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我请三叔去喝早茶,八怪和三叔早早开了桌,我和王大屁股都从家里赶过来,王大屁股一坐下就连声点了好几个点心,又呵欠连连地说真是折腾,我拿起筷子作势要向他插去,骂他昨晚根本没干什么,就一跟屁虫,还好意思嚷。

    食物上来了,大家倒茶夹点心也挺愉快。三叔和我提出要走。我也没什么说的,点了点头。他压低声音说他昨晚实在感觉到功力不够,而他觉得可能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寄东西过来的人如果真的带有恶意,可能会有其他招数,这不是他能招架的,而他这一圈游历也长了见识,要回湘西好好学道。然后他奉劝我找个高手过来助阵为妙。

    随后,他又恢复了正常音量像个茶客闲聊一样给了我们一些小忠告。其中一个就是说我们那样摆神像是不好的。他说:“三叔我好歹这个岁数了,见识也比你们多些。左老板你办公室里那些神佛,实在是宜精不宜多,你想想看,你就一个人,哪里取悦得来这么多的神神佛佛。”说得像是皇帝取悦后宫似的。

    也不知道他是正经的还是开玩笑的,一下子上来了笑意,硬生是让我给憋住了。憋住了笑意,却上来了一阵尿意。但我总算没有犯忌去嘲笑神佛。

    喝完那顿茶三叔就走了,临走前还再三叮嘱我物色一下高人,然后给了我一套符,告诉我这是定魂的,这是驱鬼的,等等。反正我不懂,尽量记住就是了。

    这次他又是从右边裤兜拿出来的,这让我不禁严肃地去想一个问题:他的兜儿都塞满了符,那要是买东西他从哪掏钱,难道他出门不带钱包?

    这一次,王大屁股倒是挺识相,一路都是边喝茶边不懂装懂地摇头晃脑听着,没再说些自毁形象的话,又殷勤地掏出钱包买了单。我拍了拍他肩膀,他微微抖了一下,难道是被我们讲这些吓得?我也没在意,说“王工啊王工,性子转了啊,殷勤买单耶。”他呵呵笑。

    送三叔出了茶楼,我让王大屁股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和八怪一起送三叔去客运站搭车。光天化日他找不到像半斤粉那样的女人,反正闲着没事,就应允了。和他们挥挥手,我再也憋不住尿意,连忙四处乱转找厕所,就差捂着膀胱了。

    几分钟后,一阵解脱,我的表情在脸上舒展开来。拉上裤链,洗了手,正往外走,一出门转弯就撞上了一个双手抱胸倚在墙上的青年,还差点被他叼着的烟给烫到了鼻孔。下意识地想喊“该死”,却又忍住了。摸了摸鼻毛,幸好没掉。这人在商场里戴着个墨镜,不会是个瞎子吧?赶紧走吧。天呐,出门碰瞎子会倒霉三年的。不会的不会的,那人怎么会是瞎子呢,敢情现在的瞎子连盲公杖都不带?那青年却先开口了:“先生不会是瞎子吧,出门都不带眼睛的。”

    哎呀我靠!还说我瞎,我当即转过头,提起一口当年做老师训斥学生而修炼出来的真气声如洪钟地骂:“商场里戴墨镜,行,你不瞎我瞎,我瞎得连这种新颖的后背擦墙的清洁方式都看不出来,您老人家用自己衣服给商场清洁这种高尚品质应该被千秋万代歌功颂德。”

    那青年叹了一口气,说:“真是好人难做,本还想提醒你掉了东西的。行了,这东西归我了。哟,还是半桶水的定魂符。”他把墨镜推上额头,然后低头看地。

    我摸摸裤兜,刚刚三叔给我小包东西掉了,就在他脚下!这厮真的是欠揍,我口里喊着“哎,你这人怎么这样……”一边走过去。只见他鞋尖一勾,那包符咒往上在空中翻了几下,落在他手上。这动作好像在欧冠杯里看过,呸,现在老子在火头上,谁有心思研究这个。当我还在组织后续语言的时候,那人竟然把符塞到我胸前的口袋里,然后双手插兜踱着步走开了,边走边说:“看来你会需要它的,哈。”

    我也不是寻衅的人,于是回到了车上。我掏出那包东西放到副驾驶前面的小柜子里,感觉左胸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我摸出了张卡片,上面写着:宸彬。后面是电话:136xxxxxxxx,接着是地址:东莞市莞城区。详细的我不方便透露。职业什么的都没写,地址也只是到了什么路什么里就没了,也不具体到门牌,没什么实际用处。宸这个姓实在罕见,所以我揣测名字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咋读音就让我自然而然联想到神经病(彬)?

    当下卡片我也没扔,而是塞进了名片夹里,可能是因为这是生意人的习惯动作吧。也不知道那个神经彬说“看来你会需要它的”,说的是那包符,还是他的这个卡片。不管了,快年关了,赶紧回去督促工人把货赶完。

    回到厂里,正好看见黄杀马特和绿杀马特这对难兄难弟从厂外面回来,可能刚吃完早饭吧。他们见到了我的车,也一愣一愣地跟着走了上来。我锁好车,说:“来,上我办公室再说。”没等他们应答,我就大踏步走到了前面,把背影留给了他们。

    表情已经缺堤,我都能感觉自己的肩膀在抖,肚子在痛了。但我绝不能笑出声音,忍住,忍住。相信我,我心底里是很同情他们的,但看到他们十个手指都用纱布缠成了十个白萝卜,配上那样的发型,面瘫似的表情,我保证就连正在发表重要讲话的领导人看见了也会忍不住笑的。我拽了脸颊内侧的一层皮用大牙咬着,都快咬破了,才终于保持着正经的表情和沉痛的语气和他们完成了谈话。

    期间我问他们有没进过我的办公室,他们手指是怎么弄伤的,他们认真地摇着头说不知道。我点点头对他们说:“难得你们不回家过年留下来帮忙,虽然怎么弄伤的不知道,但厂长我还是有点过意不去,毕竟是在我这里弄伤的。这样吧,这几天你们工资照领,就只需要帮我管管宿舍的卫生吧,快过年了,督促工友们把住的地方收拾干净。厂长一人给你们买点东西冲冲喜也过个好年。”

    这段话我中间一停一顿地说了好久,装作在思考,其实一直在压抑着笑意。不过年轻人到底是好骗,不住地点头简直把我当了再生父母。我把他们载去附近的超市胡乱买了点什么。期间我让已经回到厂里的王大屁股和唐八怪把知道一星半点的员工唤来,也没多说真相,随便编了点什么,然后一人塞点小红包保密。

    去车间巡视以前,我给小玲子回了电话,电话那头劈头盖脸地就骂:“电话不接信息也只回那几个字,这两天死哪去了!担心死我了。”我心想,担心是不会死人的,但我就差点被吓死了。

    “没事,就俩个小工友受了点伤,现在又在赶年末的尾单,有点忙。”

    “那你多注意身体,要我过来找你吗?”有时候听到这样温柔的问候真是心都化了。

    “没事,你这两天多出去转转顺便帮我办点年货呗,我忙得一直都没买呢,年三十咱一起出去吃顿大餐!”

    “你说的,我记住了。这几天别跟着王金贵出去乱鬼混!”

    “行行行,我谨遵小玲子大人教诲。”

    一切安顿妥当,日子又像之前的一样有条不紊地过了起来。当然,是我们以为一切都妥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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