经有人拿刀拿棍了。

    我心说,师傅啊,你这算什么,要干啥干嘛不提前跟我说一声,现在留我在这被人揍么?但此刻已经容不得我多想了,有人在喊抓住这龟儿子,好几个手持兵器的壮汉迅即围攻了上来。我虽说打小就得过国术冠军,但实战经验其实相当缺乏,看见这么多人拿着刀棍围攻上来,心里不免发怵,只好仗着脚步灵巧,和这一群人游斗。

    我怕被对方兵器所伤,使的几乎都是虚招,只求吓退对手,不求伤人。围攻我的那几个壮汉也都是练家子,见我进退有度,虽然被围攻却不带丝毫乱象,也知道我身手肯定不弱,不敢过分紧逼。这样一来二去,双方僵持了一阵。我的信心越来越强,瞅准机会,拳脚齐出还打倒了两人。可就在我稍微一分神间,不留神背后中了一棍。使棍的人臂力相当强,打得我喉咙都微微发甜。我就地一滚,顺手从被我打倒的一人手中抢下一把尖锐的杀牛刀来。我心下暗急,再打下去,只怕避免不了要见血了。

    就在此时,那去追马不死的马家护院头领奔回来,大声喝道:“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我连忙退出包围圈,手持尖刀戒备着,趁机调调气息。

    那头领黑着脸,指着我道:“你,跟我来。你师傅,马不死,叫你去。”

    我点点头,心想他既然知道师傅叫马不死,多半不是诓我的了。但我也不敢轻敌,把手中尖刀倒持在背后,跟着他往里面走去。

    过了一进门,是一座小小的花园。花园里绽放着几株梅花,清香飘来,把外面街道上无处不在的牛羊肉骚味儿和血腥味抵消了不少,让我憋了好久的心肺大感惬意。穿过花园,又经过一道圆形的门,来到马家后院。

    我略感诧异,照理说这么大的家园,所需要的下人必然众多,可是这一路进来,就只看见几个丫鬟急匆匆地在我眼前一闪而过,到了后院这里,更是一个多余的人都见不到了。

    “进去。”那头领指了指隙开一道缝的后院院门,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瞧他这意思,是让我独自进去,稍稍迟疑了一下,捏紧手中刀柄,警惕地推门走了进去。

    一进入里面,我就察觉到异样。院门背后贴满了黄色的纸符,杂草丛生的院子里牵着一根根系着铜铃的红线,还有许多五颜六色的小纸旗,看起来像是一个驱鬼捉鬼的阵法。

    马不死和一个身体胖壮但是神色萎顿的老头站在院子里。俩人身后,是一栋漆色斑驳的旧楼。

    我打了声招呼,向两人走过去。越接近那栋旧楼,越觉得身上有股凉意。我抬头看了看高挂在天空中明亮的太阳,不知何时,竟然变得黯淡了下来。草木投射出的影子,一个个古古怪怪的,就像是躺在地面上的一个个鬼影。

    马不死等我走拢,对那胖壮的老头道:“这就是我徒弟,事关他惨死的两个妻子。马老板,现在你可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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