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里码满白花花的食盐,在骚狐狸的眼中,她仿佛看到的是成堆的钞票摆在里面,胜利的喜悦无法用语言来描绘,铤而走险的一步棋,就巧取豪夺。在李四的身上她学会了奸诈与阴险,再加上她的毒辣与残忍,信手拈来,空手夺刃,套来食盐的保证金,她再次白手创业获得成功。

    骚狐狸克制住内心得意的情绪,往事的经验教会她,做人还是低调一些吧,免得招惹小人嫉妒,在暗处给她下害使绊子。世道里坏人不计其数,无耻、卑鄙、下流的人防不胜防,你弱他就欺负你,你强他就嫉妒下害,直到你虚弱的爬不起来,人家便会装模作样对你微笑着,假仁假义地上前去用空话安慰你一番,你心里的委屈,以至沦落到沿街乞讨的地步,与人家都没有丝毫的关系,实际的帮助更是休想指望得到,再别巴望人家会赏赐半毛钱给你,什么事都得自己担着。做人还是不要太张扬,收敛起暴怒的性子,做些实际的事最好,怎么样才能把自己利益最大化,让跟着自己的兄弟姐妹们解决基本的生计,这才是她目前最需要解决的问题。

    与赵大人的结亲,加强了骚狐狸的势力,依靠骚狐狸愿为她付犬马之劳的人也越来越多,府里府外的人口,加三处生意以及新增项目贩卖官盐所用的人,需要她照顾的人达到百人,只要这些人他们肯听她的话,尽心尽力做好自己的本份,心口如一地为骚狐狸服务,她也愿意真心去帮助他们,利益都是相互的,骚狐狸是一个带头人,必须绞尽脑汁想出各种办法获取金钱,从而让依附她的人,死心塌地的为她所用,平日里有些好处她都周全地赏赐给他们,小恩小惠,笼络人心,周围的人更是愿意与她紧密地联结在一起,人人都在自己获利的同时,感激骚狐狸的大方与仁慈,恨不能一分力当二分使,更加卖命地为她献出一切。

    骚狐狸解开大袋,双手捧出雪白的食盐,触景生情,她想起了过去的一件事。

    在贼窝山的时候,有个七八岁的孩子拿着瓷盆去店铺买盐,店铺出售的都是散装的食盐,店主拿出一杆秤,根据需要量的多少秤出盐。可怜的孩子家里一定很贫穷,当他从店铺里走出来,端着盛满食盐的瓷盆,小心翼翼地穿过宽敞的街道,蓦地,一匹急速飞驰的马从孩子的身旁横空穿过去,惊慌失措的孩子手松开,盆子“咣当”一声落在地下,白花花的盐散落满地,接着被扬起的飞尘带着撒向街道,孩子伤心地坐在街边痛哭起来,他一定害怕回家去受大人的斥责,当时的骚狐狸站在孩子的身后,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她想,为什么散盐不包装,再卖给人们呢?非得让人拿着布袋或者盆子装上带走。

    这个纠结的问题得由她去创新解决了。

    骚狐狸招呼郑成新:“郑爷,家族里有没有对纸张市场了解的行家。”

    郑成新一头雾水,满脸惊讶的望着骚狐狸,老板娘最近脑子里不知在琢磨些什么,总是问些莫名其妙的古怪事,搞得他猜测不了当家人的心思,谨慎地回答:“老板娘,这个事让俺问清楚,才能回答您。”

    骚狐狸严肃地问他:“最快得几天?俺要尽早知道。”

    骚狐狸郑重其事的态度,郑成新知道事情很急迫,非同小可,丝毫不敢马虎大意,起身打听去了。

    过了半日,郑成新领回来一个人,他向骚狐狸介绍说:“老板娘,这位是俺们纸品批发部的张珏,他是小杰的助手,经常陪小杰去外地采购纸品,以前曾在造纸作坊干过。”

    骚狐狸抬起眼皮目光上下扫视着张珏,张珏年纪不大,岁数差不多有二十七、八,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文弱得像是没有经过生活的锤炼与磨难,这样的人能是行家吗?她怀疑地对郑成新问道:“俺让你找的是行家,怎么就是他呀。”

