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飞习惯了一个人的小窝,虽然不久之前开始入住了小舞这样一个不太说话的孩子,倒也不算别扭,不过现在,他这个本来就狭小的客厅里也拥挤得太过头了吧。

    先不说莹雪,大家倒也熟的很了,要跟着知芝姐一起粘过来,阿飞也没理由反对,他斜眼看了一下绫子,这位闪光的大小姐出现在这简陋的地方,怎么想都令人觉得不合适。

    小舞的房门紧闭,他知道随然还在里面忙活,无聊至极,打开了第八罐啤酒,避开知芝埋怨的目光,一个人挪动到角落继续闷声不吭地往下灌。

    莹雪经过这两天的大起大落,几乎把精力都耗了个干净,看了没多久手机里的小说,就不知不觉靠着绫子睡着了。

    知芝从椅子上拿起莹雪随手乱扔的包包,递给绫子:“带她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在,反正你们也帮不上忙。”

    绫子看了莹雪一眼,也没推辞,轻轻揉了揉莹雪的头发,只见她半梦半醒地张张嘴咕哝了两声,随即站起来迷迷糊糊跟着绫子向外走去。

    “哦,绫子。”知芝像是想起了什么,“家里没人,她胆子小,不敢一个人睡,你要么陪她,要么带她去你家吧。”

    绫子微笑着点点头,又转向阿飞鞠了个躬,拉着依旧昏昏沉沉的莹雪走了出去。

    “听着,你还活着,你要坚持下去。”

    “随教授,成品失败了,只有回收。”

    “他们不是垃圾!还有希望!”

    “我们,真的是正确的么?”

    “孩子,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吧。”

    “媛媛,过你想过的生活,不要再回去了”

    ……

    坐得太久了,随然有些昏昏欲睡,她撑着头小憩了一会儿,脑海中不断盘旋着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一片片如白色的镜子般伸出尖锐的厉角,在心口上划出一道道伤痕。

    她坐在小舞的床边,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有些发烫,正如她所料的毫无起色,有限的药物仅仅控制了脑活动的恶化,却无法做出改善。

    她听着秒针滴答走过的声音,时钟指向了九点半。

    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和父亲多学点手艺,如今那么多的器材她会捣鼓的实在不多。

    要不要做,是不是该做,她想自己已经考虑得足够清晰了,至于结果会如何,她懒得去想。

    拉开抽屉,从小舞脖子上拿下来的项链正安静地躺在那儿,随然伸手轻轻拿起,塞进自己的衣兜里,金属环沉闷地碰撞了几声,便没了声音。

    “你去哪儿?”正拿着画板练笔的知芝忽然看见随然一声不吭地从房里出来,挎着包准备出门的样子,忙叫住她。

    随然扶住门把手,弯腰换上鞋子:“我出去一下,凌晨或者更晚一点回来,小舞现在没事,你们也早点休息,再等我消息好了。

    taxi上,绫子打开手机,她母亲留了一条短信,已经动身回国了。

    其实对于远山澄江来说,绫子无论怎样,只要活着就好,这位母亲一直把绫子当成是老天给她的礼物,这是她心爱的女儿死去之后的重生,也正是因为这样,澄江有时候会害怕和她见面和她聊天,只是远远地守候着。有一层隔着血缘的薄膜,总在不经意间令人却步,这是她们之间相处的模式,绫子倒也习惯了。

    “小姐,停在哪里?”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向后排的绫子,她正拍着莹雪的脸蛋让她清醒一下。

    “开到底右转,十二号楼,停在门口就行。”绫子从包里取出一张交通卡,这是之前莹雪帮她充值的,她想了想递给司机大叔,“这个,是可以坐车用的么?”

    大叔愣了愣:“哦……可以啊,您给我吧。”他伸手接过交通卡,在计价器上压了压,然后背书似的念了一串对白,“卡里还有一百五十六元,这是发票,您的随身物品请拿好,不要遗忘在车上,感谢您的乘坐,再见。”

    推开房门,温热的气息蔓延开来,玄关的展示柜上积着薄薄的一层灰,绫子皱了皱眉,几天没人打理,房间里充斥着死气沉沉的味道,江嫂被她打发回母亲那里了,看来明天还得去中介公司找个人来打扫卫生,今晚只能靠排气扇来更换新鲜空气了。

    莹雪一句话没说,脱了鞋就整个人趴在了床上,咕哝了几声,便不再动弹,绫子推了她几下见没动静也就懒得再计较,脏就脏吧,明天早上起来再让她洗澡算了。

    替莹雪掖好被子,便坐在一边看着她睡觉的样子,本来,一个人睡在这张大床上,却从来没有安心过,而当你发现有人可以和你分享这个房间中的空气的时候,才会知道,原来这就是别人口中的幸福。

    那个雨天,莹雪撑着蕾丝边的小伞出现在她面前,从此之后再未从她心上消失过,那一刻的相遇冻结了十五年之久,如今,绫子的世界终于再度开始旋转。

    “十点了啊……”知芝打了个呵欠,动了动坐得有些发麻的双脚,“你睡哪儿?”

