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南北角有一处幽静的宅院,宅大院深的府邸占地三十亩,它的大门开在东南位置,按着风水所讲,是属于“坎宅巽门”的吉宅。首先映入眼帘是一对威猛石狮,它连着五级青石台阶,高大的木结构悬山式门楼,覆盖在两侧青砖砌成的门洞上,门楼朱红色正门框上镶嵌着一块长方形黑底牌匾,用粉金漆成三个大字:白鹭府。主人博学多才,志向远大,他取自杜甫的五言《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厚实的朱红色大门,上面间隔有序地镶着碗口大的铜钉。

    这座宅院是复式四合院,由五个跨院组成,分别由前院、正院、书房院、后院以及后园组成。跨院内部全由抄手游廊联结而成,除了前院与正院是由悬山式门楼承接的咽喉外,其它跨院由豪华的垂华门隔开形成枢纽通道,垂华门与大门楼朴素庄重的风格形成强烈的对比,符合了财不外露的住宅习俗,院内的垂花门被油漆成大红色,五彩绘画的檐口、方椽头等,有一种“错彩镂金”的奢侈豪华感,前檐被精雕细刻出锦纹、花卉等形象逼真的图案,两边倒垂的垂莲柱头也油漆得五彩缤纷。

    跨院里有三道“影壁”,样形与材质基本都一样,只是大小与图案略有不同,顶子由绿色琉璃砖瓦覆盖,壁上四周是雕刻成镂空图案的琉璃砖,灰色的花岗岩砌成基底,中心绘成的图案有日出东海、红梅报春、富贵牡丹。它们分别位大门楼与前院、前院与正院、正院与后院之间。

    进入大门穿过第一道日出东海的影壁,是前院,它比正院稍窄一些,东西各有一排朝北的房屋,叫做“倒座”,东面十间房作为来往亲戚及宾客的住所,西面八间是男家仆们的居室。自此向前,经过一道垂花门,进到正院门楼,正院门楼里有一块黑底牌匾,上面用金粉书写着“善义堂”,它是连接前院与正院的咽喉,较之前门门楼更为富丽堂皇,雕刻得更为柔和与饱满,色彩也更艳丽,只是略小一些,位于整个建筑布局的中轴线上。第二道红梅报春的影壁出现眼前,拐过影壁,院子里种着各式的花木,有丁香、海棠、美人焦、竹子、针形松树之类。此时正是寒冬之际,树木都被油毡布严严实实地包裹起,院里的荷花池也已干涸。

    正院中,北房为八间正房,是主人接待来访宾客、办事之处,整个地基较之前院要高一些,东西厢房平日锁着,重要客人来此,才会打开当客房使用。东西北房由游廊联结而成。出了正房向后,左边是后院,也是内宅,穿过精致的垂花门,垂花门框上悬挂着一块黑底牌匾,上面用金粉书写着“和睦园”,第三道坐西向东的富贵牡丹影壁映入眼前,坐北朝南的一排八间上房,东、西各是五间厢房,住着主人的眷属与一双儿女以及贴身家仆。

    右边是主人的静心斋书房院,同内宅格局相似,只是少两间正房,里面摆放着许多大柜,整齐地码放着主人各地来往帐目以及各式版本、朝代的书箱。两所院子由相错的垂花门对应,中间是一个小天井,里面种着海棠、芭蕉之类。

    后园里盖有二排坐北朝南较为矮小的后罩房,多为干粗活的女佣人居住,也放些杂物。穿过篱笆门便是一片开阔的的园子,树木林立、枝叉交错,多种一些高大的树木,玉兰、梧桐、枣树、柿子树之类的,每年春天来临之际,整个府邸绿树成荫,鲜花争相竞艳,香气四溢,令人陶醉、心迷。

    高大的门楼前成天人来人往,车水马龙,门庭若市,热闹声不绝于耳,也达到了主人的心愿,“门泊东吴万里船”的风光场面。王公贵族的府邸也比不上它的阔绰,这里古朴庄严,而又不失富贵奢华,里面雕梁画栋、纱窗珠帘,装饰得十分富丽堂皇,家俱都是一色的紫檀木精雕细作而成,能住得起这样房子的只有名震四方富甲天下的西门雄大员外。

