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小宝身穿孝服,头戴孝帽,扎着孝带,正在灵前有板有眼地应答着吊唁的客人。

    最亲的爷爷去世了,钱小宝比谁都伤心,不过几天的功夫下来,悲痛的心情终究是缓和了许多,尤其是几无止歇的“家属答礼”,累的他精疲力竭,客观上这也起到了分散注意力,缓和悲伤情绪的效果。

    直到杨瀚、小兮、白素和小青四人出现,小宝的眼神儿才恢复了几分灵动。

    四人吊唁了钱老员外,由小宝代表家属答礼之后,四人便走到小宝身边,低声慰问起来。

    长街上,一群披麻带孝的人抬着一口楠木棺材,气势汹汹地一路走来。

    这些人前前后后,哭丧棒、招魂幡密集如林,显得声势极其浩大。

    有那耳目灵通的,已经向左右的看客们卖弄起来:“看到了么,那是莫家的人,听说莫家老太爷是死在天目同上钱家山庄的,而他上山时还精神瞿烁,好得不得了,这是莫家后人去找钱家讨公道呢。”

    莫不凡披麻带孝,手捧灵位,眼含热泪地走在整个队伍的最前面。

    他紧紧地咬着牙关,颊肉绷得紧紧的。

    虽然他一步一步,走得并不是很快,可是步履之间却有一种无形的杀气在酝酿着。

    “头儿,我看……这……这怕是要出事啊!”

    一个捕快巡街至此,眼看莫家这一行队伍直奔钱府去了,不禁紧张起来。

    一旦地方治安出了事,他们这些捕快就要倒霉,向来如此。

    而钱家和莫家那是什么样的人家?

    这两家要是闹出事来,那可是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可怜的捕快不能不管,想管又管不了,到时候里外不是人。

    李公甫也很紧张,一脸便秘地对那捕快道:“我跟上去见机行事吧,你快回县衙,速速禀报县尉老爷……光是县尉老爷怕也不成,请他和县尊大人一起来,赶紧来,快快快!”

    那捕快也知道事情紧急,撒开双腿就跑。

    李公甫扶了扶帽子,定了定心神,便向着扶灵队伍所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滚开!”

    莫府十几个披麻带孝的家丁手持哭丧棒,到了莫府门前不由分说就是一通乱打,轰散了府前拦阻的莫府家丁,便抬着棺材昂然而入。

    钱家对此毫无防备,守大门的家人本来就不多,忽见有人抬了口棺材来,虽然认得是莫家的人,当然也绝不可能允许他们进去。

    奈何莫家人抬手就打,这些钱府家丁知道两家素来交好,不敢使尽全力还手,再加上守门的人不多,就被莫家人硬生生闯了进去,有那机灵的钱府家丁赶紧抢先一步冲进灵堂去报告。

    杨瀚等人正安慰小宝一番,眼见又有一拨客人进来吊唁,便要闪到一旁,这时就见一个家丁飞奔而来,一边跑一边大叫:“夫人?

    夫人啊!哎呀,大少爷,大事不好了,莫家……莫家不知何故,抬着棺材闯进咱家,府前家丁都被打散了。”

    杨瀚等人听了大吃一惊,钱小宝马上就明白莫家因何而来了,恚怒地喝道:“你快去禀报我娘!”

    说罢,举步就向外迎去,钱家还有许多偏房旁支亲眷都在现场,一听外人侵上门来,俱都满面愤怒地跟了上去,扔下前来吊唁的客人面面相觑“莫不凡,你们莫家这是要干什么?”

    钱小宝一见捧着灵位当先闯入的莫不凡,立即凛然大喝一声。

    莫不凡按辈份,乃是与钱小宝亡父一辈的,是小宝的长辈。

    可莫本钟是苏窈窈的走狗,正是他害死了自己爷爷,对小宝而言,两家从今往后,已经没有任何交情了。

    更何况如今莫不凡抬棺闯门,分明是要闹事,钱小宝也就不用给他留什么颜面,尊一声叔父了。

    莫不凡看见钱小宝,便站住脚步,朗声道:“干什么?

    我父亲前往天目山,与你爷爷会唔。

    他去时还好端端的,却无端离奇死在你们钱家的山庄里。

    如今我爹过世已经三天,你们钱家对此全无交代,莫某此来,自然是要向你们钱家讨一个公道!”

    钱小宝冷冷地道:“我早已派人到你莫家说明情况。

    当日,乃是有贼人潜入山庄盗窃钱财,被发现后行凶杀人,我爷爷和莫老员外都是因此遇害,你要向我钱家讨什么公道?”

