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来,剑圣越发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自己只会使剑。
    在其他方面,自己的短板,实在是太多太多。
    所以,
    他听不懂郑凡和孙有道这番隔着老远的喊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当然,字面意思肯定好懂。
    但凡名人,流传最广的,往往是他身上的一些癖好,且越是接地气的癖好就越是容易被传播,因为帮其传名的,就是“地气”。
    一句“平野伯好人妻”,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就是这抢回大楚公主,在真正高层眼里,自是扬我国威,打击他国威信的壮举。
    而在一些层次比较低的小酒楼小茶楼内,则又成了贩夫走卒们谈资里的又一佐料。
    呔,
    你还与我分辨说平野伯爷好人妻是中伤是无稽之谈?
    那你瞅瞅,你瞅瞅,
    平野伯爷为何偏偏要等到公主大婚那天才去抢亲?
    当然,作为郑伯爷的邻居,剑圣是知道郑伯爷的为人的。
    郑伯爷这个人,身上毛病不少,也喜欢享受,但却从不沉迷,颇有一种浅尝辄止的自觉。
    所以,剑圣本能地觉得,这番简单对话之中,有着另一层意思,至于是什么意思,他不知道。
    野人王倒是听明白了,
    他早就看出平野伯这个人,向来“贼不走空”,通俗点来讲,就是杀个人,哪怕是个樵夫,也要去其尸身上摸一摸,虽说不大可能摸出什么好东西,但就是少不得这个流程,缺不得这个仪式感。
    先前郑伯爷说的等孙家灭族后收拢其女眷,意思就是你家眼瞅着就要因谋逆大罪被灭门了,老子现在来了,你要是能像教坊司的女奴那般侍奉于我,那咱们还有的谈。
    而孙有道说的正在给自己老妾找头面送给平野伯,并不是真的意味着要将自己那五十岁的妾送出去,毕竟他敢送,郑伯爷也不可能要。
    孙有道言外之意就是将老妾比作自个儿,他已经七十岁了,而且已经退下来了,犹如昔日美人垂暮,若是郑伯爷不嫌弃,还觉得自己这个老身子骨还有点用的话,他愿意像妾一样委身侍奉。
    野人王眯了眯眼,
    两只老狐狸,
    隔着老远就能互相嗅到对方身上的狐臭味儿。
    郑伯爷“呵呵”一笑,
    正准备迈步向前,
    却又收住了脚步。
    剑圣叹了口气,先行一步,走入了厅堂。
    郑伯爷这才紧随其后。
    人,
    谨慎一点,没错的。
    毕竟不是光脚的时候了,好不容易打拼到这个位置,总得惜福。
    郑伯爷可不想在若干年后,有燕国诗人感叹:但使雪海飞将在……
    因日头已经快下去了,厅堂里又没点灯,所以有些昏暗。
    孙有道没坐首座,而是坐到了下面。
    他确实见老了,但身子骨,却依旧硬朗,往那儿一坐,也自有一股子沉稳气息流淌,到底是前朝宰辅。
    郑伯爷也没坐上头去,而是在孙有道对面坐了下来。
    野人王站在郑伯爷身后,
    剑圣则在旁边坐了下来。
    “其实老朽很早就想见平野伯了,一直苦于没有机会,谁成想,今日见是见着了,却居然是在这种场面下;
    教子无方,让平野伯见笑了。”
    “孙太傅说这些话就太客气了,其实,本伯对孙太傅也是仰慕已久,这好不容易来一趟颖都,就想着找个机会来拜访拜访您。
    但您算是荣养致仕了,不见外客,无法,本伯只得故意让手下士卒去冲撞一下贵公子的门楣,本想着由此结个误会,好寻个由头上门来见孙太傅赔罪,可不就见着了么;
    但,
    造化弄人了,
    一不留神,这事儿就撞破了,也撞大了。”
    一边的剑圣伸手拿起面前摆放着的果脯,一边吃着一边听着。
    这种两只老狐狸的直面对话,每一句每一个神情,都有着隐喻,有着暗关,像是剑道变化万千,每一道变化都能让人回味许久。
    孙有道举起酒杯,敬郑伯爷:
    “老朽,先满饮一杯,赔罪。”
    说完,
    他一口干了。
    先前孙家正在开寿宴,所以每个人面前的案桌上都有酒菜摆着,菜是冷了,但酒还是有的。
    郑伯爷看着孙有道喝完,自己依旧坐着没动。
    孙有道放下酒杯,对郑伯爷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郑伯爷摇摇头,道:
    “小时候肠胃不好,总是闹肚子,后来学乖了,就不在外面吃东西了。”
    “哈哈哈哈,伯爷真是个妙人,坦率,直接。”
    孙有道笑完,
    目光落在了坐在郑凡身侧的剑圣身上。
    他,
    是认得剑圣的。
    “名剑傍身,手握两万虎贲,此等豪情,让老朽也是心向往之啊。”
    “咱可以再说说天气,再说说夕阳,再说说星辰,再说说这颖都的红帐子里的风流激荡,没事儿,本伯有的是时间。”
    我有时间,
    你没时间了。
    这不是真的在催钟,
    而是在点名谈话的主动权。
    孙有道点点头,道:“有些话,总是不知该如何启齿,倒不是老朽刻意地想要去敷衍铺垫。”
    “本伯有个朋友曾和本伯说过,这世上,只要是双方诚心诚意的,就没有谈不成的买卖。”
    “可是六殿下?”
