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紫衣轻轻唤了一声,以为她睡着了。

    叶如蒙抬了抬眼,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这池子舒服吗?”紫衣问道,这池水上方湿气颇重,迷茫一片,紫衣有些看不清她的脸。

    叶如蒙点了点头,“舒服,泡一下通身舒畅,我今日好累。”

    “嗯,那就早些休息吧。”紫衣有些不放心,只觉得今日的叶如蒙有些安静过了头,不过想想,可能是今日入伙确实累坏了吧。

    祝融晚上过来的时候,紫衣说叶如蒙已经睡着了,祝融从窗里跃了起来,隔着纱幔看着床上的她。

    叶如蒙朝里侧卧着,睫毛轻轻颤动着,隔着纱幔,祝融也看不见,只听得她的呼吸有些不平稳。祝融拧了拧眉,悄声离去。

    叶府入伙之事,在京城中掀起了一个不小的浪花,又归于平静。

    知道内情的,知道这是容王爷送宅子讨好未来岳父,谁敢说一声不是?不知内情的,见孔老先生称赞叶长风此举当仁不让,大家便都心服口服地表示赞同。

    ***

    城郊外,寒山上的静华庵,高处不胜寒。

    昨日晚上,王英便带着两个小厮宿在了山脚下的客栈里,今日一早,赶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开始往上爬了,待爬到山顶的静华庵时,已近午时。

    他原以为,山顶上阳光普照会暖和上许多,谁知道上了山顶却是阴寒一片。他爬了半日的山,背上已出了微汗,可往山顶上一站,便冻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如今山下不过深秋,山顶上却是冷如数九寒冬,王英不由得有些担心,也不知三姑娘带来的被子够不够暖和,抵不抵得了山上的严寒。

    其实这静华庵,数十年前也曾香火鼎盛过,只是因其地偏,渐渐地被新建起来的地势便利的庵堂给替代了,才变得现如今的冷清。其实说起来,这静华庵还和叶国公府有些渊源,这叶国公老夫人的一个姨母,便是在这里出了家的,法号修其,只是多年前便已圆寂。

    叶老夫人与修其师太关系亲近,以前修其师太未圆寂时,叶老夫人还常常来探望她。修其圆寂后,叶老夫人每年都会派人来添几次丰厚的香火钱,与静华庵的往来,算来还是有些密切的。

    王英与小厮三人在崎岖的小路上行了一会儿,才到了庵堂,庵堂赤红色的大门紧闭着,像是冰封了许久都未曾开启过。小厮敲了许久才听到里面传来了窸窣的声音,一会儿后,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一条缝,一个面颊冻得红通通的年轻姑子从门缝里探出了头来。

    王英表明来意后,姑子请他们入客堂等候,王英等了许久,等来的却是面无表情的施嬷嬷。

    王英一见施嬷嬷板着的脸,便觉得这次白来了。果然,这施嬷嬷是个油盐不进的,只冷冷几语就将他打发了回去。王英是个圆滑之人,走的时候面上仍是保持着恭敬的笑意,并无半点不耐。

    施嬷嬷冥顽不灵,可不代表这整个庵堂里的姑子们都是如此。只是,他送来的那些大点的物件都被施嬷嬷扣压住了,也不知施嬷嬷会不会交到三姑娘手中。

    王英派人猫在了庵堂后门,猫了一下午,总算是等到了先前他们收买来照顾三姑娘的一个姑子。这姑子名叫寂修,她左右看了看,偷偷地跑了出来,领着他们到了小树林里,压低声音道:“寂来上次帮三姑娘劈了些柴火,还被罚了几日呢。”她和寂来,都是收了叶长泽的好处的,她们本有心多加照顾,可是不知为何,有几位师兄都对这叶三姑娘看得紧,半点都通融不得。

    王英在这候了许久,冻得手脚都有些僵了,他从小厮手中取过一个小包裹递了过去,“劳烦师傅帮我们把这些东西交给姑娘。”

    寂修面色为难,并未接过。王英笑呵呵的,略有僵硬地从袖中掏出了一锭银子。寂修一见,顿时眼前一亮,连忙将银子和包裹都接了过去,“放心吧,贫尼一定会交到三姑娘手中。”

    “辛苦寂修师傅了,”王英这才打探道,“不知姑娘在庵中呆得如何?可还习惯?”