    老板娘不信任的表情,让张珏不再怯懦,他带着自信的笑容,接口说:“老板娘,俺没来这里之前,在家帮父亲开着造纸作坊,后来父母相继去世,俺身体不是很好,没有力量独自经营下去,俺就将作坊盘了出去。不过,父亲在世的时候,他一直走南闯北,他把造纸的经验都传授给俺,耳濡目染,俺多少还知道些行情。”

    骚狐狸试探地问:“那你说说了解的具体情况。”他是真人不露相呢,还是个吹牛皮的人,一试便知。

    张珏落落大方地站在她的面前,侃侃而谈:“目前俺们经营的纸品,其实是‘元书纸’,俗称也叫麻黄纸,这种纸吸水性好,它多半用的是浙江富阳生长的竹子,把竹子辗轧成碎块,与石灰木块混合起来,打成纸浆,经过简单加工就是元书纸,一般人当草稿练个字还行,但纸质非常差,适合当手纸。”

    骚狐狸听到这里才明白过来,她经营的纸品生意原来是最粗糙的工艺和简单的材料造出来的,稀里糊涂地经营了两年多所谓的纸品生意,对纸品使用的原料却一点也不清楚,更别提制作工艺与流程了,她其实就是一个专门经营手纸的老板,枉为她当家作主,自豪得像是把鸟笼州所有的纸品生意全部垄断似的,真是夜郞自大、自卖自夸。

    这个人的确是个行家,她不敢再怠慢,转过身对郑成新说:“郑爷,你替张先生搬把椅子,俺想仔细听张先生的介绍,你也一起听听吧。”

    张珏坐下后,接着不慌不忙地说:“目前市面上出现的纸张根据用途及材质的不同分好几大类。”

    骚狐狸迫不急待地张口问他:“是那几类,俺就想知道这些?”

    张珏便用不慌不忙的神情,如数家珍地介绍起来:“一种是宣纸,它的历史久远,起于唐朝,是纸品中最昂贵的纸张,产地是安徽的泾县,它最重要的材料就是檀树皮,檀树皮的纤维长而细,柔耐性非常好,檀树皮混合了其它材料,如桑树皮,短木头块和稻草杆,放在石灰水中,打成浆,经过一系列复杂的工艺,制成了宣纸,喜欢书画的人都用它,因为它的吸墨性最强,不容易褪色,适合长期保存;一种是毛边纸,说起毛边纸,还有个小故事,大书法家毛晋酷爱这种纸,每次在定购的时候,他都吩咐人在纸张的边缘盖上他的印章,因为他很有名气,造纸的人为提高自己的知名度,常常对人介绍说,连大书法家毛晋都用俺的这种纸,买纸的人都喜欢跟风,渐渐地名声传开,自然而然把这种纸叫毛边纸,这种纸呢?吸水性特别好,书写的文字不易形散,柔韧性也强,印刷书籍常用的就是这种纸。它的原料只用竹子,经过石灰发酵,捣碎成浆,纸浆里倒上黄色的染料,经过加工形成了毛边纸;再就是连史纸,俺们用的扇子面,以及写信的纸,都采用的是它,这种纸选用新鲜的嫩竹作原料,再用碱水蒸煮一番,漂白后成纸浆,进行再加工后形成了它。”

    骚狐狸被张珏娓娓道来的纸张知识深深地给吸引住,她不由得重新打量起张珏,他刚进来时与自己照面,其貌不扬的外表,萎靡不振的神色,还真没有放在她的眼里,但在他介绍纸张的时侯,他的身上散发出的淡定与宁静的神情,是骚狐狸没有见识过的。那是常年被纸与书所熏陶,身上渲染出特有的文雅气质。

    敬佩的心情情不自禁地升起来,骚狐狸带着真诚的笑意,直爽地说:“先生,真让俺刮目相看。”

    张珏淡然地笑起来:“老板娘,这些根本不算啥,常年跟纸打交道,自然就知道这些浅薄的知识了。”

    “先生太谦虚啦!让您做孙小杰的助手真是委屈您,您知道这些纸的价格吗?”