    西门员外德高望重,相貌堂堂,坐拥十五省钱庄经营权,往来的多是达官贵人、富豪名士。获得京城里一班权贵的吹捧,阿谀逢迎的追捧者能横扫一大片。有传言,抵抗倭寇的资金全部由他资助,才使得皇帝能建造起防御的巨大工程,他不仅在此事上获得好名声,更获取了巨大的利润,这样一位份量极重的人,每去一个省,便有省级官员作陪宴请,生怕得罪皇上的大红人,来往事物一应畅通照顾。近几年生意做得更加红火,钱庄生意全部实现了异地兑现的方式,存取贷在他的连锁钱庄里全部实现了一条龙服务,除此之外,他还秘密地操纵着日月神教,为他正当的生意保驾护航。真是有句话说得好:油往油缸里淌。

    如此春风得意的大富豪也有消沉低落的时候,今夜他让妻儿先去歇息,独坐于静心斋的书房内,面前放着老管家端来的一杯酒,望着纱窗外朦胧的月色,他不由得心底一痛,愁肠百结地咀嚼着这两年里见到的两个人,恍然觉得人生如一场梦一般虚空,便有几句诗顺嘴而出:

    清霜冷月醉心头,

    长亭孤坐独惆怅。

    人生梦里几回生,

    无奈相见隔凡尘。

    他细细地把玩其中韵味,更是牵肠萦心,无奈地借着酒来解忧。

    窗外忽听到一声轻轻的敲打声,他推开身后的椅子,步履敏捷地走到窗前,打开窗叉,说道:“进来吧。”

    哈成仁一身黑衣装束从窗外一跃而入,将面罩取下后,恭敬地说道:“员外,那人走了。”

    西门雄明亮的透着凌厉的眼神注视到哈成仁身上。

    多年来,哈成仁在他的亲自指挥下,站在最前沿的阵地上冲锋陷阵,让他从来没有失望过,日月神教的重振,哈成仁起了重要的作用。明面上虽然哈成仁为一派总教主,真正起指导作用的是他,但如果没有哈成仁对他的死心塌地,他也不会有更大的成就,来获取巨大的财富。他从心里相信哈成仁,相信他不会生叛逆之心,更不会有胆量揽权夺利,但万事都不能太大意,小心谨慎毕竟能保护他。

    他站起来,倒上一杯酒,递给哈成仁:“成仁,这些日子让你受苦了。你能让她离开京师,一定费了不少心思,这杯俺敬你。”

    哈成仁听到员外如此体谅自己,不由得心里一阵激动,他怀着万分的忠爱与崇拜之情,说道:“员外,都是您的悉心栽培。俺这里谢您啦!”说罢端起酒杯,一仰头,将酒尽数倒进嘴里。

    雍容气派的西门员外心事重重地问道:“成仁,你亲眼看见她走了?”

    哈成仁心里“咯噔”一下,慌得立马说道:“员外,俺是听暗探说的。”

    员外神色凝重地吩咐他:“这几日,你还是尽量小心些,严加把守总部。”

    “员外,请你放心,俺定会小心行事。”

