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变得很忧郁,他有段时间一直在抑郁的黑暗沼泽中挣扎。那段日子很漫长,漫长到差一点就和我成了永别。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他的身上背负着巨额债务,这些都是她母亲病重时欠下的。他想过离开这里陪在母亲身边,但巨额的医疗费让忍痛继续挣扎孤军奋战。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血淋,没有谁会轻易受到别人的同情,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多半都是可怜虫。金钱的、权利的、精神的、道德的。各种各样匮乏的人组成了这个集体,大家在拼尽全力分食桌上的蛋糕。就像原始丛林里的一场斗争,肉弱强食。

    但他还是扛下来了,所有的狐独痛苦压力绝望他统统揽下来。他喜欢去寺院求佛,将自己打包进行灵魂洗礼。孤独成殇,心脏被灌入某种有毒的液体,像在流沙中行走,随时被活埋。灼热的沙砾烙过他的赤红的腿踝,挤压他的血管,一失足便成为野兽的饕餮晚宴。

    不知道这份担子压在他的肩膀之上有多么残忍,可这是宿命,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就无法逃避的宿命。

    自从和他大吵一次后,我和他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我们知道彼此喜欢的颜色,最喜欢哪个饭店的招牌菜,讨厌喝什么饮料。最想出国旅行的国家,最向往的生活。虽说同住在一个屋檐之下,我和他的交集逐渐拉开。我们再也没有在早晨披头散发打着哈欠的时候抢马桶,亦没有下班时蹬飞高跟鞋的时候看他煎鸡蛋。不会在同一时间抢摇控,不再从冰箱里拿彼此买的牛奶,不会向彼此推荐最新上映的电影吃一桶爆米花。不使用同一个牌子的洗发水,不叫同一家餐厅的外卖,不坐同一辆公车……

    我唯一知道他现在的的情形是他再也不念莎士比亚名言。每天晚上灯不熄灭,跟胖子说三句话两名不离培训课件。再也听不见他调侃工作上的种种麻烦,没有跟不三不四的男人交朋友,追求他的女人一大把但他没记住别人名字。他话少得像得了咽喉炎,做事严谨的有德国人的基因。沙发上难得出现一本逻辑学导论还是他落下的。

    在他的身上,有许多优秀的品质。至少他在眼里,完美得像块天然的玉石。

    下午三点,我看着刺猬抱着讲义从另一个部门出来,连头也没有回,径直背着手提电脑离开。我顺着他的步子一直张望,直到他的背影在拐角的地方遮住了我的视线。

    心里复杂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心不在焉得起身冲了杯咖啡溢出杯口烫伤手背摔碎了杯子,弯身去捡残片却蛰伤手指。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从口袋里拿出手帕递给我。

    我抬头看了看他。表情极为复杂,不知道自己是想哭还是想笑。

    他回来是落了手机,来到会议室拾起手机又匆匆离去。

    我失魂落魄地坐回位置上,而手机的振动吸引我的视线。刺猬就在刚才给我发来了条简讯:下班后老地方见。

    老地方,我们的老地方是家附近的星巴克。那时我们在一起去的最多的地方,那里珍藏着我们的青春还有生命中的过客。

    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坐在落地窗角开着电脑在忙碌。见我来时,他微笑着合起电脑,把热巧克力推到我面前。

    “我们应该有很久没有这样惬意地喝咖啡!”

    “嗯!”我抬头看了看外面密林的树阴,这此的残阳只剩下没有光晕的轮廓,像极了一朵残败的花。

    “刺猬!”

    “鲜花!”

    我们几乎一口同声地称呼对方。但双双又停下了,舌头在喉管里打结。

    “鲜花,对不起!”他十字紧扣,眼睛盯着桌面没有抬起头来。

    “五年多了,你一点都不欠我。”

    我们之间的话少得可怜。然后特默契得抱着手里的杯子慢慢品尝。

    当太阳完整的落幕,他起身对我说道:“我们回家吧!”

    我点了点头,站在他左边被他习惯性牵着手过斑马线。在追求幸福的路上,我们一直都只是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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