    “老板娘,根据市场的行情,看采购的量如何?最贵的自然是宣纸,下来就是连史纸,每次孙掌柜与俺去浙江大批采购回来的麻黄纸是最便宜的,另外毛边纸是介于连史纸与麻黄纸之间,因物廉价美,深受普通百姓的喜爱。”

    郑成新在一旁闷头听了半天,此时他插嘴问道:“老板娘俺斗胆问一句,您了解这么多,难道要做纸张的批发生意?”

    骚狐狸笑吟吟地摇头说:“不是,俺最近一直很纠结,放在仓库里的盐,购买的商户若是散秤给百姓,直接带回家,俺觉得不太方便。若是用布做成袋子,成本又高,俺就想用纸张做成包装袋,每袋装一斤。可是俺对纸张不了解,所以不敢冒然自作主张。”

    “老板娘,这个好办,俺现在就去市场将纸买回来,您看着比较一番,那种纸适宜做纸袋。”

    骚狐狸流露出满意的笑容,张珏真是不简单,说话慢条斯理,办事又不拖沓,刚才真是眼拙,今后再不能犯以貌取人的错误,误已误人。

    一阵功夫,张珏买回几摞纸,三个人围坐在桌子旁动手研究起来,首先他们否定了宣纸与麻黄纸,纸质太软,根本承载不了食盐的重量。张珏心灵手巧,折了几次,便用毛边纸和连史纸各折成一只长方形的纸袋来。郑成新下厨房拿来几斤食盐,两个袋子里各装了一斤盐,毛边纸与连史纸都能成形,将盐倒进去后,包装袋完好无损。

    骚狐狸看着眼前的纸袋深思起来,张珏提起纸袋,毛边纸承受不住食盐的重量,折叠好的底部畅开,白花花的盐从袋中撒落在地。

    骚狐狸目睹完张珏的举动,问张珏:“先生,毛边纸是不是要比连史纸便宜。”

    张珏胸有成竹的建议道:“老板娘,俺们还是选便宜的。毛边纸跟造纸的老板商量,让他们再加厚,纸袋底部用粘胶粘得牢固一些,它完全可以承受一斤盐的重量。再说毛边纸比较柔韧,不易在折叠的过程中磨损以至破烂。大批量的采购,价格还能优惠,大大降低了成本。”

    “太好啦!解决这个难关,就等于成功了一半,现在就是增加人手,完成纸袋的折叠粘贴以及食盐的装袋问题。一部分纸袋可供给商户在散秤时再装袋,便于客户带回家。一部分纸袋俺们装斤自行批发。”她又接着问郑成新:“郑爷,俺们人口全部加起来有多少人?”

    郑成新回答道:“加上几个管理人和你还有俺,目前有一百三十八人。”

    “征求每位,在他们休息的时间里,愿意做折叠粘贴有多少人?装袋的有多少人,全部统计出来。额外的劳动付出,另行支付薪水,按计件制结算,干得越多,拿得也越多。明白吗?”她给郑成新做了初步的安排。

    郑成新瞪大着眼睛,不解地望着骚狐狸。

    瞧他听不懂她的意思,她解释起来:“俺也想过了,若是请人专门从事制袋的劳动,要拿一份薪水,还不如让自己的人干,肥水不流外人田,以后销路好了,再增加帮手也不迟。”转过头对张珏说:“先生,您负责毛边纸的采购与裁切,完成后直接入仓库。”

    “老板娘,裁切在进货点就能完成,俺们需要多大尺寸的纸,他们就能准备好。”张珏说道。

    “好,俺们分头行动。”她干脆利索地说道。

    骚狐狸的英明决定,激发了家族成员的积极性,除过干好自己的本职,他们在休息时又领回一摞纸,进行纸袋的折叠粘贴,人人恨不能多长两双手,仆役们与伙计们行色匆匆。两伙计在街上无意碰见,急切得张口就会问:“你折了多少?”生怕自己比别人干得少。

    “俺折了一百二,你呢?”这个伙计不说实话,他其实折了一百八,怕别人比自己还能干。

    “俺没你多,也就一百一十五左右。王哥你真能干。”他其实折了二百只,发动老婆孩子齐上阵。

    原来还喜欢聊聊东家长西家短,见面就问:“你今晚吃什么?”

