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堂药铺前边部分还在修建中,但后边的库房只是利用原有的房屋建筑进行了隔断,此时已经可以使用。

    药行把药材运到后,许宣便亲自验收入库,由小兮姑娘在一旁登记。

    眼看药材运到,自己的店就要开张了,许宣兴奋不已,他一座仓库一座仓库地认真检验登记着,看来今天不处理完这些药材,他都不会去休息。

    此时,钱小宝已经来到随园,找到了白素。

    白素只听小宝说了几句,就打断他道:“你先等等,小青,你去把瀚哥儿喊来。”

    小青来到已经上了大梁、正在铺瓦的保安堂正厅,就见保安堂正厅里贴墙的一排药柜也已经打造好,一个木匠正提着小桶,拿着刷子在给药柜上漆。

    这年代的油漆都是用桐油做的,做为一种优良的植物漆,它可不像后世很多装修材料要搁放许久,它对人体无害。

    小青向那木匠问道:“姚师傅,小瀚呢?”

    木匠向外边呶了呶嘴儿,道:“在院子里熬油呢。”

    小青走进院中,就见院子一角砌了一只炉缸,炉上有一口大铁锅,底下架着柴在烧。

    杨瀚正把洗净的一大盆石子倒进锅里,用木铲翻炒着。

    小青道:“小瀚,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杨瀚充耳不闻,依旧自若地炒着石子,用手贴上去试了试,感觉石子已经滚烫,石子中的水气已经炒干了,就提起一桶生桐油倒进锅里,蹲下身子继续加柴。

    小青挑了挑眉,走过去道:“喂!我在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啊。”

    “啊,小青姑娘在跟我说话呢?

    刚刚小青姑娘叫我滚得远远儿的,说一看我就烦,我可没想到小青姑娘还会主动跟我说话,真是受宠若惊啊。”

    杨瀚仰起脸儿来,一副怠懒相,小青气极,奈何杨瀚现在扮的是小伙计杨瀚,她可是主家姑娘,怎么好意思对他大发娇嗔。

    这个小心眼儿的臭男人!小青恨恨地想,刚刚你搬药材就搬药材,偏要脱了衣裳,在我面前贱贱地秀你的胸肌,本姑娘叫你滚蛋都是客气的,换一个人我早揍他了。

    杨瀚抻了个懒腰,站起来,嘻皮笑脸地道:“小青姑娘,你找我什么事啊?”

    小青板着脸转身:“跟我来说,咱们到花厅里说话。”

    杨瀚懒洋洋地道:“那我可走不开,这油一会儿就烧开了,等它起了油花,我还得往里边加土参呢。”

    小青的脚步顿了一顿,继续往正房里走,一边走一边扬声叫道:“姚师傅,我找小瀚有点事儿,油锅麻烦你照看一下。”

    “好嘞!”

    姚师傅放下油桶,走向院子。

    杨瀚这才又塞了几块柴,笑嘻嘻地跟了上去。

    小青眼看快要走出正房了,却耳尖地听到姚师傅小声地对杨瀚道:“兄弟,我看这小青姑娘果然对你有几分意思的。

    那个许郎中追上了白姑娘,便凭白得了偌大一份嫁妆,你这样年轻俊俏的后生,又不逊色于他,可得加把劲儿。”

    杨瀚道:“姚大哥放心,小青命中注定要做我的女人,她跑不了的。”

    小青听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个混账东西,跟工匠们平日里都是怎么忽悠的?

    只怕这些人暗中早把自己跟他看成一对了吧?

    难怪店里有点什么事情,但凡能和自己扯上关系的,都是杨瀚出面。

    只怕这些人都在帮他制造机会呢。

    这小子,究竟有什么本事,居然把这些人笼络的这么好。

    杨瀚进了天井,一瞧小青正站在青石阶上等他,顿时有些心虚,她不会听到自己刚刚吹的牛皮了吧?

    可偷偷瞟她一眼,却见她神色如常,杨瀚这才宽心。

    小青佯装无事地带着杨瀚进了花厅,白素立刻道:“掩上房门。”

    钱小宝是从“随园”正门进来的,所以杨瀚之前没有遇到他,见他也在这里,不禁有些讶异,连忙将房门掩上,上前问道:“小宝,你怎么来了?”