    莫本钟是苏窈窈走狗的事,其实并没有什么证据可以向他人明示的,所以没办法指证莫本钟。

    再者,一旦说出真相,说不定就要暴露白素和小青的秘密。

    爷爷去世,钱小宝虽然悲恸,也知道冤有头、债有主,真正的仇人是苏窈窈,拉上莫家并没什么用处。

    所以几人计议之下,便商量出了这么一个说法:因为有贼人潜入山庄盗窃,被发现后行凶杀人。

    莫不凡怒道:“贼人掳掠山庄,冲的可是你们钱家。

    我父亲是受了你们钱家牵连,难道你们钱家不用负责的么?”

    钱小宝冷冷地反问道:“追索贼人,乃是官府的职责,你想要我钱家负责什么呢?”

    莫不凡顿时语塞,他图什么?

    他图的当然是钱。

    可是,他不是小门小户的人家啊!若是普通小民,就是赤裸裸地冲着钱来闹事,那也理直气壮。

    可莫家毕竟是有头有脸的豪贾巨富,这想要钱来赔偿的话如何当着这许多吊唁的客人说出口?

    礼仪廉耻这东西,哪怕一些人不能真心信服,只是面上功夫,对人也是有所约束的。

    最怕的就是这一切统统被打烂,人的下贱也就没了任何底线。

    莫不凡如今是莫家的当家人了,他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莫家,该讲的规矩还是要讲的,哪怕只是面上功夫。

    莫不凡不好继续出面,便向自家的女人们使了个眼色,他的几房如夫人马上就冲上前来。

    “我们家老太爷是往你钱家去做客的,受你钱家牵连而死,难道你钱家不用负责的?”

    “放屁!谁叫他去我们钱家山庄做客的,有请柬么?

    他不请自来,适逢其会,我钱家要负什么责!”

    不用钱小宝出面,这个时候,那些旁支偏房的兄弟姊妹自然就出面理论了。

    “最起码你们姓钱的就该披麻带孝,给我们老太爷扶灵送终,以儿孙之礼拜祭一番!”

    “要我们钱家的人去给你们莫家披麻带孝,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你们莫家的男丁都死绝了么?”

    “难道因为你们钱家财大势大,我们家老太爷就白死了么?

    这件事,你们钱家无论如何,得给我们一个公道?”

    “公道?

    你们莫家想要什么公道,你说!”

    “钱家把所有的当铺生意都让出来,就算小作补偿好了。”

    “我呸!癞蛤蟆打哈欠,你好大的口气!你们莫家在临安府也算有头有脸的人家了,如今人没了,脸也不要了么?

    你们老太爷是贼人杀的,居然要我莫家让出当铺生意,真不知羞字怎么写!”

    “哎呀,钱莫两家本是世交,何必闹到如此地步呢!我们老太爷是上山找你们钱老太爷商量晚辈婚事的。

    如今两位老太爷都过世了,两位老太爷的遗愿还是该实现的,我看,若是小宝娶了我们家芳仪,两家成了姻亲,自然无分彼此了!”

    莫府那些人与钱府各房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理论着,说到这里时,便有人出来打圆场了,这一回,钱家的人反应倒不激烈,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小兮姑娘可不能忍了。

    小兮听了气往上冲,马上上前一步,怒道:“这叫什么废话!你们家老太爷之死要是跟钱家有关系,两家如何还能结成姻亲?

    若是没有关系,那钱家就不欠你们莫家分毫,凭什么逼着小宝娶你莫家的女儿?

    这是讹诈!”

    莫芳仪本想着自己是莫家的大小姐,这种有失体面的事,叫爹的几房小妾上前理论一番就是了,自己大家闺秀,可不好出头,却不想李小兮竟站了出来。

    莫芳仪早看她不顺眼了,一听这话怒不可遏,她腾腾腾地冲上前去,一把揪住了小兮的领口,尖声咆哮道:“小妖精,不是你从中作梗,我爷爷何必上天目山,又怎会遇到贼人,都是你这个扫把星害的!”

    莫芳仪恶狠狠地说着,一巴掌就向李小兮脸上掴去。

    钱小宝一见大惊,喝道:“你给我住手!”

    只是一时抢救不及,只好斜刺里冲前一步,一拳就向莫芳仪的肩头打去。

    小兮姑娘可也不是个善茬儿,哪有那么好欺负的。

    市井间女子,什么场面没见过?

    不管是骂,还是打,莫家大小姐都不是她的对手。

    莫家小姐身宽体胖,她挣脱不开,便抬起脚来,一脚踢向莫家小姐的小腿胫骨。

    小兮的一脚和小宝的一拳竟同时到了。

    小宝一拳打下去,莫家小姐肉山一般纹丝没动,小宝倒是被反震的退了两步。

    但小腿那种地方,可是肉再厚也护不住的,莫家小姐被靴尖一踢,疼彻入骨,她蹲下身子,抱住小腿,痛苦地嚎叫起来。

    莫不凡一见,气得浑身发抖,他指着钱小宝,哆哆嗦嗦地道:“好!你好!你们莫家居然还敢动手打人?

    来人呐,把他钱家的灵堂给我拆了,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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