    哈成仁吓得大气不敢再出一声,他觉得在这件事犯了一个错误,没有亲自到现场,盯着骚狐狸的人员看她到底去了哪里。

    员外接着吩咐他:“最近俺们就别再见面了,有事俺会捎信给你,你走吧。”哈成仁应喏着,躬身退着到窗前,一跃身,消失在黑幕之中。

    越到年关,京师里更呈现出无比的繁荣与热闹,皇宫内外与平民百姓家都忙着张灯结彩。按着传统习俗,家家户户在腊月二十三过小年这天起,就是真正进入年的准备时期,有句谚语囊括了所有的内容:腊月二十三糖瓜儿粘;二十四扫房日;二十五糊窗户;二十六炖大肉;二十七杀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儿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这期间不管家里有钱还是没钱,也不管是清贫之家、平常人家,还是王公贵族、富裕乡绅,都一扫往日的生活压力,带着欢愉的心情置办起年货来。民以食为天嘛,经过一番蒸炸煎煮系列的精心操作,肉类被炸成黄灿灿香喷喷的食品,什么炸肉丸子、炸带鱼、炸萝卜丸子、炸排骨了;面食炸成什么麻花、油果子、撒子、麻叶之类;蒸的有肉馅、素馅、红豆、红枣类包子以及花卷;成盘盖顶上放着一只只小白鸽似的饺子。大白馒头上还放上一个红枣,这些吃食都被装在大缸里,放在家里最阴凉的房子里,做得多了都能吃到正月三十呢。切得精滑细溜的面条整把儿地放置起来,等拜访的客人上门,只勾些炸酱卤子之类浇在上面,托盘端上桌。总之过年前的气氛在这几日里尽显章节,真是一幅普天同乐的热闹场景。

    京师一条僻静的巷子。

    日月神教的角门外,两个挑着担儿的汉子将沉重的箩筐放在地上,轻轻地敲了角门,角门守卫打开暗隔,顾虑重重地打量着外面的两个人,怀疑地问道:“孙万才怎么没有来?”

    健壮体胖的高个儿忙献着谄笑,说道:“爷,俺叔他回家过年了,交待俺们及时把货送来,这是他的腰牌。”说着话,递给守卫日月神教特制的牌符。

    门卫不信任地接过牌符,仔细观看,确实是发给孙万才的腰牌,“吱呀”一声把门打开,淡漠地说道:“进来吧。”紧接着问道:“这位是谁?”他指着矮个儿的黄脸汉子。

    高个儿巴结着说道:“他是俺小舅子,帮俺一起送,俺叔临走说厨子要他这两日送些肉与菜,俺一个人担不了,就让他一起来了。”

    守卫一听这话也对,眼看要过大年了,家家户户都在准备着过年的吃食,他们这里也不例外,他盯着两挑堆满鸡鸭鱼肉新鲜菜蔬的担子,好心地说道:“往前边左拐就是厨房门。”两个汉子应承着,挑起担子跨过门槛便进到角门里。

    守卫望着远去的背影瞎寻思,今日要改善伙食,打牙祭解解馋气了,要是胖厨子不偷懒的话,做些八大碗就再好不过。懒惰的胖厨看来也指望不上,他总是假公济私将最好的吃食暗度陈仓到自己家里,养肥了一群小崽子,说不定胖厨肉乎乎的婆娘一边啃着偷来的猪蹄,一边臭骂着胖厨,吐出的骨头直砸在胖厨脸上,守卫被他绝妙的想像力逗得不禁笑出了声。唉,八大碗只能过年休假回家吃了,守卫叹息着又坐回椅子上。

    两送货的正是骚健强与骚狐狸所扮。

    为探清雄的所在,只能暗探日月神教,骚狐狸从蛛丝马迹中凭着灵敏的头脑,觉察到雄与日月神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为了把事情完完整整地弄个明白。她采取了瞒天过海的招术,假借日月神教不罢休地送来人头,暂时屈服于对方的淫威,大造声势全部撤离了京师,有谋有智地欺骗日月神教的耳目,暗底里通过石文章了解到启王的平日行踪与喜好,然后来了个回马枪,扮成启王的往常装束,蒙混过关地再次进到京师,启王一般随行的人有三十人,她便将带来的成员中挑选了最精明强干的三十人装扮成随行侍卫,批长们都派遣到十五大省府。她不露痕迹地让所有人隐藏在京师里的一条胡同,这宅院是谢文举放古玩的一处藏匿处,平日大门都锁着,门口的影壁将整个院子遮得严严实实,外人根本看不通透。里面设施一应齐全,他们全部安置下来后,骚狐狸便吩咐众人,一律不得私自外出,由专人化好妆后出去统一采购食品,其余的人全部原地待命。

    骚狐狸知道现在是她最重要的时刻,一步走错便会全盘皆输,一定不能先自行乱了阵脚,派人了解到日月神教在他们走后,不但没有放松警惕,反而更是在周围安置了不少暗探,这说明对手还是在做着预防性的保护措施。为了不让对手觉察到他们在京师的痕迹,只能全部隐入地下活动,石文章将了解到的日月神教全部作息对她详细地叙述后,她的思维一下子被打开,她觉得改变自己命运的日子就要到来了,为此她兴奋得热血澎湃,与骚健强经过密访后,她将孙万才成功地打发回了老家。