    钱小宝道:“我带了一件极重要的东西来,你们一起看看。”

    杨瀚一听,脸色顿时庄重起来。

    几人落座,钱小宝把桌上摊着的那本手扎来历简单地说了一下,白素道:“内中详细记载,我还不曾看过,咱们一起参详一下,看看可有什么紧要的线索。”

    手札就摆在白素面前,小青便凑到她面前,一起看了起来。

    杨瀚见钱小宝站到了白素另一侧,便理所当然地贴着小青站定,抻长了脖子看去。

    其实他也知道分寸,贴得虽然近,却还差着一些距离,不至于贴在人家姑娘身上。

    只是想要看到手札上的字,脑袋却得靠得极近才行,呼吸相闻,扰得小青心浮气躁。

    这几百年来,她只在当年对剑圣裴斐动过一次心,那次饱受打击之后,再无一个男人能够走进她心里,可这一遭,她开始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白素低头看那手札,约摸大家都已看完一页,她就翻过一页,直到那本手札完全看完,白素对几人道:“你们都看完了?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杨瀚回到座位坐下,微微颔首道:“原来,苏窈窈手下有绰号为上古四凶兽的四个帮手。”

    小青原本站在那儿时,因为杨瀚贴得近,她一直暗自提着小心,若是杨瀚不知深浅,趁机贴合上来轻薄自己,少不得就要对他略施薄惩。

    想不到杨瀚竟然真的全神贯注于手札的内容,直到此时回去座位,始终没有什么不轨举动。

    小青暗暗松了口气,却又隐隐地有些失落。

    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大抵便是小青此时的心境了。

    白素道:“不错,我们清楚她一共有多少人手,总比不清楚的好,如今看来,她只剩一个帮手了。”

    小青道:“当初船上那个掮客陶景然,应该就是饕餮。

    此人极好美食。”

    钱小宝道:“那个丐头儿巫战就是梼杌,他已经死了。”

    白素感慨地道:“莫本钟就是穷奇,他也死了。”

    小青一字一顿地道:“还有一个混沌!”

    钱小宝无奈地道:“是啊,还有一个混沌!可是,莫本钟的手札中,并未说明混沌是谁。

    你们看苏窈窈这几个手下,陶景然是古玩掮客,可以帮苏窈窈打听四如意的下落。

    巫战是丐头儿,控制着临安的大小乞丐,可以帮苏窈窈打探消息、散布谣言。

    而莫本钟,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他却能接近我爷爷。

    这几人对苏窈窈而言,各有各的用处,混沌的用处是什么?

    可以是任何一方面,所以……他可以是任何一个人,这样的话,我们根本无法确定他是谁!”

    白素纳罕地道:“苏窈窈都已直接露过面了,为何这个混沌一直藏在暗处,他究竟想干什么?”

    小青道:“苏窈窈已动用了其他所有人,这个混沌也不会例外。

    传说,混沌样貌浑圆,没有脸面与七窍。

    你们记不记得,那个陶景然绰号饕餮,而他嗜好美食,恰好符合他的绰号。

    这个混沌既然取了这个绰号,说不定他的特长就是……善于伪装。”

    钱小宝吃惊地道:“你是说,也许我们早就见过了他,只是因为他擅于伪装,所以我们并不知道他就是混沌?”

    几个人互相看看,脸色都难看起来。

    仔细想来,苏窈窈确实擅长这样的手段,饕餮陶景然曾经以古玩掮客的身份接近过他们,丐头儿巫战早就以乞丐身份潜伏在“平安堂”药铺附近。

    莫本钟是钱塘巨富,年逾八旬老迈苍苍的老人家,任谁也无法把他跟穷奇联系起来,可他恰恰就是苏窈窈的手下,而且早在暴露之前就和他们有过接触。

    最后的这个混沌,谁能猜到是谁?

    他可以是男人,也可以是女人,可以是老人,也可以是孩子,如何叫人辩认?

    如果真如钱小宝所说,这人早就潜伏在他们身边,那真要叫人不寒而栗了。

    可即便揣测属实,他们还是无法确定这个人是谁,如果一味的疑神疑鬼,只怕就自乱了阵脚,真是进退两难啊。

    杨瀚沉思半晌,突然道:“我左想右边想,这个莫本钟,有问题啊。”

    小青没好气地道:“当然有问题,你反应怎么这么迟钝啊,我们都已经说到混沌了。”

    杨瀚看了她一眼,微笑道:“聪明人反应都比常人迟钝。

    因为同样一句话,常人只能想到一个方面,反应就快。

    聪明人却会一下子想到好多方面,反应自然没有那么快。”

    小青被他气笑了,不禁揶揄道:“才当了几天的捕快,还真当自己是神探了?

