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之后已经建起了几幢大屋,各部落分别出人出力,用了几天功夫抢建出来的几幢屋舍,做为宫殿来说当然简陋了些,但也不失大气庄重。

    一则因为这些大屋都是用草木建成,不需要粉饰装修,二则是诸多器具,都是各大部落供奉上来的,大家分头行动,时间虽短,倒也有些模样。

    大屋内外所用木料全都是桢楠,桢楠可是金丝楠中最好的品种,在祖地,现在也只有皇室才能把金丝楠当成建筑材料使用,而且多是用在殿柱,家具大多是不舍得用它制作的。

    至于其他人家,谁若是能得到一块上好的楠木,那是一定要用来做成棺材当成宝贝一样珍藏起来的,除了死生大事,他们根本不舍得用在别的地方。

    而在三山洲,这样的大木却是比比皆是,并不希罕。

    金丝楠木不但用久了会发出黄金一般灿烂的颜色,而且它还会自动散发一种清香味儿,这等上好的木料,连清漆都不用涂,它本来就是防腐防蛀的。

    杨瀚带着谭小谈,本想里里外外地逛上一圈,熟悉一下,奈何各处侍卫见到杨瀚,俱都跪拜见礼。

    杨瀚还不能适应对他们视而不见,一一招呼起来又太繁琐,只好怏怏地回了自己的大屋。

    杨瀚在房中坐定,自嘲地道:“还真是简陋啊,草头王配茅草屋,倒也般配。”

    谭小谈给杨瀚斟了一杯茶,双手奉上,轻声道:“这是徐家进奉的上品好茶,请大王品尝。”

    杨瀚看了眼谭小谈,欲言又止。

    为王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啊,单是各种的适应,调整心态也需要时间,如今身边有个貌美如花的小姑娘伺候着,都感觉有些不自在。

    谭小谈把茶奉到杨瀚手边,飞快地看一眼杨瀚脸色,清咳道:“王后娘娘已经颁布命令,着令各部不再处死罪人,而是一律阉割,以便充于宫廷侍奉大王,第一批已经阉割,只是养好身子还需些时日。”

    杨瀚皱眉道:“都是罪人么?

    我听说有些家境贫寒衣食无着的良家子,也是愿意自阉入宫的。”

    谭小谈的唇角轻轻地抿了抿:“大王说的应该是祖地的事儿吧?

    这三山洲比起外间固然清苦,可是山野里随便走上一遭儿,树上摘的、草里猎的,总能有素有荤,让一家裹腹,很难饿死人呢。”

    杨瀚听谭小谈一说,忽然想到了小青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很多年前,她和姐姐为了躲避苏窈窈,曾经去过极远的地方。

    那里的人皮肤漆黑如炭,比昆仑奴还要黑,他们那里的人随便到野地里去划拉一下,就能找到充足的食物,所以那里的人奇懒无比,整日里无所事事,也不想做事,白素曾想教他们种菜种庄稼,最后也只能放弃了。

    如此说来,倒亏得这三山洲百姓都是老秦人的后代,勤奋坚毅是根植于他们骨子里的,所以没有因为这样优渥的自然条件,变成那懒人国的一员,不然,领着这样一群人,还复什么国,简直是找死。

    谭小谈不知道杨瀚为何出神,还以为他是嫌弃将要充斥于宫廷的都是犯过罪的阉人,忙解释道:“大王尽管安心,那些罪人虽然成了阉人,却能逃过一死,今后想要生存,更得依赖大王,不敢不守规矩的。”

    杨瀚叹了口气,道:“这个我倒不担心。”

    杨瀚呷一口茶,瞟了谭小谈一眼,说道:“你本是瀛州上将军唐傲府上的侍婢,如今被唐诗惩罚,转赠于我,你心中可有怨言?”

    谭小谈定定地看了杨瀚一阵,忽地一笑,灯下看来,竟然十分的妩媚,只是那妩媚之中却透着一丝凄然:“大王是聪明人,应该看得出,唐诗用这样拙劣的手段,不过是为了在大王身边安插一根钉子罢了。”

    杨瀚把茶杯缓缓放下,说道:“唐家要跟我联盟,不在我身边安插一个眼线,他们怎会放心?

    我理解。

    只是,看得出也不好点破,免得彼此脸上难看,为何你却一下子都交代了?”

    杨瀚打了个哈哈,半开玩笑地道:“不会是因为本王乃天圣后裔,生具的王霸之气,叫你一见便为之倾心,所以纳头便拜吧?”

    谭小谈忍涩然道:“大王说笑了。

    我对大王坦白,是因为我很清楚,我只有从此忠于大王,才有活路。”

    杨瀚的眼睛眯了眯,盯着谭小谈道:“我一直觉得唐诗是个不可小窥的对手,可她安排在我身边的耳目,却能马上反她的水。

    如此看来,此人也不过了了。”

    谭小谈卟嗵一声跪了下去,垂首道:“唐诗乃一代女杰,勿庸质疑,瀛州最是男尊女卑风气,可唐上将军却最为器重这个女儿,尤胜诸子,怎可小窥?”

    杨瀚看着谭小谈,谭小谈垂着眼帘,灯下俏靥吹弹得破,此刻就跪在自己膝下,那副予取予夺的模样儿,还真像一朵诱人采撷的花儿,而且,没有刺。

    杨瀚缓缓地道:“这么说来,她还未离三山,你就反水向我示忠了,难道不是她识人不明?”

    谭小谈缓缓抬起头来,眼中已是泪花闪烁:“唐诗不是识人不明,只是习惯了视我等为草芥,只是习惯了草芥们对她毫无条件的效忠与从命!”

    杨瀚定定地看着谭小谈,没有说话。

    谭小谈凄然道:“我和唐诗从小一起长大,她常说,视我和小菜如同姊妹,我也一直以为我和她真的情同姊妹。

    直到七天前,她决定留我在三山,她交代我……”谭小谈眼中的泪水终于凝聚成珠,大颗地滚落了如玉的脸颊:“她说,为了赢得大王信任,若是大王想要我侍奉枕席,我也不可拒绝!”

    谭小谈说到这里时,眼中露出深深的恨意,牙齿咬得格格作晌:“她明明知道,我已有意中人,那个人叫柳下慧,是上将军麾下的一名剑士,与我青梅竹马,一同长大。

    而她,甚至没有问我一句愿不愿意!”

    杨瀚道:“所以,你就决定,背叛她?”

    谭小谈没有回答杨瀚的这句话,她含泪的眼睛有些出神,停了片刻,才继续道:“今日唐诗授意我撞落玉玺,大王开恩赦免了我。

    可是如果大王恚怒不肯饶恕呢?

    那我今日就要为大王祭旗了!”

    谭小谈缓缓扬起泪光潋滟的双眸,凄然道:“在她心中,我这个所谓的姊妹,不过是她用着称心的一个奴隶,也是可以随时用来去死的!”

    谭小谈看着杨瀚,激愤地道:“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小谈不怕死,但是小谈不想心不甘情不愿地替人卖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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