    寂修一听,拧了拧眉,抱怨道:“你们府上的姑娘也未免太娇贵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可苦了和她来的那个小丫环,那小丫环来了后不到半个月就病得不行了,若是我们发现得晚了,只怕就是一条人命,现在小丫环还躺在床上养着病呢。至于你们家这位姑娘,方丈已是宽容,只需她每日照顾好自己的起居,早晚课皆是免了她的,就是……”寂修苦着脸,“实在是娇滴滴得过了,刚开始来的时候,连喝的一口水都讲究得不行,还要每日沐浴。她那丫环病了后呀,喝的水要自己打,烧的柴也要自己砍,都有十来日没洗过澡了……”

    寂修说了一大通,王英听得眉头都皱了,这些要是让夫人知道了,只怕她会心疼得直掉泪,王英连忙从袖中掏出了两锭银子,“真是辛苦师傅了,劳烦您待会儿送东西过去的时候,帮我们问问,问下姑娘有什么要捎的,您给记一下,我明儿这个时辰再派人上山来,后日就将姑娘要的东西给她送过来,到时劳烦您再接收一下。我们这姑娘自小娇贵得紧,师傅请一定要多加照顾,我们绝对不会亏待您。”

    作者有话要说:

    “好好,那我就辛苦一些。”寂修忙不迭接过了沉甸甸的银子。

    下一章就是静华庵一日游啦,杀手带大家参观一下叶如瑶的日常(=^ω^=)

    ☆、静华庵

    还不到申时, 天已经擦黑。空旷的庭院中, 冬树萧条, 庭院尽头走来一个步履匆匆,怀中抱着一只小狗的灰衣居士。

    这居士看起来年纪很小, 虽然双颊冻得通红, 可不难从那精致的五官中看出其倾城绝色的面容, 这个小居士, 正是叶如瑶。此时的叶如瑶,哪有往日里娇贵的模样,她穿着厚重的夹棉素衣,肩上披着一件棕色的短斗篷,整个人冻得直打哆嗦, 只能紧紧地抱住了怀中的小狗多多取暖。她快步来到厢房门前, 从角落里提起了仅剩的两捆柴,这是她今日白天去林间捡回来的,烧来暖炕用。

    她折腾了许久, 终于将这柴火给点燃了,见火已经烧起来了,她连忙抱着多多回了自己屋内,将门给关得结结实实的。这阵子天气太冷,她窗子一直紧闭着,她以为这样屋里就会暖和些些,却不知这种天气长期闷着,室内只会愈发阴寒。

    来到大通铺旁,她有些不舍地将多多放了下来,多多被她抱久了,也没以前那么活泼了,有些蔫地守在她脚边。叶如蒙颤巍巍地弯下腰来除了僧鞋,这天气太冷,她的脚已经冻得没有知觉了,长长的罗汉袜直捆到了膝盖上,她怕冷不舍得脱,只是穿在最外面的这件夹棉长衣是得脱的,不脱便厚重得睡不着觉。

    因着身上穿得过于厚重,她脱起衣裳来的动作都显得有些笨拙,好不容易脱下夹棉衣后,她将夹棉衣盖在了厚厚的棉被上,人迅速钻进了被子里。这炕还没烧暖,冷冰冰的。

    叶如瑶连忙拍拍手,示意多多上床来,她要抱着多多睡觉。

    这床板硬邦邦的,上面只铺了一层被压得实扁的旧棉被,一点也不暖和。她身上已经盖了三层老棉被了,这棉被又重又沉,压得她都快喘不过气来,可是没办法,不盖晚上便冷得睡不着,只能一直打冷颤。叶如瑶琢磨着,明日真得多拾一些柴火回来,这样第二天就可以睡久一些了。