    成,照你这么说,我们三个都是笨人,只有你是聪明人,好啊,那你说说,你想到什么了?”

    杨瀚慢悠悠地道:“你们都认为,莫本钟成为苏窈窈的走狗,是为了利用他来接近钱老员外,是么?”

    小青道:“本来就是如此。

    莫本钟已经利用他和小钱的交情,诳出了水如意的下落。”

    杨瀚轻轻摇头,道:“现在看来,你和白姑娘,从离开建康开始,就一直被苏窈窈盯着,从未甩脱过她。

    你不信?

    我问你,苏窈窈派乞丐头儿巫战去平安堂药铺门前做什么?

    很显然,她知道白姑娘会去找许郎中,因而派了耳目在那里盯梢。”

    小青怔了一怔,和白素对视一眼,忽然感到一阵恐惧。

    难道她们二人真的一直在苏窈窈的监视之下,从不曾摆脱?

    如果她们藏在随园的事儿,早就被苏窈窈查到,为何她不动手?

    ”杨瀚继续道:“我认为,你们两人前往天目山时,苏窈窈已经在暗中盯着了,她也就是这时,才知道你们与钱老员外的关系。”

    白素沉声道:“瀚哥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能否说的明白一些?”

    杨瀚道:“我是说,你们这次重返临安之前,钱老员外一直很安全,苏窈窈从未找过他的麻烦。

    所以,可以判断,在你们这次重返临安之前,苏窈窈并不清楚你们和钱老员外的关系,她也不知道你们的水如意是由钱老员外保管的。

    否则,她大可趁你们不在临安而对钱老员外下手,那样更容易得手,不是么?

    可他没有这样做。

    因此,她是在你们藏进天目山时,才发现了你们和莫老员外的关系。”

    小青忍不住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杨瀚道:“从这手札记载来看,十年前,莫本钟就已成为苏窈窈的走狗,而那时苏窈窈还不清楚钱老员外和你们的关系,那么她当时收买莫本钟,就不可能是为了对付钱老员外。”

    钱小宝双眼一亮,脱口道:“不错!”

    “还有,钱老员外之所以甘为苏窈窈的走狗,是因为他年纪大了,且疾病缠身,他为苏窈窈效忠,是想从苏窈窈那里得到长生之术。

    既然他把长生的希望寄托在苏窈窈身上,那么,他为什么不惜让莫家破落,也要动用那么庞大的一笔资金,在金海寺打造一座铜塔?”

    白素和小青面面相觑,二女心中已经隐隐捕捉到了事情的关键,可一时还没有形成明确的概念。

    小青想想自己五百岁高龄,还不及他一个毛头小子脑筋清楚,不由得老脸一红,恼羞成怒道:“你不要说这么多的废话!你就说她十年前收伏莫本钟,究竟为的什么?”

    杨瀚吸了口气,缓缓地道:“为了让莫本钟听命于她,为她在金海寺中,建起那座耗尽莫氏家财的七层铜塔。”

    白素诧异地问道:“她建那铜塔做什么?”

    杨瀚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相信,那座铜塔,一定对她至关重要!”

    钱小宝欣然道:“杨大哥说的有道理,只有这样,整件事才说得通!”

    白素和小青双双颦起眉儿,杨瀚看看二女,道:“想知道为什么,也许我们该去一趟金海寺,探一探那座铜塔。”

    白素双掌一合,道:“好,那我们就去一趟金海寺。”

    杨瀚摇头道:“不妥,人去多了,难免打草惊蛇!”

    杨瀚看了眼小青,道:“我看,就由我和小青姑娘去一趟好了。

    我能克制苏窈窈的异术,小青姑娘的异术则可以杀死苏窈窈,我二人同去,互相配合,便万无一失。”

    白素赞道:“好,还是这样安排妥当。”

    杨瀚起身道:“既然白姑娘也同意,那我明天一早就和小青姑娘去金海寺。

    我们两个可以扮成新婚夫妻,装成进香还愿的样子,这样除非是认得我们的苏窈窈本人看到,其他人都不会怀疑。”

    白素和钱小宝连连点头:“好主意!”

    小青瞪着杨瀚,隐隐嗅到些阴谋的味道。

    只是两个猪队友都赞不绝口,貌似自己也想不出什么正大光明的理由可以拒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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