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火曾经分析过我们一行人在第三日遭遇的那只黑熊,按照他的分析,我们只有在接近林子边缘的地方才有可能接触到其他活着的动物。虽然,我们至今还不能对这神农架的黑熊为什么那么胆小,一吓唬就逃跑做出合理的解释,但是再次碰到除那索命的群虫之外的其他活物,一股即将要走出这片林子的喜悦之情顿时洋溢在我们三个倒霉蛋的眉间。

    我心中暗喜道:“看样子,草帽这沿着山溪走的法子确实管用!”

    “我说,哥儿几个!千万别发出什么声音,待会儿跟着这黑瞎子走,知道了吗?”王火几乎是用他所能发出的最低分贝向我们嘱咐起来。

    谁不知道啊!把这黑瞎子吓走了,咱们铁定又要迷失在这破林子里。这王火也是,终于看见了曙光吧,那股子肉了吧唧、啰哩啰嗦、优柔寡断的性格又上来了!我见王火这么不放心我和草帽,便也压低声音骂道:

    “大爷的!这会儿就你嗓门儿最大,快闭嘴!”

    ……

    再看那黑熊,它显然没有察觉到山溪对岸正在打趣的三个倒霉蛋,竟淌过那浅浅的山溪往我们的方向爬了过来。

    我见那黑熊离我么越来越近,便慌了神儿,准备问王火,咱们现在怎么办。谁知趴在一旁的草帽却先绷不住的小声问道:

    “老大们,现在怎么办啊?越来越近了!”

    “趴着吧!听说,黑瞎子眼神儿都不好,说不定它看不见我们呢!”

    “狗屁!就算看不见,也闻得见啊!狗熊可都是属狗的!”

    “反正动是不能动了,这儿全是枯草,一动的话,动静儿更大!”

    “妈蛋!别说话了,来了!”

    草帽最后的叫骂声,结束了我们三人轻盈而焦躁的对话。

    只见那狗熊一步一步向我们逼近,在离我们不到一米的位置时,我连忙慌乱的将脸埋进满地的腐植里,颇有些掩耳盗铃的意思在里头。

    “tmd!老子怎么会想出这么挫的法子,把脑袋埋进腐植里,这跟非洲的鸵鸟遇到危险时,将头埋进沙子里有什么区别!”

    我一边暗骂自己懦弱,一边摸索着腰间的甩棍,准备在黑熊发现我们时,好上前与这黑瞎子搏上一搏。

    “扑哧!”

    “扑哧!”

    “扑哧!”

    这是熊掌踩踏在腐植上时,那些已经脱了水的腐植断裂时发出的声音。声音细小而清脆,从声音的位置来判断,那黑熊应该已经离我近在咫尺。我右手紧握甩棍,做好了随时搏命的准备,就等那黑熊先发难。

    “扑哧!”

    “扑哧!”

    “扑哧!”

    又是一连串的“扑哧”声!那些个扑哧声几乎发声在我耳边,我甚至能感觉到熊掌挪动时带起的微风,轻扶着我裸露在腐植外面的脸颊。

    “扑哧!”

    “扑哧!”

    “扑哧!”

    “哗啦!”

    终于接触了!我清晰的感觉到,那厚厚的熊掌压在我的大腿上。正全神贯注等待黑熊咆哮声的我,被这意料之外的重压惊的顿时虎躯一震,整个身体颤抖起来。那压在我大腿上的熊掌经不住我这猛然的一抖,竟滑落下来,激起一阵澎湃的腐植断裂时才会发出的“哗啦”声!

    怎么回事儿?!

    那咆哮声怎么还没来?

    周围除了那规律的“扑哧”声之外,竟没有其他任何异常的动静!

    我拼命抑制住了自己抡甩棍的强烈冲动,仍旧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那规律的“扑哧”声越来越远!

    待到完全听不到任何动静儿后,草帽第一个探起头说道:

    “老大们!那黑瞎子走远了,咱们现在怎么办?”

    “那还用说,跟上啊!让这黑熊给我们带路,都轻点儿声儿,别惊动了那黑瞎子!”

    “我想也是!这狗日的黑瞎子,不仅瞎,鼻子还不好使!刚刚真是吓死宝宝了!”草帽一边起身,一边低声笑骂道。

    我虽跟着草帽和王火循着黑熊远去的方向追了过去,没有半点要参与他们二人打趣的意思,但先前遇到黑熊时的那股子兴奋之情,此时却变成了不展的愁云!我低声喊道:

    “这会不会是个陷阱啊?咱们还是不要跟过去了吧!”

    我的喊声之低,估计只有我自己听得到,根本没能传到追在前方的王火和草帽的耳朵里。想必那王火和草帽二人若听到我这声低的呼喊,必定会认为我是胆小懦弱,不敢上前追赶。

    是啊!我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哪里能证明这狗熊的出没是个陷阱啊?

