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坚心里却想着:刘昉,你我少年时便是同学,你那点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准又是想念哪家青楼去了吧,还扯这出。你小子也就这点出息。哎,难堪大任。

    “那晚,天上应是去元妹妹寝宫歇息的,刘大人走后少顷,本宫也就回去休息了。”陈月仪陈述着。

    话音刚落,郑译伺机发问:“下官跟在了娘娘身后,娘娘怎么到离去也没未曾捡拾走那枚戒指?”

    “……本宫倦了,走得匆忙,怕是忘了……”陈月仪并没把自己的悔恨表现出来,很冷静地回答。

    “差矣,下官枉以为娘娘根本就不是忘了,却是有意留在塌下的?”郑译不依不挠,想从她嘴里再套出些什么。

    “那是本宫贵重之物,你说除了是遗忘在塌下,还有哪般理由可以解释得通呢?郑大人倒是给本宫编出个所以然来。”陈月仪反问郑译。

    “下官怀疑娘娘是杀害天上的凶手,那枚戒指就是毒害天上的妖物。”郑译一语,犹如石破天惊。

    众人的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说不出是相信还是不可思议。

    陈月仪发出“噗嗤”一声嗤笑:“简直胡说八道。本宫日日戴在手上,又与天上亲密无间,为何以前没事?而今天上崩天,却要枉加于本宫头上,岂不可笑?”

    杨丽华觉得在理,眼睛扫着郑译的肥脸,总感觉他今日有些异常的亢奋,平日见他饮酒的时候也没这般激动。

    不过,陈月仪与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也明显调高了许多,这与她素来和声细语的作风不符,难道也是被逼急了?

    郑译摊开双手,不屑一顾地轻哼了两声,毫无把主子放在眼里:“这还不简单,定是在戒指里下了什么恶毒的巫术。不然娘娘手上怎么会没有戒指呢?”

    “第二天去临天宫去捡拾的时候,发现没有了。”陈月仪说。

    “依下官看不是没了,而是戒指化为诸如无影无形的怪物杀害了天上消散了吧。我们都知道娘娘师承那个什么梁国国师神秀……”郑译很有自信地嚼着舌头。

    “可是二十多年前灭亡的那个梁国?”杨坚轻声问郑译道。

    “正是,他让梁武帝沉迷佛法不能自拔,大兴土木见了大量庙宇,以至于被侯景之乱一折腾就亡了国。作为神秀的弟子,娘娘莫不是也该有如此搅弄风云的本事?”郑译道出了陈月仪师傅的往事,意在强调陈月仪杀害宇文赟的能力。

    “休要再胡言乱语对先师不敬,本宫自知师傅是受了天下人的误解,若是有人敢诋毁……”陈月仪眼神如炬,说着伸出指甲想要威吓郑译,伸到半空旋又猛地放了回去,白皙的脸上绯红一片。

    这一举动引得连宇文述也感到一阵惊异。

    他心里暗想:什么呀,这宫廷贵妇被逼急了,和市井泼妇骂街又有何区别呢?

    想罢,宇文述饶有兴致得打量着杨丽华脸上的平静,心想:同是女人,又不知她生气起来会是一副怎样的姿态呢?倒是着实好奇。

    “陈妹妹,与平日的端庄相比,今日竟会如此失态。姐姐惶恐,莫不是真做了什么见不得的事了?”

    莫不是真做了什么见不得的事了?似乎在场的所有人都有这样的疑问,可是说这话的会是平日里默不作声的朱满月,大家心里也是打鼓。

    莫不是她也真的变了?

    还是说,她这是在急于扳倒一个嫌疑者,将其成为众矢之的,好为自己解脱嫌疑?

    这么一想,宇文述觉得朱满月也不会是白纸一张,或多或少得于此事有所牵连,反倒令人生发怀疑。

    “是啊。姐姐,你不要发火,消消火。郑大人也是。先听本宫说完,别让真正的坏人借机顺手推舟,看了笑话。”元乐尚感觉到众人今日的行为举止都有些奇怪,又不免烦于这无凭无据的争吵,打断他们道。

    “娘娘,请说。下官恭听。”宇文述恭敬地示意元乐尚说下去,心里却盘算着要揪出元乐尚的更多可疑举动。比如,那夜她没有侍奉天上的真正原因。

    “那夜天上该是来我天香宫的,本想陪伴天上一同下阶,可是突然就感觉腹痛难忍,所以也匆匆离去。就留下炽繁妹妹和天上在一起。可是后来……”元乐尚话未说完。

    宇文述如有所思地打断了她,问道:“请恕罪,娘娘您离开临天宫的时候可是几时?”

    元乐尚并没生气,思忖了一会儿,回答道:“约莫撤席后半柱香的时间可是有余。”

    “那可是坐车辇下得万级阶?”宇文述又问。

    “自然。不然你让本宫……”元乐尚本想发作,难不成让本宫跑回去不成,但一想却也是。若是自己不嫌有失体态,不然跑回宫中的话,也总比在慢悠悠的车辇上憋上半柱香要轻松得多。

    宇文述并不领会,眼下抓紧时间理清楚天上与高顺分开前的发生的一切才是当务之急,就转身询问炽繁:“娘娘,您与天上在离开临天宫前,可都做了些什么讲到些什么,又是何时下到万级阶之上?”