    回答是:“还是老三样,馒头、土豆稀饭、洋芋丝。”偶尔来点新鲜的,无非是包子、饺子之类的吃食,问话的人眼前仿佛出现了热气腾腾的饺子,他赶紧回家去,也如法炮制起来,生怕自己吃不到饺子,嘴里还欠个味。一瞬间,满街道里都散发出韭菜味,闲话传来传去,开始的第一家吃的是韭菜饺子,最后整条街的人都在跟样,也包韭菜饺子了,这便是闲人们常做的趣事。

    一堆闲人们常常聚集在一起,站在歪脖子老槐树下,聊来聊去,不是争得脸红脖子粗,就是手拿酒瓶子,一边吹着牛皮,一边吹着喇叭,喝到烂醉,装豪气打架滋事斗殴。最后还要麻烦骚狐狸出面,劝解人际纠纷。人多管理起来就难,现在面貌改观,还是钱的魅力大,个个都朝着钱奔去,无事生非、磨牙闲聊的现象根本看不见。

    人人都夸骚老板真不简单。

    鸟笼山找不出像骚老板这样的人,做人宽宏大度,扶危济贫,乐善好施。随着食盐销路的打开,滚滚的财源向着骚狐狸流淌过来,她每日不是到仓库查验装袋情况,就是去各处的批发点巡视,生怕出现考虑不周到的问题。骚狐狸善于经营,赵仁义听闻后,悄悄书写便函给骚狐狸,介绍她去认识各地任职的同僚好友,请他们把手中掌握的“盐引”权提供给骚狐狸,她也识时务地进行知恩回报,暗地里将好处费悄悄双手奉送。生意就是这样,你来我往,相互利用,互利互惠,共同进步与发展嘛。但她不会做得明目张胆,传到天子的耳朵里,可是要招来杀头大祸,凌迟处死的下场,人人都胆颤心惊,怕得要命。接洽联络以及贿赂的事情,都是她自己处理,连郑成新她都讳莫如深,隐瞒得滴水不漏。不是对他不信任,而是知情的人越少,安全系数也就越大,生意呢?自然稳如磐石。人们只瞧见骚狐狸的本事大,怎么会明白里面的秘密交易呢。油往油缸淌,那会落到穷人手里呢,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陈玉早晨起来,在后园里对着一片绿色练了阵形意拳,吃过娘子为他准备好的早饭,接着去往他的绸缎庄。

    瞧着自己拥有的财源,他心里升起一股自豪感,无比的兴奋与踏实包围着他,伙计们都在柜台边忙碌着。太阳从东边冉冉升起,照进了亮明明的前堂,一缕恣意的微光投影在地面上,光柱里好像有千万个五颜六色的微尘在空中飘浮着。坐在柜台角落里的陈玉,喜爱面前的这一切,动与静的结合,从而让他切实感觉到日子是多么的充实。

    陈玉从小就明白,财富的积累,是要靠自己的双手才能获得。

    老实巴交的父母只会与土疙瘩打交道,一年四季,全家人也难得吃几回肉,更别提上大地方逛一逛,每天过得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沉闷生活。堂哥带着陈玉上州里交棉花,见到鳞次栉比的店铺,路上熙熙攘攘的人流,每个迎面走来的人穿戴的花团锦簇,神色都与乡下人不同,是那么悠然自得,他们好像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一幕幕的场景打开了陈玉的眼界。他从此装了一个深深的心愿,那就是再不能与父母一样,脸朝黄土,背朝天,成天只知道下苦出力气,种的粮食卖出后得到的钱都不够混饱肚子。他一定要闯到州里去,拥有自己的店铺,穿着体面的绸衣,手拿一把团扇,边喝着铁观音,坐在柜台里面,看着伙计们为他卖命,那就是他想要过的生活。

    陈玉逃跑了,他离开与老鼠为伍,垃圾成堆的乡里。把申明亭碑文标注的孝顺父母,尊敬长辈等伦理道德全部抛弃到阴沟里,因为传统的思想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实际的帮助,还不如重新树立新的人生观,从头开始做起,一切只为他而活着。