    按着“安灶西面子孙良,向南烧火无祸殃”的习俗,日月神教的厨房设在东边的一间房中,根据守卫所说的方向他们很容易地就找到下厨房。她与骚健强将担子放在厨房的地上。

    火光四溢的炉膛边,胖厨子正挥汗如雨地指挥着两个下手忙得不亦乐乎,他们在进行着午饭前的准备工作,要准备三四十人的饭菜不是件容易的事,幸好总教主在吃食上不是那么挑剔,胖厨子也就蒙混着把他们像猪一样对待,饭只要熟就行,其它再不讲究。要讲究的话,总教主也就天天上饭馆里包席去了。

    胖厨转脸见骚健强忙问道:“今儿个孙万才怎么没来?”他知道孙万才偶尔也会打发别人来,但今儿个这两人确实面生的很。

    骚健强上前打一揖,说道:“厨哥,俺叔他回老家了,让俺先暂时替他。”

    “噢,这老孙也太不够意思了,跟俺还说要喝两盅,就悄无声息地走了。”胖厨擦着脸上的汗珠说道。

    骚健强忙解释着说道:“俺叔他走得急,老家捎信来,要他即刻回家呢。”

    胖厨走过来,蹲下身子翻看着担子里的肉,问道:“这可是新鲜的吗?可别哄俺,要不然就不给结帐。”话还没问完的功夫,骚狐狸已将手里的扁担狠狠砸向胖厨的后脑勺,胖厨“哟”了一声便倒在地上,两个下手听到背后的响声,还没来得急回头看清楚,便被站在身后的骚健强拿着的扁担左右各来一下,敲击到脑门上砸晕,“噗嗵”声连着音躺在地上。

    胖厨慢悠悠地睁开眼睛,望着蹲在身边的两个人。

    他实在搞不明白,这两人到底想干嘛,想打劫他这个挣不了几个钱的穷厨子,那也有点说不过去。他费力地张开发干的嘴唇,问道:“爷,你们到底想干嘛?”

    骚狐狸闪烁着蓝色光芒的眼睛,笑眯眯地说道:“厨哥,俺请你帮个忙?”说着话,将手里的一粒丸药麻利地塞进胖厨嘴里,“咕咚”一起顺着嗓门直接进到胃里。

    胖厨惊恐地问道:“你给俺下毒药?”

    骚狐狸咯咯地笑起来,说道:“哎呀,厨哥,俺可没有那么坏心肠,俺这是想请你给俺帮个忙呢,只不过你必须得听俺的话才行,等俺们事情办完,自会给你解药。”

    胖厨从地上坐起身子,摸着有些发蒙的脑袋,吱唔地说道:“你们都把俺的头打得发晕,俺还能给你们帮什么忙?”

    骚狐狸笑嘻嘻地从身旁端起水瓢,狠狠地说道:“刚才冷水浇少了,俺再给来点儿。”就要往胖厨头上倒去。

    胖厨惊得猛地站起身子,无奈地说道:“行行,你让俺干嘛,俺一切听你吩咐。”

    骚狐狸与骚健强一对望,满意地笑起来,她对胖厨说道:“你这个人真是,敬酒不吃喜欢吃罚酒呀。”

    胖厨一脸惊慌地拿出手巾擦着脖子里的水珠。

    一间摆放着的日月神符的房间里。

    哈成仁与师爷王富坐在八仙桌旁,滋润地喝着茶,一边唠着嗑,师爷卑恭地说道:“教主,后天就是除夕,你看俺们这班怎么个安排法?”