    “正是。”
    “是啊,那老朽,就开诚布公了,家门不幸,出此逆子,老朽原本就不求富贵了,只求,家门得以安稳传承下去。
    老朽敢问伯爷,
    这一劫,
    老朽这孙家,可还有机会过去?”
    这就是孙有道的要求,做买卖,就是互通有无。
    你需要什么,你有什么,我需要什么,我有什么,但有一条能达成,另一条,就算不能完美接入,但总能找到另一个办法去补足。
    郑凡点点头,
    道:
    “有。”
    孙有道闻言,倒是丝毫不遮掩地长舒一口气。
    “伯爷,想要孙某做什么?”
    孙有道没有去和自己儿子那般,傻乎乎地去问过了这个坎儿后是什么待遇。
    是否是男子自宫入宫女子充入教坊司。
    因为孙有道心里明白,这个根本就不需要问,孙家因为自己的关系虽然门丁不兴旺但也是颖都顶尖的家庭,他虽然退下来了,但在颖都,仍然有着很大的影响力。
    否则他的长子,残废一个,又是怎么能联通这么多势力去密谋造反呢?
    但孙家,并非是大富之家,所以,钱财这类的,是不可能拿得出手的,拿出手,人平野伯也未必瞧得上。
    人平野伯要的东西,自己能给的东西,其前提必然是自己家族仍然保持着在颖都的这种地位,否则平野伯难不成真去教坊司讨债去?
    先保全孙家,才有后来平野伯的索要,孙有道看得很清楚。
    这买卖,在这种情境下,是他划算的,因为他是先收货。
    郑伯爷微微摇头,
    道:
    “本伯,其实不知道自己要买什么,不瞒太傅,本伯此时来孙府,就像是元宵灯会上赶集,也就走走,也就看看,出门时,也没想着具体要买什么东西。
    但若是真瞧见自己稀罕的玩意儿,说不得就会动心收入囊中。”
    孙有道点点头,道:
    “那就由老朽来理一理,看看老朽这里,能有什么是能让平野伯觉得稀罕的物件儿。”
    郑凡微笑以对。
    我答应你可以保全孙家,但前提是你得给出足够的价码。
    剑圣忽然觉得,
    明明很严肃也很高大上的事儿,
    但经这一老一青这么一转手,仿佛就和平日里自己妻子去市坊买布料没什么区别。
    民间常有笑话,说老农觉得皇帝早上可以吃二十个油馍馍,美得很。
    皇帝自然不会吃二十个油馍馍,但皇帝家的儿子夺嫡,说白了,和民间哪户人家几个孩子争夺祖屋并没什么区别。
    剑圣闭上了眼,果脯也不吃了,只觉这些事儿,当真是好生无趣。
    一边的野人王看似表情平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但心下,已经琢磨开了。
    孙有道,到底会出什么价?
    野人王最喜揣摩人心,也擅长权谋,在此时,也就自然而然地将自己代入到孙有道的立场上去帮他思考思考问题。
    眼下,已经不是大成国了,孙有道也已经致仕,退居幕后。
    就算是将这次造反的事,给抹掉,认为孙家完全不会受到这次谋反之事的牵连,孙家,其实也拿不出太多足够吸引自家伯爷的价码。
    一是因为自家伯爷的位置已经不低了;
    二是因为孙家并不是全盛时的孙家。
    如果仅仅是一个“里应外合”,在你日后想造反时,孙家会提供帮助。
    野人王觉得,自家伯爷除非脑子进水了,否则绝不会答应这个。
    再者,孙有道也不至于蠢到用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当价码,否则这就是瞧不起人了。
    而瞧不起人的后果,就是平野伯拂袖而去,孙家等着满门问罪。
    郑凡其实也是在等着,
    他并不知道自己具体想要什么,但总是习惯性地想碰碰运气。
    不要钱的彩票,又闲着,不刮白不刮。
    孙有道并没有思索太久,
    他看着郑伯爷,
    开口了。
    等他这一句话说出口,
    郑伯爷的目光顿时一凝,野人王也是微微张了张嘴。
    二人心里一时间都发出一样的感叹:不愧是能站在司徒雷身后的男人。
    就是边上坐着的剑圣,也是觉得孙有道的这个价码,仿佛真的击中了什么,确切地说,是击中了自己身边坐着的这位大燕平野伯。
    孙有道的话是:
    “朝廷每年会向雪海关运输两次粮饷,一次在年中,一次在年末,马上,新一轮的粮饷运输就要开始了,老朽向伯爷保证,自这一次起,运往雪海关的粮饷,将是原来的两倍!”