    为找到好出路,挣到钱,他逼迫自己不断地学会算计,今日背货挣了多少钱?明日帮人抬棺材挣了多少钱?一分一毫的精心计算。早晨张开双眼,脑子里只记得他要去做什么事,然后起来便全力以赴拼命去赚钱,过得是猪狗不如的生活,没有体面,更没有尊严,唯一开心的事,就是晚上回到家数着靠体力赚来的卖命钱,张张钞票散发出诱人的味道,那是他最喜欢闻到的香味,那也是他的安心,钱是他唯一存活下去的希望。过了几年苦日子,他终于过上了心满意足的小店主生活,娶了温柔顺从的老婆,有了疼爱的孩子,但在他内心深处,过去曾受过的委屈与痛苦,让他永远都不能忘记,孩子们长大成人后不能像他一样活着,应该去过更好的生活,他花费钱财送两孩子到官学学习,让他们拥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柜台前面传来的吵嚷声打破了陈玉的沉思。

    抬眼瞧过去,两位美貌如花的少妇站在柜台前,面红耳赤地与伙计吵得不可开交,,他站起来走到她们跟前,带着文雅的神情,用和蔼可亲的语气问:“两位姐姐,俺是掌柜,有什么事能说清楚吗?”上门来的女客,不论年纪大小,他一律自谦地称呼对方姐姐。

    小仙生气的伸手拿起柜台上的衣服:“掌柜的,您来得正好,你们的伙计不讲理,俺明明前几天定的是素色的锦缎,做一件马甲。可过来取,他却搞错花纹,虽然同样是素色,但不是俺定制的那种花纹。您说,应该怎么办?这可不是俺的错。”

    陈玉转过头问伙计:“真是这样的吗?”

    伙计被吓得不知所措,低下头嚅嚅地说:“掌柜的,那天买绸缎的人多,俺忘记是那种花纹,只急忙送到裁缝那里,这件事是俺搞错了。”

    伙计知道掌柜的脾气,你讲真话,不会遭到处罚,玩心眼讲瞎话,想狡辩着蒙混过关,他的处罚便会越狠。还不如索性老实低头该打该骂任由掌柜处置,掌柜的倒不会太计较自己的过失,自个儿只能自认倒霉。

    陈玉仔细回忆起当天的情景,那天确实来的客人多,下午天气闷热,忙碌了一早上的伙计,头脑发晕,偶尔搞错也是正常的,他不能完全怪罪伙计。他内心掂量起来,眼前两位妇人,不像来自一般普通人家,倒似乎是有钱的主,他还不如借这件事拉个回头客,想到这里,他满脸堆笑,歉疚说:“姐姐,您别生气,这件事全怪俺,俺给你赔偿,您选的那种花纹,俺再给你做一件。这件您先拿去,喜欢就穿,不喜欢送人也行,俺都不会收您任何费用。”

    小仙与粉儿瞪大眼睛,怀疑地问:“真的吗?”两人不由得抬起脸,审视着眼前的绸缎庄掌柜,对方年纪大约三十出头,高大的身体,体格很健壮,长着一副英俊的脸膛,身上带着是健康的气息,并透露着一丝斯文,他与平日路上见到的肥胖老板们似乎不一样。

    陈玉点点头:“当然是真的,只要俺店里有差错,都会尽心弥补。两位姐姐过几天,请来一趟,取回马甲就可以了。若是没有时间,俺让伙计亲自送到府里。”

    一番真情实意的话语,说得小仙不好意思起来,不就是一件马甲吗?她的衣服已经多得堆成小山啦,为难一个伙计有意义吗。她连连推阻道:“掌柜的,既然已经做好了,俺就拿走了,再不麻烦。”

    “姐姐,做生意凭得就是信誉,是俺的错,您也得给俺机会,改正呀。”陈玉坚定地说。

    他的态度是那么坚决,小仙只好作罢,不再推让。

    两个好姐妹手拉着手走出绸缎庄,不由得谈论起陈玉来。

    “小仙,你看这个掌柜的怎么样?”粉儿说。

    小仙耸耸肩头,不怀好意地娇笑起来:“你是不是看上人家啦?急着想出嫁。”

    粉儿推开小仙的手:“你放屁,你真是个坏种,凡事都往歪里想。”

    “那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想把他介绍给俺,俺有相公,再不惦记任何狗屁男人。”小仙带着戏弄的口气说。

    粉儿厌恶的眼神蔑视着小仙,嚷道:“你别那么自私,只想着自己,俺觉得他与一个人很般配呢?”