    安静下来后,叶如瑶便想到了自己现在过的苦日子,忍不住悲从中来,躺在床上抱着多多直掉眼泪。她根本就睡不着,自从方丈免了她的课后,她每日都是这样,天还没黑就窝到床上来睡觉,睡到第二日中午,天气稍微暖和了些才敢起来,可饶是如此,白日在外头的时候仍是冻得受不了,夜间也是如此。

    她从小到大,什么时候试过这般挨饿受冻过?这要是在国公府,她整个院子都是烧了地龙的,暖和得紧,晚上要是嫌冷,还有汤婆子,平时出行都会带着暖手炉,还有丫环在她四周围给她提着炭炉,就算外出,马车上也是暖烘烘的。可是现如今呢?叶如瑶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怜,哭了一会儿,眼睛又变得肿胀酸痛起来了。

    多多见她哭,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眼泪,叶如瑶忙将它塞回被中,将它掩盖结实了。盖在他们身上的这些被子脏兮兮的,也不知多久没洗过了,因为天气冷的原因,倒也没什么异味。

    她来的时候是带了两床被子的,一床蚕丝被和一床鹅绒被,轻盈又保暖。可是才睡了没两日,她那间小屋便起了火,鹅绒的被子烧得剩一半了,蚕丝被子倒没被烧着,可是却被水泼湿了,蚕丝的一泼水,那被子就彻底毁了。还有她带来的那些狐狸毛斗篷,羊绒长皮靴,姑子们说颜色太鲜艳,不适合在佛门净地穿,施嬷嬷听了,不仅不帮她说话,还将她这些漂亮又保暖的衣物收了起来,只给了她这些难看得要命、又不保暖的居士服穿。

    在这庵堂的日子,简直就不是人过的日子,水要自己从井里打回来,柴火也要自己去林子里捡,如果没得捡就得自己砍。自从吉祥病倒后,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的日子竟是这般地苦楚。吉祥病了后,她就只洗过一次澡,那次的洗澡水还是她自己烧来的柴火,可是冷得像是在洗冷水澡一样,她哪里砍得了那么多的柴火来给自己烧水呀,她宁愿跑远点捡多些枯枝落叶,也不想自己动手砍,自己动手,砍没几下手都起泡了。是以这阵子以来,她连盥洗都很少了,水缸里的水像冰的一样,她拿来洗洗手还成,哪里会想要到拿来给自己洗脸呀。

    有好多次,她都以为自己快要病死了,可是睡了一觉醒来,却又好了,既没发烧也没咳嗽,这庵堂里还有姑子懂岐黄之术的,她只要一装病,都会被不留情面地拆穿。每次一拆穿,施嬷嬷的脸色就会阴沉几分。

    这些穿的住的用的糟糕透了不说,吃的更是可怕!这半个月来,每天就只有馒头和白菜可以吃!以前刚来的时候,好歹还有些豆腐、青菜、咸花生仁、豆腐等等,虽然难吃得要死,可至少不会每天只有这两样啊!

    叶如瑶在这里住久了,愈发觉得刚来那阵子,已经是最好的待遇了,起码有吉祥照顾着她。可是从第二天起,吃喝住穿是一日比一日差了下来。倘若她刚来的时候就是这样,只怕她都要找根绳子上吊去了。

    叶如瑶想到如今自己过着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愈发哭得厉害起来了。这种日子,她当真是半日都过不下去了。