    炽繁抬头看了一眼杨丽华,低下头抚着肚子说道:“天上……问了些许本宫关于胎儿之事,诸如近日胎儿是否在腹中反应剧烈之类……”

    杨丽华心中凉了一阵,眼角扬起一丝艳羡的神色。

    六年前,她怀着炽繁的时候,正是他选妃的时候。起初,甚至夜里已经睡下他还会过来问长问短,可是自从陈月仪和元乐尚进了宫,直到孩子出生前都没再来看过一眼;临盆之时,他的到来也似乎只是逢场作戏,知晓母女平安便又匆匆而去。

    “稍稍询问了几声,不消盏茶的功夫,便和天上同车下了临天宫。然后就回宫歇息了,天上也便在高顺等人陪同下去了元姐姐那里。”炽繁说着,脸上并没有起伏,倒像是在说着置身事外的故事一般。

    “下来之时可否遇见什么古怪的东西?”宇文述晦涩地问着,不想打草惊蛇。

    “没,没有吧。那时本宫也倦了,并没有放在心上。哦,对了,本宫只记得那时天上看到一名兵士站岗站得体力不支,双腿竟有些不稳了,便同情着解散了当夜值勤的卫士和宫女,让他们回去休息。”炽繁说。

    宇文赟竟会这样体恤臣民,登基以来他已经多久没做此类善事了,杨丽华已经不记得了。不过,她也感到欣慰,毕竟他死之前做了一件可以赎罪的好事,也不至于罪孽深重地落入十八层地狱。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其行也善。

    “下官明白了,那席上客中最后见到天上的可就是天左皇后(元乐尚)了?”宇文述转过头,盯着元乐尚看着,不是揶揄也没有紧张之色。

    “确实是,那又如何?”元乐尚感觉战火和众人疑虑的目光一下子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但却依旧不怎么以为然。

    “娘娘,天山为何会重回到临天宫?”宇文述问道。

    “本宫腹痛难忍,在厕中……往返了两次,回来之时便见到天上生气地摔门而出,缘是本宫迟迟不来侍寝惹怒圣颜?”元乐尚觉得是自己的过失,又将丑事说出,不禁露出羞愧之事。

    “天上,临走时可有说些什么?”宇文述问道。

    “那时本宫腹痛难当,并没有听清。大意是在斥责本宫,中间却好像有‘恶毒’两字,并不知天上缘何说出此话。本想第二天谢罪询问,可是……”元乐尚眉头皱着,脸上写出浅浅一丝哀愁,不像是矫饰之姿。

    时间如此推来,最后见到宇文赟的便就是高顺,正如他所说是在子时(23点1点)过后分开。

    宇文赟不仅解散了护卫还屏退了侍奉的高顺,离死亡时间接近丑时(1点3点)至少有一炷香(一小时)的间隔,他一个人一定还去了别的地方,见了谁,因而遭致杀害。

    若是有人在旁边护卫的话,他们是无法得手的。可是这样绝佳的机会千载难逢,而且又是突发所致,那这次杀人行动是临时起意的可能性就变得极大了。

    但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要如何计谋才能做到的呢?即使是众人所说是各回到自己寝宫之中,其实是在暗处窥视伺机而动的话,又是如何杀死宇文赟的呢?

    难道真是鬼魂作祟,掐死了他?还是说世上真有些毒物可以使人死亡,还不会在人体脏器上留下痕迹的?或者更玄乎的是那一出指甲抓痕就是致命伤,有着见血封侯的奇效?

    可是宇文赟并没有中毒的症状,唯一能确定便是窒息而死,谁致使他如此的,无从得知。

    本来还信心满满借此案期待着升官发财的宇文述脑子里就像是一团乱麻,纵是思维如利刃般拂过,也划不开最里层的死结。

    虽然心中没底,宇文述还是说道:“听了众位娘娘和大人的叙述,下官基本有所了解。下官心里还有些许想请问两位大人和众位娘娘,可否?”

    没有异议,也没有回答。

    “各位娘娘和大人,既是大理寺,既代表律法的公平公正,也代表我大周的威严,老夫望各位能如实相告。宇文述你问吧。”杨坚提醒道。

    “是”,宇文述问道:“有没有在夜里听到什么奇怪的声响?”

    元乐尚和陈月仪都说没有听到。炽繁说有风声。朱满月听到了什么东西掉下来的声音。杨丽华隐约听见沙沙作响。

    而在调查侍宮宿宫女的时候,据那天夜里失眠醒来的宫女纹秀称,不仅听到了从高处掉落东西的声音,也听到了像是洒扫的响动。而且更加匪夷所思的,这是两种声响发生约是相距了半柱香的间隔。

    “众位可知乘车辇上下万级阶一程需多少时间?”宇文述又问。

    刘昉对此了如指掌:“上下基本相差无几,都是半柱香的时间。”

    宇文述点点头,挤出一丝笑,心里却还在泛着嘀咕,他想借下个问题观察所有人的表情来缩小怀疑。

    他轻轻问道:“各位娘娘和大人可否尝试过徒步上下这万级天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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