    小仙怀着好奇心,拉住粉儿催促道:“快说说,是谁?”

    粉儿甩开她的手,朝着停轿的方向跑过去,回过头拒绝了小仙的要求:“俺就是不告诉你,急死你。”

    小仙急速奔跑起来,拉住粉儿,步步进逼:“你快说,不说的话,俺让相公抓你进大牢,平日你闷声不响,倒是心思很多,到时可别求俺放过你。”

    “骚货,别拿你相公吓唬俺。”

    小仙放低身段,低声哀求起来:“姐姐,快告诉俺,俺送你一件新衣服成吗?”威胁不成,只好拿衣服来诱惑粉儿。

    “这还差不多,俺不吊你胃口,告诉你也不要紧,最近俺去展翅园看望姐姐,见华先生正给姐姐诊脉。”

    小仙急切问起来:“姐姐倒是怎么样了,你快告诉俺?”

    “你嫁了如意郎君,倒是把姐姐忘到脑后,俺们受了姐姐多大的恩惠,没有姐姐,俺们恐怕还是在青楼里卖身子呢,姐姐让俺们活得像个人,这份恩情一直都没有报答她。”

    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姐姐,难道俺心里就没有姐姐吗?小仙暗暗地责备着粉儿,急不可耐地打断粉儿:“俺问得是姐姐的病,你扯那么多干嘛?”

    粉儿脸色阴沉起来:“你这个没良心的,只顾着自己逍遥,就忘记了姐姐的事,华先生说姐姐是肾阴虚,你知道肾阴虚是什么意思吗?”

    “倒是不太清楚。”小仙摇摇头说。

    小仙只为自己活着,粉儿鄙夷地瞧着小仙:“肾阴虚就是劳累过度,腰酸腿软,头晕耳鸣,这是精神压力导致而成的,根本原因还在于阴阳失调,姐姐的阴气太重,阳气不足,唯一的办法就是给姐姐找一味补药。”

    小仙傻傻地问:“华先生找不到吗?”

    粉儿气呼呼地说:“华先生好意思当着姐姐的面说吗?这是他事后对俺说的,阴阳互调后,能让姐姐的身体慢慢恢复,现在生意这么忙,姐姐完全是硬撑着在做。”

    小仙点点头,理解地说:“看来姐姐,缺个知疼知热的男人。”

    粉儿此时脸上才露出一丝丝笑意:“俺以为你徒有其表,只顾自己,还知道别人的需要呀。”

    小仙得意洋洋地说:“俺是过来人,最理解女人的需要了。”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粉儿附着小仙的耳朵密谋起来,小仙听罢,佩服的神情从娇媚的脸上闪现出来,她夸奖道:“俺以前真是小看你,你已不再是过去的粉儿了。”

    “跟着姐姐,俺也不会差了呀,那像你能嫁个好相公,吃穿不用愁。一人一个命,俺这辈子就跟着姐姐直到死。”粉儿毫不客气地接过话茬。

    小仙仿佛像不认识地瞧着粉儿,粉儿真是换了个人似的,过去那个在妓院里忍气吞声,一棒子砸下去打不出屁来的人,现在有姐姐的撑腰,真是翻身农奴到解放了,她当家作主的自豪不溢于言表。