    哈成仁低头想了一会,他这个帮手在不少事情上都想得比较细心,一直为他费心地筹划谋略各种事情,是他必不可少的心腹之人,他既然问出,那他已经有了好的想法,哈成仁便体谅地说道:“王师爷,你就看着安排吧,一定不能大意。”

    王富含着笑脸,点头说道:“教主,那你这几日就别再多操劳了,年底了,也该好好休息下,养养精神。”

    哈成仁苦笑起来:“俺还有些事需要办理,那有享福的命呢。”他忧虑不安,他想到员外说过让他万事小心,总觉得他自己在处理骚狐狸的事上,有点过于自信,虽然他没有见过骚狐狸,但凭着他多年的直觉,总感觉到有一丝丝的危险索绕着他,他思索着想不清楚犯的错误到底在那些方面上。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太轻敌啦!他做的决定为日月神教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灾难就要降临了,死神也随之飞舞着向他扑来。

    胖厨领着装扮成下手的骚狐狸与骚健强往前走着。

    他俩端着暗红色的托盘,依次摆放着:红油口条、香醋黄瓜、木耳拌鸡丝、猪肉炖白菜粉条,两碗白米饭还冒着热乎气。穿过小亭台榭,进入一条长长的雕梁画栋的游廊,迎面不断路过的门徒与守卫们望着托盘里的饭菜,对着厨子插科打浑道:“厨哥,你今日招来的下手水平真高,小心别被抢了饭碗呀。”

    胖厨咧着一张苦瓜脸,眨巴的眼睛眯缝起来,笑眯眯地说道:“这可是俺精心指导下才做出来的,不是要过年吗,俺也给大家改善一下伙食嘛。”

    来到一排溜房子,是檐口椽头堆金粉饰簇新的正房。胖厨停在最后面的一间,他轻轻敲击了三下红色的雕花门,里面传来哈成仁的声音:“进来吧。”

    胖厨推开半扇门,掀起棉门帘,对着身后的两人说道:“进。”

    骚狐狸与骚健强鱼贯而入,来到八仙桌旁,将托盘放在桌上,顺手将桌上的茶碗放在一边,从托盘中依次将菜与米饭摆放好。

    哈成仁的眼光直接落在托盘上,夸赞道:“胖子,你今日用心了。”

    胖厨愁苦中带着笑脸,讨好地说道:“总教主日夜操劳,这是俺应该做的。”

    “俺看着食欲就来了。师爷,快来坐。”

    “哎哟,真是不错呀!”

    师爷伸长着脖子往桌上瞧着,两人拿起筷子向菜夹去。

    站在一旁的骚狐狸麻利地从怀里掏出匕首,直接往师爷脖子抹去,一股鲜血狂溅着喷向桌上的碟子。与此同时,骚健强眼疾手快地双手抓住哈成仁的双肩,往怀里使劲一按,抬起右腿向哈成仁的腰部一扫,哈成仁疼得扔下筷子,蹲在地上,哼唧起来。

    骚健强从怀里掏出麻绳,利索地将哈成仁捆在红色的顶梁柱上。

    胖厨此时大张着嘴巴惊奇地望着转瞬间发生的变化,他真是想不通,这两人怎么配合得那么天衣无缝,一眨眼的功夫,就决定了问题,比他剁萝卜白菜的速度还要快捷。可是他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呀,这该死的婆娘什么时候才给他解药呢,他痛苦的脸抽搐着。

    哈成仁做梦也没有想到,身后的两人如此神速地就将他捆绑起来,他暗怪自己的麻痹大意,放松了警惕,但此时他还有什么可埋怨的呢?他镇定地望着眼前的这两个杀手,一声不吭。

    骚狐狸上前拿着匕首在他面前晃了晃,凶狠的眼睛冒着蓝色的火焰,盯着他的眼睛,厉声问道:“雄在哪?说吧。”骚狐狸单刀直入提出这个问题,早已在心里反复掂量过,哈成仁一定知道内情,要不然他不会对她如此客气,所以没有必要装模作样地纠缠,她一向干脆利索,不喜欢做什么事拖泥带水。

    哈成仁瞧着面前的这个女人,心里早已明白了一切,他敏锐地察觉到骚狐狸与西门雄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他们看起来就像同一类型人,都是那么果断、勇猛、残忍。从主子让他“掌握好分寸”这句话中,现在就可知晓其中的奥妙。主子下不了狠手,便把选择对付这个女人的权利转嫁给了他,他可以自行做出任何的决断。现在他准确无误地知道自己犯的错误在那里了,他犯的错误是对敌手没有下毒手,让敌手有了可乘之机。他决不会背叛主子,因此他果断而又简短地说道:“不知道。”

