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为了镶儿你自己心里清楚。”平阳侯面对平阳公主的失声叫喊无动于衷,他冷笑一声宽袖一甩就走下主位向后堂走去。

    平阳公主傻眼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平阳侯。今日之事天子虽然没有追究隆虑提及的女医之死,可是他一定心中有了猜疑,她献美不成却让天子对平阳侯府留下了极差的印象,还进一步得罪了陈娇这个皇后。

    在天子那里平阳已经完全没有宠信可言了,她现在竟然又要面对丈夫的冷落,十几年来他从来都没有这样跟她说过话!她害怕了,惶恐了,她这个先帝长女如今有的也只是一个空封号而已,没有太后的荫庇没有天子的宠信,她还能拿什么震慑平阳侯?

    “侯爷!”平阳公主忽然带着哭腔喊了一句,“你人前护我,为什么就不能在人后也好好跟我说话,十几年夫妻就闹到这个地步不成?”

    “这是你自找的。”平阳侯背对着她顿住脚步,一字一字的冷声道:“我今日护的不是你,是我平阳侯府。”

    平阳公主目无焦点的看着平阳侯离开,她站在空空的大殿里泪水簌簌而下,心里空空的,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与平阳侯府的剑拔弩张相反,此时的长安城正沐浴在一片霜白的月色中,月上中天苍穹黑蓝,稀疏的星子散在天幕,这样干净而清冷的初冬夜晚令月色下的长安显得格外安静美好。

    陈娇放下车帘将视线转回了车内。刘彻端坐在一旁握着她的手闭目养神,他没有睁开眼睛却好像明晰陈娇的心思淡笑着说:“若是跟朕骑马看的更清楚。”

    陈娇随意的笑了笑道:“喝酒纵马会头痛。”

    “阿娇不会骑马吧。”刘彻的声音依旧淡然,带着点点笑意。

    “但是陛下会。”陈娇掩好车帘秀雅的面容上神情平淡看不出情绪的起伏。

    刘彻睁开眼睛饶有兴趣的看着陈娇:“你在担心朕。”

    “我只是不想晚上睡不好。”陈娇垂下眼帘平淡的说。

    刘彻心系朝政的时候千头万绪,在清凉殿独寝每日大约只睡两个时辰,长久的过度劳累让年轻的他很容易酒后头痛,而且刘彻若与陈娇同寝必要行闺房之事,他若头痛,行房之后几乎蹙眉闭眼整夜无法入眠,每到这个时候陈娇都会努力忍住困意陪着他,直到天明。

    刘彻往前挪了几分让自己更靠近陈娇,他拿着陈娇的手贴在自己的侧脸,温暖柔软的触感让他觉得美好而沉溺。

    “你从小就是这样,嘴上不愿说对朕好,心里却很软。”刘彻摩挲着陈娇抚在他脸上的葇荑,他深邃的黑瞳注视着她,深情而认真,“朕值得你这样爱吗?”

    “可能不值得。”陈娇沉吟着说。

    刘彻唇角的笑意慢慢漾开,长睫垂下慢慢道:“值不值得你说了不算,朕说的才算。”

    陈娇也笑了,几分无奈几分淡然,她的眼睛闪着诱人的光华,用半开玩笑的语气问:“那你说值得吗?”

    刘彻没有回答她,而是浅笑着问:“那些美人本是为朕准备的吧?”

    陈娇并不避讳,点点头道:“是平阳长公主数次劝你到府的真正目的。”

    刘彻微笑颔首,神情了然:“朕知道。”

    “我知道,你知道。”

    刘彻挑了一下眉梢:“真是个聪明的小阿娇。不过朕的长姐送给朕的人你都敢发落了,是不是太过骄纵?”

    陈娇不屑的笑了一声,扬起下颌斜睨刘彻,口气冷傲极了:“天子圣意如此,我怕什么?”

    “哦?天子的圣意?朕怎么不知道?”刘彻很有兴趣的问。

    “天子亲口对我说,跟皇后娘娘抢男人,打断腿算轻的。所以我还算从轻发落了。”陈娇说,“这些女子何其无辜,不如做点对天子有用的事,打断了腿岂不可惜么。”

    刘彻笑出了声。

    陈娇不为所动,神情冷艳高傲:“我霸道吗?是啊,我陈娇本来就霸道,我有天子的宠爱与珍视,我凭什么不会恃宠而骄,这泱泱大汉谁还有比我更加恃宠而骄的资格?!”