    既然粉儿卖力地为姐姐张罗,那她也不能服输,照粉儿的计谋实施吧。两人双手击掌,便分头行动起来。

    骚狐狸接到小仙的口信,生起气来,这姑娘自从嫁人就很少来看她,好久不见就随便让人传话给她,一点都不知道她的苦处,她现在忙得手脚并用,恨不能多点胳膊与腿,再多长几个脑袋,将她苦心经营的生意再扩大几倍。身体疲乏得快要完蛋了,每天都是天刚亮,爬起来就往仓库奔,根本没有时间去保养身子,累得回来就躺在床榻上,活得就跟狗似的,什么人生的享受,什么人世的温情,在她这里统统打上了封条。脑子里成天考虑的就是今日卖出去多少盐,再要补多少货。妈的娘希屁,老娘都快忙成陀螺了。小仙呢?恰恰相反,风光体面地嫁给赵大人,落到好归宿,小仙根本不能体谅她,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还传话约她上什么狗屁一见钟情浪得爽茶楼,要喝那门子的鬼茶,老娘要是有时间还不如爬在床上,做做春秋大梦比较爽。唉,算了,算了吧,还是去吧,就当老娘今日休息,见见妹妹也没有坏处,放松一下心情也是蛮好的。

    看约定时间快到,她放下手头的活,随便胡乱穿了件衣服,拿起胭脂往苍白的脸颊乱涂了几下,喊仆役准备好轿子,她起身前往一见钟情浪得爽茶楼喝鬼茶去。

    一见钟情浪得爽虽是茶楼,里面却是名堂繁多,包括喝茶、饮食、住宿全部一应俱全。上门来的客人都得提前预约,才能订到雅间的位置,内部环境安静、优雅,茶楼里的伙计将客人点到的茶水与饮食上齐全后,便不再进雅间打扰,雅间关上门,里面就是传来打架、骂人的声音,伙计们都无权敲门查看,除非客人需要时拉起铜铃,伙计才会进门服务。正因为如此,鸟笼州的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都喜欢这里,以来满足他们隐秘的癖好。

    骚狐狸拖着沉重的身子扶着栏杆,踩着楼梯台阶拾级而上,跟在身后的一个男人毫不客气地将她挤在一旁,骚狐狸瘦弱的身子摇晃着,她紧紧地抓住楼梯扶手,粗鲁地张口就骂起来:“你眼瞎了吗?没看见老娘也在上楼梯吗。”最近她以来,她的脾气非常暴躁。

    那人侧过身,英俊的脸上堆着笑容,抱歉地说:“真是对不起,俺走得有点急,不是诚心推你的。”骚狐狸抬起眼皮望了那人一眼,闭起嘴巴不在说话,她低着头转身上楼。

    那人侧起身子让过骚狐狸,跟在她的身后。

    拐角处伙计指明了百合亭雅间的位置,骚狐狸便进入雅间,坐在圆桌旁边。真是很奇怪,那人居然不知好歹跟进来坐在她的对面,还指使着伙计上了两杯茉莉花茶。

    骚狐狸斜着眼,眼珠子发着冷森森的光,打量着对面的那个人。说真的,那人还真是有点男人的气魄,高大健壮的身材,端正俊气的五官,仪表堂堂,不落俗气,在俊雅之中显示出一种健康的肤色,他身着深灰色长绸衣,领口露出白色的里衣,干净而清爽,他是个非常引人注目的男人。

    陈玉坐在骚狐狸的对面,脑子里不住地思索着,难道粉儿姑娘说得大客户就是她吗?这个女人看起来不像个有钱的主呀。他的目光迅速扫视了她一下,先看看她的脸,面色苍白得没有血色,脸颊上涂着鲜血般的胭脂,污七八糟,就跟个鬼似的,唯一漂亮的一双眼,却像恶狼似的冷冰冰地盯着他。她的那身衣服不知穿了多久,散发出的汗味能熏死人,她那像个女人呀,跟街上的叫化子还差不多。可是粉儿姑娘不像个说谎的人呀,那就暂且忍耐,等等再看吧。

    瞧着陈玉慢条斯理地喝着茶,骚狐狸焦躁不安,她心里暗暗地嘀咕起来,小仙也真是的,做了官太太,架子倒是越来越大了,她搭上黄金时间来茶楼与小仙见面,可小仙却半天不见人影,居然打发个傲慢无礼的男妓陪着她。你瞧瞧那男人,相貌虽然长得不错,可他把自己看得太高贵,他还以为他是美男宋玉呢,不把她放在眼里,连正眼都不瞧她一下,平时鸟笼州里有多少达官贵人围在她身边,觍着厚脸皮巴结她呢。