    房间里一时陷入沉默之中,静得连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

    “你真是个硬骨头,不来点狠的,你就不知道俺的厉害。”骚狐狸注视着眼前哈成仁,恶狠狠地说道。

    她要给他使出狠招术,上前将匕首往哈成仁左耳削去,刀起耳落,一股热血喷射而出。

    哈成仁将嘴唇死命咬住,忍着剧痛,睁着一双喷火的眼睛牢牢盯着骚狐狸。

    骚狐狸见他还不吭声,再也沉不住气,不由得提高嗓门吼道:“你快说,不说俺今日就整死你。”

    哈成仁瞧着气急败坏的骚狐狸对自己下起死手,明白他今日落在骚狐狸的手里,已是行将就木的人,为了主子的安全考虑,他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带着满脸的警戒之色瞪视着骚狐狸。

    他这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让骚狐狸更是恼休成怒,她扑上前去,疯狂地扎向哈成仁的胸膛,一刀一刀扎下去,鲜血一股股地往前喷溅着。站在旁边的骚健强见骚狐狸失去了理智,怕事情断了线索,忙上前拉住骚狐狸的胳膊。此时的胖厨早已惊吓得失魂落魄,受不住眼前血腥的场面,瘫坐在地上像个傻子一般两眼失神地瞧着地面。

    骚健强用一只手撑起哈成仁的下巴颏,用手帕轻轻地为哈成仁试擦着满脸的血污,骚健强真心佩服起眼前的汉子,若是他自己受敌手的狂砍猛戳,也不一定能宁死不屈地死扛下去,保住晚节。

    已经奄奄一息的哈成仁慢慢睁开眼睛,他泪流满面,他知道自己将要离开这悲惨的人世,他气若游丝地吐出:“白鹭”两个字,头一偏,整个身子耷拉着踡缩在柱子底基上。

    骚狐狸奔过去,双手抓起哈成仁,怒喊道:“快说,什么白路?”此时的哈成仁命已气绝,再也不受她的折磨了,他去阴曹地府的路上向阎王爷报到了。

    骚狐狸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她果断地命令骚健强:“把这间房点着。”

    骚健强掏出打火石,神龛前帷幔上的火苗窜起来,迅速燃烧起来,滚滚的乌烟四处蔓延着从骚狐狸打开的窗户前向外扩散着,骚狐狸喊道:“走。”

    她与骚健强向门口奔跑着,坐在地上的胖厨一把拉住骚狐狸的小腿,喊道:“俺的解药呢?”

    骚狐狸骂道:“蠢货,给你的是糖丸。若是你把这里的事说出去,杀你全家,快跑。”胖厨一个猛子站起来,跟着他们便冲出房门,滚滚的硝烟已升向天空。

    骚狐狸拿出哨子放进嘴巴,一声刺耳的鸣响传向大门外,大门外日月神教的暗探与骚狐狸的精英们都往大门里冲,敌手们忙着奔往厨房提水要救火,精英们忙着四处找目标砍脑袋,一片撕杀声惊天动地响起来,最后进入的一名精英将大门关起来,隔断了外界的联系。

    滚滚的大火在日月神教总部的上空升起,望着一片血肉狼藉的地面,骚狐狸拍拍双手的血迹,向身后站着的精英们命令道:“撤退。”他们顺着墙跟往角门迅速跑去,角门处守卫已死。

    打开角门,红玉与随从将启王府的侍卫服分发给众人,骚狐狸坐进轿里,与穿着侍卫服的众人不慌不忙地离开了现场。

    日月神总教内部火拼的消息一下子在京师四处扩散开来。

    胖厨再也不用做厨子了,他是唯一活着的现场目击人,现在只凭着一张嘴巴就能混饭吃,人们争先恐后花着钱请他讲讲这出离奇的命案,胖厨张着两片油乎乎的薄嘴皮,在他声情并茂的细致描绘下,人们相信了这样一个事实:总教主哈成仁与师爷素日就面和心不合,导火索就是过年前的利益分配不均造成的,师爷将哈成仁捆绑住进行疯狂的折磨后,将其杀死,而后被闻讯奔进来的守卫一刀结束了性命,师爷的亲信与哈成仁的守卫及门徒们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殊死搏杀,不知谁乘机放了一把火,将死的和没死的,全部都困入火海之中,整个宅院烧成一片废墟,京师日月神总教从此便全军覆灭。人们听得如痴如醉,将胖厨看成是烈火中逃生的勇士,日月神教平日的恶行早就遭致了人们的憎恶,这轰动全城的消息便越传越玄乎、越可怕。