    抱着这种态度,我便没有就着自己心中的多疑,继续纠缠下去。但愿这些都是我自己毫无根据的猜测吧,也但愿那缺根筋的黑瞎子是我们走出这片林子的指路明灯吧!

    我的低声叫喊虽未传进王火和草帽的耳朵里,却传进了我神经分裂的左右脑里。

    “怎么样?!这证据够充分了吧?你还敢说那些个飘忽不定的画面只是一个哥特式的恐怖童话故事嘛?”

    “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天下的黑熊那么多,都各有各的习性,这很可能就只是个偶然,不能说明什么!”

    “事到如今,你还狡辩!”

    “没有证据,那就是个哥特式的恐怖童话故事!”

    “你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啊!你这种固执只会把我们带向深渊,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再往前追,可就万劫不复了!”

    ……

    “雷总!在想什么呢?怎么心不在焉的?”王火见我神色异常,关切的问道。

    “没事儿!我就是觉得……这熊有些不正常!”我遮遮掩掩的回答道。

    “不正常,是太不正常!不过,跟这不正常的林子比起来,那熊已经算正常的了!反正跟着这熊走,总好过我们在这林子里抓瞎吧!”王火说道!

    “说的对!”草帽附和道。

    “咱们先跟着看吧!有问题的话,咱们再退回来,反正这一路过来,我已经在沿途经过的每棵树上都做了记号,不会再次迷路了。”王火在我面前晃了晃手里的匕首说道。

    我们远远的跟在那黑熊的身后,发现那黑熊行径的速度极慢,完全是一副闲庭漫步的姿态,甚至有那么几次,这黑熊竟然停下来发了一阵子呆后才继续往前走。可想而知,我们跟着那黑熊,按照这种速度行走,大半天的时间也没有走出多远去。按照王火的计算,直到傍晚十分我们才行径了不到两公里的路程。

    这黑瞎子也真是奇怪,走的慢不说,居然还走走停停,到了傍晚,那黑熊居然干脆趴在地上半天也不见动一下。我们见那血色的落日即将消失,一边惋惜这黑熊即将成为群虫的食物,一边叹息着爬上附近高大的落叶乔木。

    “这是要提前冬眠了?就只带我们到这里啊!太不够意思了!”

    “哎!看来这黑瞎子带的路也未必对啊!”

    “是啊!再想想其他别的办法离开这里吧!”

    ……

    我一边分发着大家的晚餐,一边看着快要见底的背囊说道:

    “我说兄弟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

    “啥好消息啊?你的电子表走字儿了?”王火问道。

    “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嘛?是咱们的食物快见底儿了!”

    草帽接过我递去的压缩饼干,笑骂道:

    “大爷的,漂亮!这是要弄死我们的节奏啊!”

    分发完食物,我也大口嚼起手里干巴巴的压缩饼干,一边吃一边上说道:

    “火哥,咱们接下来咋办呢?”

    “我觉得草帽兄弟的法子还是比较靠谱的,明天早上先返回发现黑熊的山溪旁,继续沿着山溪走吧!楼下那黑瞎子估计也是误打误撞进来的,我们到底还是高估了那牲口!”

    王火一提到牲口俩字儿,我竟不知觉的笑出了声,他应该还不知道,我和草帽私下一直称他们暴风的人为牲口。否则的话,他这会儿绝不会称楼下那倒霉的黑熊为牲口。就在我傻呵呵的发笑时,树下终于传来那要命的群虫的响动。

    其实,在夜幕降临的前一刻,我很想说一句这样的话:

    “你们说,咱们这会儿是不是已经走出这破林子了呢?这黑熊是不是心知现在已经安全了,所以才大大方方的趴下睡觉!”

    可现实是残酷的啊!想想这之前的几个傍晚,我们那一次不是自认为已经走出了这片恶魔出没的林子?结果呢?结果我们的幻想一次次被无情的现实击打的粉碎。以至于,傍晚那会儿我实在是没有勇气再说出那些个设想。想必,当时的草帽和王火也是处于这种考虑,才没有提出其他异议,直接上树休息的吧!

    现在,树下群虫的响动再次证明了现实就是现实,任我们这些倒霉蛋儿再折腾,也逃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啊!

    我们再次听见这些让人绝望的响动时,心中仅存的一丝微弱的希望被彻底扑灭,每个人的眼神顿也暗淡了下来,一时间尽都忘记了阿q式的精神鼓励法。

    “我说,雷哥!你说这会儿几点了啊?这个点儿应该是我、你、妖精和富贵四个人在网吧打撸啊撸,开黑的时间吧?”