    阿飞努努嘴,看向知芝正坐着的沙发。

    “睡沙发啊?”知芝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嘲笑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阿飞无奈地笑笑,其实想想,这些照顾小孩的事真的不适合自己,不过都已经发生了,又能怎么办呢:“你现在要走?”

    “干嘛,让我陪你睡?”

    “……太晚了,我送你。”

    知芝白了他一眼:“还怕我走丢?”

    真是好心没好报啊,阿飞咽了口唾沫,也罢,这附近都是bla的地盘,也没其它威胁,也没等他再开口说声再见,知芝已经跨出房外,嘭的一声把门踢上了。

    阿飞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小舞正安静地睡着,他弯下腰把被子掖好,顺手拿起柜子上留下的小药瓶。

    瓶身上没有药物说明,白白的什么标记都没有,阿飞摇了摇瓶子,好像还有剩下的在里头,他旋开瓶盖看了看,很是普通的药片,不知道这种三无产品药房有没有的卖呢。

    咦,有字?眼角一瞥,发现瓶盖内部印着什么东西,阿飞打开台灯,凑近了才看清楚,里面刻着一个类似扑克里那种梅花的图案,每一片花瓣上有一个字母,b,a,i。

    “bai?白?百?”阿飞默念着这些字,又把瓶身翻过来看了看底部,要是能在下面找到再找到du之类的文字,他还比较能明白,“额……怎么可能……”他也发现了自己的猜测的确很冷,整个瓶子除了这个标记之外,也没有任何其它的线索了。

    拉上房门,他给自己弄了条毯子,往沙发上一靠,拨了通电话。

    “新八,帮我查个东西……哦哦,没事,你顺便帮我问问好了,问不到也没关系,我不急,不要紧……行,谢了。”

    走过在夜色中沉睡的大街,远远地就看见闪烁着暗红色灯光的eden song,里头传出阵阵喧闹声。知芝走上台阶,推开镶着磨砂玻璃的大门,空调的冷风迎面吹来。

    “你很久没来了啊。”凌秋也掩饰不住脸上的欣喜,“喝什么?”

    知芝找了个靠边的座位,倚在吧台上,她翻了两页酒单觉得甚是无趣,便推到了旁边:“长岛冰茶。”

    “你是不是想睡在这里……换点其它的吧?”秋也还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被知芝给瞪了回来,“行,等一会儿。”

    柯林杯里满满地溢出红茶般诱人的色彩,吸一口,果汁的甜蜜毫无预兆地在口腔中蔓延开,不得不承认,秋也的确是个很有天赋的调酒师。

    “有心事?”秋也把桌上的用具整齐地收拾好,走回知芝身边,“我投降,别用这种眼神杀人……”

    知芝闷头咬着吸管,喧闹声刺激着耳膜,令那颗脆弱的心脏怦怦直跳,她不禁苦笑,似乎这样反倒有点活着的感觉了。

    暧昧的灯光摇曳在身边,仿佛可以把人带到另一个空间,等回过神来,才发现都已经过了很久了。

    知芝抬起头看了看,秋也还侧身站在她附近,一只手搁在吧台上,正望着不远处的几桌客人。

    “在看什么?”

    “人。”

    “这么好看?”

    “是啊,每天都能见到不一样的脸。”

    “我这张脸,”知芝指了指自己,“看到什么了。”

    秋也凝视着知芝的表情,认真地思考着合适的词,末了,他歪了歪脑袋,嘴角上扬:“我想,是害怕。”

    哼……害怕,知芝觉得有些好笑,但是又无法否认,不由叹了口气。

    “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也许是平静的日子过久了,倒开始担心起来。”原本这一切,就是她,柳知芝一直以来期待的和平的生活,可是不知为什么,那种不安感越来越强烈,挥之不去的直觉。

    “我能帮忙么?”

    “最好不要,希望是我杞人忧天吧。”她吸光了最后一口长岛冰茶,在这看似甜蜜的果汁下面,到底藏了多少烈酒啊。

    秋也淡淡一笑:“要chaser么?”

    “随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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