    消息如惊雷一声在西门雄的心中炸开。

    他是日月神教幕后的操纵人,他根本就不相信无稽之谈的谣言,哈成仁被官府证实已死亡,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百思不得其解,哈成仁死得太冤屈,他怀着无比悲痛的心情陷入焦虑之中。

    书房院中一棵高大的香椿树,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乌鸦落在光秃秃的干枝上,发着令人厌恶的“呀-呀-”声,打断了他的沉思。西门雄顿时火冒三丈,他大声喊着:“管家。”

    管家一溜烟地窜进书房,他指指窗外的乌鸦,咬牙切齿地说道:“快把它赶走。”

    管家找来一枝细滑的长杆,颤颤悠悠地敲打着树梢,乌鸦扑楞着翅膀一下子飞走了。

    夜已深,四周落入一片寂静之中,端庄贤淑的内人进来劝解他,要他回和睦园的寝室里歇息,他压着嗓门,柔声劝内人先去休息,望着内人远去袅袅的背影,他进入了遐思之中,内人是一位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自嫁与他,一直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为他生了一双活泼可爱的儿女。眼前不知为何又突然浮现出丛林中母狐的身影,母狐怀着身孕,陪着它四处觅食,善良的母狐舍不得吃食物,省下食物为它留着,怕它在外奔波容易饿。有多么大的爱,便有多么大的恨,这件事一定是骚狐狸做的。

    他在心里断定道,从他两年前在赌场遇见她,跟踪她,见她手段毒辣地杀死李四,他就知道这个女人不是个简单角色,后来跟踪着她到了如意轩古玩店,见到与他相貌几乎一模一样的平安,他吃惊万分,但他是一个十分谨慎小心的人,为此又安排人查了骚狐狸的底细,证据确凿,他们是山林中的伴侣与小狐,他不敢见他们,也没脸去见他们,就这样一直耗到现在。现在的骚狐狸与过去有多么大的区别,这都是他给她造成的悲伤,这悲痛对她的影响有多大,让她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以前对她怎么样,她也就毫不客气地对待他。人哪,不能做不仁不义的事,报复跟着就来了,他哀叹着,怅然若失地双手支在自己的头上,清凉的月光从纱窗里透进来,冷冷地瞅着他。

    骚狐狸从收集到的信息中,找出有利于自己的枝叶,并将它们完整地结合起来,实施在这场毁灭日月神教的战役中,她给了敌手以迅猛而致命的打击,这一切都缘于她对雄的挚爱,由爱生恨。她的爱是孤注一掷的勇气,这勇气给了她绝处逢生的机会,也改变了她的命运。现在她再也用不着躲躲藏藏假扮启王到处行走,她穿着喜欢的衣服可以大胆地招摇过市,京师日月神教已一蹶不振、威风扫地,再不会对她造成任何的威胁,目前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有找到雄,不过哈成仁临死之前倒是吐出“白路”,这白路到底是什么?是人名,还是地名,让她屡次思考也得不到答案,问了多少人都不知道“白路”到底为何物。

    一阵阵的鞭炮声在街角处隐约不断地传来,要过年了,她把疑问暂时先压在心里,陪着平安过一个安稳的大年才是她最需要做的事。

    除夕的夜晚,鞭炮声此起彼伏,骚狐狸与谢文举夫妻及平安吃过年夜饭,站在院子里,不禁为京师的焰火惊叹起来。真美呀,五颜六色的烟火照亮了整个京师的夜空,一个接着一个的烟火拔地腾空而起,交映着竞相开放,就像是美丽的仙女在天边撒下无数的星星,在半空中闪耀着亮眼的光芒,翠绿如烟的、鲜红夺目的、金光闪闪的,在漆黑的幕布上点缀着如牡丹、菊花、满天星的颗颗宝石。