    刚来没几日的时候,她就忍受不住想要回去了,和施嬷嬷提了几次,可施嬷嬷最后竟命人看守住了她,不许她出庵堂。后来吉祥一病,她这日子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她就想办法偷偷地跑了,谁知下山时迷了路,在山下兜转了半日,还遇到了几个无赖!还好后面被出来寻她的姑子们给救了,姑子们说这几个无赖是住在山腰上的猎户,吓得她打那以后再也不敢出庵堂的大门了。自那日后,她晚上睡觉都睡得不安稳,生怕那些无赖会惦记着她翻墙进来。

    叶如瑶正啜泣着,门外突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叶如瑶一惊,立刻从冰凉的枕下抓起了一支锋利的簪子,她屏住了呼吸,多多也探出了头来,好奇地四处张望着。

    “叶三姑娘……”门外,传来一个姑子的声音。

    “谁!”叶如瑶警惕道,抱紧了怀中的多多,生怕多多跑了。

    “是我,寂修。”姑子压低了声音。

    叶如瑶终于舒缓了一口气,擦了擦冰凉的眼泪,人仍是窝在棉被里,提高了嗓音,“什么事?”

    “有人给你带东西来了。”

    叶如瑶一听,立刻就来了精神,也不怕冷了,三两下爬下了床,匆匆披上外袍就前去开门了。门一打开,冷风便从外面灌了进来,叶如瑶连忙将寂修拉了进来,关好门后急切问道:“他们给我送什么来了!人呢?他们人呢?”

    “姑娘,他们人已经走了,送了好多东西来呢,吃的喝的用的都有,可是让施嬷嬷给拦住了,只剩下这些了。”寂修话一落音,手中的包裹便被叶如瑶一把抢了过去。

    叶如瑶急忙放到桌上打了开来,可是却发现只是一些瓶瓶罐罐,什么脂粉盒、头油膏,叶如瑶有种想哭的冲动,这些东西都是点朱阁新出的珍品,一小瓶就可能要几十两银子,可是她现在要这些有什么用!除掉这些面霜外,包裹里还有一团用锦布包着的东西,包得十分厚重,里三层外三层,沉甸甸的,摸起来还有些软。叶如瑶连忙拆开,待拆开最里面的油纸时,竟意外发现里面是一只烧鸡!叶如瑶看得直流泪,她都有多久没吃肉了呀,感觉像是几辈子都没沾过荦了!

    这只烧鸡都冷得油腻腻的了,可叶如瑶这会儿哪里还会在意冷不冷,二话不说抓起烧鸡就啃了起来,真香!

    “这个……”寂修一惊,真没想到他们居然带了肉上来。不过,她既然收了人家的钱财,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只将王英的话给转达了。

    叶如瑶边哭边吃,咬了一大块凉透的鸡肉,就着温热的眼泪吞咽了下去,哽咽道:“什么都不必带!你就让他给我娘传话,告诉她她若是不来接我,我就要死在这里了!施嬷嬷关着我不让我出去,和全庵堂里的人一起虐待我!我就要饿死冻死了!你让他们赶紧让我娘派人来接我!我要回去!以后她说什么我都听!我就要死了!”叶如瑶哭得厉害,大口大口地啃着鸡肉,生怕吃慢些就没有了。

    多多在她脚边一直叫唤着,馋得口水直流。

    寂修正欲开口说话,门突然被人从外面“呯”的一声推了开来,二人一惊,竟见门外站着板着脸、气得胸口微微起伏的施嬷嬷!

    叶如瑶惊得手中的烧鸡都掉了下来,烧鸡一掉落在地,立马就沾满了灰,多多立刻扑了上去,双爪按住大口大口啃了起来。它也好久没吃过肉了,以前它在国公府的时候,挑食挑得紧,来到这边却是饿坏了,什么都吃,有时还会去馊水桶里找吃的,如今得了这么一只烧鸡,哪里还会放过。

    叶如瑶的消息传回国公府后,已是三日后,叶老夫人气得将手上的佛珠都捏断了,“就让她继续呆着!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就什么时候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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