    唉,傲气的她,哪里知道她今日里的外表,跟个傻婆娘一样,疯狂的忙碌让她的相貌巨变,她还自认为是天下第一美呢,人人都要拿她当点心对待。

    陈玉终于按捺不住首先开了口,他似乎无视于骚狐狸的外形,仿佛他就是来谈生意的,用他平缓的、柔和的声音说:“您就是粉儿姑娘介绍来客人吧,感谢您的光临,俺听粉儿姑娘说,您府上需要制作换季衣服。”

    骚狐狸听到之里,她像狮子一样发了狂,暴跳如雷地吼道:“你胡说什么,谁让粉儿传话给你啦。你是不是搞错了,俺来这里是与人约好的,不是来谈什么生意的。”

    难道有误会啦,陈玉感觉不对劲,他忙问道:“这位夫人,你不谈生意,那是谁约你来的?”

    “俺的妹妹,叫小仙,那你一定是粉儿约来的吧。”骚狐狸气哼哼地说,小仙与粉儿居然背着她,在密谋什么勾当。

    陈玉无奈地点头称是,骚狐狸忍不住内心的怒火,暗自骂起来:两个小骗子,看俺回去不收拾你们俩。她歉意地说:“先生,您也上俺妹妹的当了吧。”

    陈玉苦笑起来:“算了,既然来了,看酒菜也上齐啦,就当俺交一位朋友吧。”真是难以置信,她俩定是闲着没事干,捉弄他俩啦。

    明明是小仙与粉儿做得不对,捉弄人,倒让人家掏钱付账,骚狐狸顿时对陈玉息事宁人的态度深感敬佩,她打消漠然处之的态度,歉疚地说:“先生,这顿饭就算俺的,俺们一边吃一边聊,说不定俺府里真需要面料呢。”又豪爽地说:“先生,您先坐会,俺去方便,回来再聊。”随后她进入内厕,照了照镜子,吃惊得差点叫起来:娘啊,俺真是能吓死人,一张漂亮的脸蛋被自己涂成厉鬼,穿在身上的衣服污秽不堪,怪不得人家不搭理,肮脏邋遢的女人谁会稀罕呢。

    她用清水洗了把脸,脏马甲脱下来,再仔细瞧着镜子,不由自我陶醉起来,嗯,虽算不上美人,但气势上不输对方,她十拿九稳地走到桌旁。

    转瞬间,她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陈玉原本失望的心情恢复到正常轨道,他精神焕发,用温和的语气说:“真是不打不相识,原来您就是顶顶有名的骚老板,小人真是眼拙。”他认出面前之人就是名震四方的骚狐狸。

    “先生,怨不得您,是两位妹妹拿俺俩开心呢。俺向您赔罪。”

    陈玉欠身凝视着骚狐狸,郑重地解释起来:“没什么,能认识骚老板,真是三生有幸,请原谅俺的怠慢,俺以为骚老板一定是仆役成群,前呼后拥,哪知道……”说着话,他把后半句压在肚子里。

    “哪知道跟个乞丐一样。”骚狐狸的话出口。陈玉的脸膛火辣辣地烧了起来,她爽快地为他解围:“这不怪先生,是俺有点忙,忘记打扮自己,再说俺也不喜欢讲什么排场,做事喜欢独来独往。”

    陈玉瞧着面前的这个女人,她讲话的时候,身上散出强大的气场来,若是屋子里有一百个人,那一百个也会被她深深吸引。他真是瞎眼啦,差点把大客户给耽误掉。

    骚狐狸站起身,替陈玉斟满一杯酒,又给自己倒满一杯,爽朗地说道:“来,先生,为俺们认识干一杯。”

    “承蒙骚老板不嫌俺无知浅薄,俺给骚老板赔礼了。”陈玉慌忙站起来说。

    “再别讲那些虚礼,说半天话,俺还真是饿了,菜都快凉了,把肚子填饱再说。”

    两人边吃边聊,再不讲客套话,拿起酒杯豪爽地碰起来,喝到酩酊大醉。

    是她先动手扒下陈玉的衣服,还是陈玉先搂抱着她,事后的骚狐狸极力回忆着,却一点意识都没有存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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