    整个京师都笼罩在一片“火树银花不夜天”的欢乐氛围中。

    院门口处传来邻居家儿女欢快的击掌声:

    “你拍一,俺拍一,谁为大?皇帝高高坐在朝堂上。

    你拍二,俺拍二,谁有权?皇帝大权攥在手心里。

    你拍三,俺拍三,谁家好?天下第一白鹭和睦园。

    你拍四,俺拍四,谁有钱?西门雄的金银花不完……”

    骚狐狸此时被这稚气的童谣声深深所吸引,她的耳朵里只听到白鹭、西门雄这几个重点词。

    她慌乱地奔向院门口,失声问道:“天下第一白鹭是谁家呀?”

    几个顽皮的孩子,穿着新衣转过头嘲笑着说道:“姑姑,你连这都不知道,当然是京师里最好的白鹭府呀?”

    骚狐狸连忙问道:“那西门雄是谁?”

    “哎呀,姑姑,你真是笨,西门雄就是最有钱的大员外,他住在白鹭府。”

    骚狐狸不由得兴奋起来,雄就是西门雄,她要跟最有钱的负心汉做决战了,她抬起头望着满天的烟火,为在十五省府的家族成员们祈祷着,今夜就是他们大显身手的好日子,打击雄的战役在今夜便可尘埃落定,她用不着亲自找雄报仇血恨,她锋利的宝剑早已架在雄的脖子上。

    白鹭府里一片荒芜,乌云笼罩的天幕挂在上空,偶尔一阵雪花飞过来,飘飘扬扬地飞舞四处散开。

    雄站在后园光枝参差不齐的桂花树下,默默地凝望着三个新土堆。昨天早上,当十五省的暗探争先恐后拥进府里,向他汇报日月神教全部遭受了灭顶之灾,除夕的烟火以及一群挂着烟火的猫头鹰,将所有日月神教的府邸全部点燃。他听完这可怕的消息后,呆呆地坐在椅子上,那些人什么时候走的,他居然一点也不知道。

    偌大的宅院中,他深深地感到一种恐惧与不安,这些年来他苦心经营的日月神教,被骚狐狸破坏贻尽。直到天黑之后,内人来请他吃正月十五的团圆宴,他才从强烈的悔恨中清醒过来。他为母子三人各舀了三碗汤圆,亲眼注视着他们吃完后,爬在八仙桌旁身子不再抽筋,他的心才落到实处。他被致命的打击已彻底摧毁,他已经上了年纪,再也经不起任何的折腾。他不能留着母子三人受骚狐狸的折磨,缘既然由他起,那就由他而灭吧,早上他将所有家仆都遣走,他独个儿将母子三人堆入土里。

    骚狐狸踩着轻盈的步伐跨入白鹭府的后园里,抬头望见蔬落参差的树梢上,一只只乌鸦扇着翅膀“呀-呀-”地悲鸣着,那种悲戚感让她不寒而栗,隐隐地望见了桂花树下雄的背影。

    雄听到身后脚步声,知道讨债的人来了,他轻轻说道:“你来了。”

    骚狐狸带着蔑视的口气,缓慢地说道:“是,俺来了。”

    两人都心知肚明,也就用不着再说多余的话语来。

    雄转过身子,从身上掏出一把钥匙,递给她。骚狐狸只觉得一股热流在身上穿击而过,该付出的与该得到就在这一瞬间的交汇中完成,她将钥匙紧紧地捏在自己手里,又恢复了常态。

    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时间已冲刷了所有的回忆与悲伤。她将另一只手里的宝剑扔在地上,转过身子就往前走,兔死狐悲的凄凉感在两人身上无声地传递着。

    京师里一片谣言又从声名鹤起的胖厨嘴里传播,他已成为白鹭府的形象传声桶,两片薄嘴皮吐出:西门雄大员外的前伴侣回来了!西门大员外因悔恨对前伴侣的所作作为,羞愧地自绝于后园桂花树下。

    人们不禁叹息起来,羡慕着好运的母子俩终于苦尽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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