    “朕喜欢你恃宠而骄。”

    刘彻倾身把陈娇拥在怀里,他觉得满足又庆幸,就像父亲在过世时说过的那样——世上总有这么一个人,即使你是孤家寡人也会令你觉得不枉此生。

    陈娇尖尖的下颌靠在刘彻宽阔的肩上低声说:“其实几个或者几十个女人我并不在乎,我只是不喜欢那些惦记送你女人的人,不喜欢他们忽略你对我的感情。”

    刘彻明白陈娇话里的意思,她告诉他,她的霸道并不来源于她的出身,并不来源于她高贵的血统,只来源于他的爱情。刘彻更加明白从她嫁给自己那一天起,她就已经与全天下所有的女人为敌,他的阿娇不贤惠,她能为他容忍将来后宫的女人不过是因为她自信这场战争,她不会输给任何人。

    就是这样的阿娇才足够的迷人,足够的与众不同,足够令他这样的君王迷恋和沉沦。

    “彻,你要是背叛我,我就用你送我的匕首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里面到底住着谁。”陈娇纤纤的指尖点着刘彻的后心狠狠的说。

    “好。”刘彻抱紧她闭上眼睛,轻轻拍着陈娇的后背,就像抱着天下最珍贵的宝贝。

    ☆、第116章 路遇刘陵

    刘彻与陈娇回到宫里换乘了二人的撵轿,路过未央宫花园的时候刘彻停了下来

    “停下。”刘彻叫停了天子撵轿,在苏一的搭扶下走下来,“去请皇后过来,朕想跟她在这里走走。”

    苏一腿脚麻溜,不一会就拎着宫灯引着陈娇走了过来。

    “算时辰还不算晚,今夜月色好,朕想跟阿娇走走。”刘彻对陈娇一笑,不待她作出回应就携着她的手就走向了园中的小径。

    苏一打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大寒跟在陈娇后面,再有两名刘彻身边的心腹黄门垂首提灯走在最后。

    陈娇仍旧穿着那身倜傥的天青色滚云纹男装,夜色里走在刘彻身边倒像是个秀雅的温文臣子,只是身量略小。

    “本来说好待你出去玩,接过并不能开怀。”刘彻望着天边光晕浅浅的圆月微叹。

    “还好能为陛下分忧,也算不虚此行。”陈娇有些不习惯在外面被刘彻拉手,就算只有几个心腹宫人她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左右看着夜色下的宫墙漫,装作不经心的说,“下次出去再补回来好了。”

    刘彻忽然笑出了声,陈娇这才发现,转过头莫明奇妙看着他道“怎么了?”

    “明明是阿娇你自己搅局,还真是都怨到朕身上了。”刘彻悠悠道,“是你把三姐引来的吧,害她哭了一场。”

    原来是说这件事,刘彻还真猜对了七八分,不过就算是陈娇也不能说是,反正当时曹小北也不在,前因后果还不是全凭她一张嘴么。

    “可不能这样冤枉人。虽说我不想平阳长公主给你送美人但我也没想让隆虑姐姐和我二哥不痛快。当时我只问平阳长公主‘至亲贵人’是谁,她又不肯承认是你,我就问她是隆虑公主的夫婿还是南宫公主的单于郎君,她一晃神,只能说是隆虑侯。”陈娇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那时我正要遣大寒去给二哥送堂邑侯府的生辰礼,长公主这么说我不过做个顺水人情,帮她把人送过去。”

    刘彻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信了陈娇的说辞,只是微笑,手里习惯性的拧着她的手把玩道:“过不了多久又是年节了,过了年节朕继位就有两年了。”

    刘彻的语气里有些感概:“这一年朕做的事有很多,但是还有更多想做的事没有做。”

    陈娇能够理解刘彻的雄心抱负和施政的掣肘无奈,她对刘彻劝道:“陛下亦知欲速不达的道理,凡事尊重太皇太后,有时间跟她聊聊陛下对大汉前途和规划,我想她会理解你,会欣慰高祖和文景皇帝有你这样的继任者。”

    刘彻沉默的点头,良久才望着远处层层宫灯高挂的复道长廊略带惆怅的说:“坐上这个皇位朕才真正能够体会到何为‘日理万机’,呵,朕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看朕的未央宫了。”

    刘彻目光所及之处一座座大殿深沉宏伟,在幢幢灯影下勾勒出巍峨的轮廓。

    “夜将何如,夜未央。”刘彻负手仰头轻声叹道,“这是朕的未央,是朕的天下。”

    陈娇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初冬白色的呵气从他的薄唇呼出升腾到浓郁的夜色中,竟有说不出的落寞和孤高。

    “姑丈的病如何了?”刘彻沉默了片刻低头问她。

    陈娇摇摇头:“比御医说的好一点,也就让那位赵郎中好生调着吧,他心思太密总是担心着我这些不成器的兄弟。”

    “阿娇,你跟姑丈说,还有朕,朕在堂邑侯府一定会受到荫庇。”

    陈娇没有接话,象征性的点点头,她不想在这种毫无意义的诺言上多做纠缠,刘彻是什么样的人她太了解了。

    “今日我见无心,她说张骞前段时间时常探望她,只是这月余不曾见他了,也没来得及跟他道谢,跟我说若是哪日见到张骞代她道声谢。”

    提起张骞刘彻就笑了:“朕在禁军中缺少得力的人,升他暂时去做禁军的郎官了。”

    陈娇依稀记得刘彻即位后有意组建自己的嫡系禁卫,大概为了选择合适的军士就命张骞调入禁军升任郎官,为他物色体格健壮忠心不二的禁卫。

    “原来如此,军中事多难怪他没去我们府上。”陈娇也笑了,张骞对赵无心的意思她跟刘彻都是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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