    这次,是草帽先醒了过来!也是草帽这些“没用”的话,让我想起现在不是绝望的时间,得赶紧想办法振作起来才是。

    应着草帽的问话,我下意识的按了一下左手电子表上的夜光键,并打趣的说道:

    “可不是嘛!都已经快9点了,这会儿应该是富贵儿骂人的时间了……”

    我话音未落,一阵幽幽的、突然升起的蓝光瞬间笼罩住整个树冠。在那蓝光的映照下,我们这三个倒霉蛋儿就像三条回荡在这树冠上的游魂一般。

    我敢肯定,这不是什么生物光。能够瞬间亮起来,且光亮度能够覆盖这么大的树冠,一定是人造光。

    “雷哥,你的表!”草帽指着我的电子表,表情紧张而声音却轻巧的说道!

    那幽蓝的光芒正是从我的电子表里发出的,那光芒本没有多么的强烈,可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环境中,即使是一点点的人造光,也能将四周映照的透亮。由于长时间未见到这种人类文明的产物,我竟一时间竟忘记了这幽蓝的光芒代表着什么。

    草帽和王火可就不一样了,他们见状立马掏出自己背包里各自的手机和其他的电子设备,狂按起开机键。前一刻还算安静的树冠,顿时热闹了起来。

    经过一番折腾,我们各自手里的电子产品终于能够正常开机了,只不过gps搜不到星,手机也没有信号。机械表、物理指南针这些玩意儿还是不能正常工作,就连手机上的指南针功能也不能正常使用。

    一阵幸喜之后,大家又认真的分析了一番此时的情况。并得出了一个一致的结果:跟着熊走是正确的,而且我们现在已经快要走出这片破林子了,第二天只要用王火那些成熟的技巧,便能轻松的逃出生天。正事儿聊完后,又是一阵欣喜却没什么实际意义的无聊打屁,之后无比困倦的三个倒霉蛋儿这才善罢甘休,各自睡去。

    我躺在粗壮的树干上,心中的欣喜早已褪去大半,一股忧伤此时正伴随着那皎洁的月光,笼罩在我的心头。

    我的小雨,你现在怎么样了?

    是不是像我们一样幸运,即将要走出这片恶魔的森林了呢?

    你可一定要安好啊!

    等我出去后,一定打电话联系你!

    如果你的电话能够打通,那就说明你已安好!

    如果你的电话仍然忙音,我将重返这恶魔的森林,寻找你的背影!

    你若往之,我必亦往之!

    ……

    那一夜,我一如既往的又梦到了大脚越野车那充满汽油味儿的轿厢、老韩和老六的两双猴子眼睛、黎明时站在我面前的一副副白骨。就在我再次被噩梦惊醒时,却又跌入另外一个梦境,在这个新的梦境中,我的小雨轻声将我唤醒:

    “傻雷子!该上班了,快起床吧!”

    我揉搓着睡意朦胧的双眼,坐起身来。一名半裸着身体、浑身小麦肤色的女子正在梳妆台前整理着自己凌乱的卷发。女子见我已经醒来,便放下手里的梳子,轻轻的俯身过来,并搂住我的脖子说道:

    “天天晚上下班回家都说自己累,怎么半夜又这么来劲了?差点没把隔壁房间的孩子吵醒!”

    孩子?!我和小雨有孩子了?

    “好了!快起来吧!今天你送孩子上学啊!”

    小雨说完话,便坐起了身,披上一件轻薄的睡衣,向房间外面走了出去:

    “还傻坐着干什么?快点起来啊!我去叫孩子起床了!”

    小雨笑盈盈的冲我一笑,便走出了房间。

    这应该是在梦里吧?!

    对!

    这是梦,我确定这是梦!

    哎!管他呢!梦就梦吧!这梦多美啊!

    我摸索着穿起小雨丢过来的衣服,站到小雨的梳妆台前也整理了起来。

    镜子里没有映照出我胡子拉碴的脸,而是映照出来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且面部整洁的男子。

    而且……

    而且那镜子里的男子,左边的眼睛绑着厚厚的绷带。

    从这小小的惊吓中苏醒过来后,我释然的一屁股坐在梳妆台前,那镜子里的男子也学我坐下,时间和我几乎完全同步,没有半点的不和谐。

    “哼!梦始终是梦,我果然还是太幼稚了!”

    镜子里的男子也学着我,嘴巴一张一合,但却没有声音。

    就在这时,从客厅的方向,传来小雨独特的嗓音:

    “你的蛋是要双面煎还是单面煎,老韩?”

    是的!镜子里映照出来我的脸,正是老韩的模样!

    “随便吧!以前老韩怎么吃,我就怎么吃!”

    说完话,我便对着镜子里自己那张老韩的脸哈哈大笑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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