    两倍!
    粮饷运输,一直是个老大难的问题。
    主要有两点,
    一点,是接手环节中的损耗。
    另一点,就是运输过程中的消耗。
    接手环节的损耗,就是粮食从农民手中征收上去后,先在县里,再去府里,然后可能还得再运去一个地方集中储存点量,再之后,要么去京师要么就发往目的地。
    等到地方后,又是一个集中点,然后再分发,这还是往少了说的。
    每个环节,都会有人上下其手,你削一层皮,他削一层皮,一层层削皮下去,然后地方主将一层皮,将官一层皮,真到第一线士卒手中时,这个果核还能保持完整已经算很不错的了。
    雁过拔毛这种事儿,就算是郑伯爷熟悉的那个时空里,也无法避免。
    另一点,就是运输,首先,大批量的粮食得有人运,粮食越多,需要运输的人和畜力也就越多,运输途中人和牲口都得吃饭的。
    所以,为了避免损耗,以及使得效率最大化,基本上整个成国的驻军,其粮饷运输,都是从颖都开始,由颖都作为成国最核心也是最中央的区域来进行调派。
    当然,各军额度,还是由朝廷来负责定制。
    “两倍?”
    听到这个数字,郑伯爷心动了。
    虽说郑伯爷在雪海关能养两万精锐铁骑,靠的,不仅仅是朝廷的粮饷,还有自己的四处劫掠家底,以及接下来的商贸运转。
    但如果粮饷能翻一倍的话,这多出来的部分,再养一个一万铁骑出来,应当差不离。
    当然不是这般直接凭空变出来,毕竟银子和粮食不可能自己去大变活人,但这就像是一个人,多吃了几口饭,多了几把子力气后,在东家将活儿干完了,回家还能再拾掇拾掇自家的院子。
    这就是孙有道的水平,
    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想到这个“买命”的法子,昔日大成国宰辅,果然名不虚传。
    但郑伯爷还没急着表态,
    谈买卖么,
    你急着想要,就着相了。
    更何况人家满门的命都掐在自己手里,自己需要着急么?
    孙有道继续道:
    “犬子任颖都转运使………”
    官职和差事,其实不是一个意思,因为官职是分实虚的。
    有些官职,听起来更像是一个荣誉。
    就比如此时的孙有道,他的成国太傅位置,其实就是一个荣誉,让你享受一下这个级别的退休待遇。
    郑伯爷的这个成国大将军,也是一个荣誉,成国都没了,你将谁的军去?
    而转运使,是实职,官位虽然不高,但所经手的事务,却很多。
    因为成国东部一直面临着来自野人和楚人的威胁,靖南侯的靖南军主力也一直在晋东驻扎。
    所以,从燕国、曲贺城、历天城向颖都运输来的军需物资,是由转运使来实际负责接收,而接收后的分发,也是过他的手。
    要知道,军需,一直是一支军队的生死命脉。
    孙有道曾任成国宰辅,从镇南关开始,就是司徒雷在前面打仗,他在后方筹措转运军需,二人的配合,类似沛公和萧何。
    司徒雷驾崩后,
    无论是大皇子还是靖南侯挂帅东征军,
    都是用的成国本来的官僚体系来进行大军军需物资的运转,
    孙有道当初总揽后方全局,为靖南侯解决了后顾之忧,就连侯爷也曾称赞过他。
    所以,孙有道在这一块,不,确切的说,这一块区域,应该是孙有道的嫡系区域,整个上下,应该都是他提拔和任用的人,否则,他也不会在自己致仕前将孙良推送到那个位置上去。
    “伯爷,成国境内驻军众多,所收所发粮饷也是极多,但老朽确认自己可以做到这一点。
    一则,开源,在向大燕朝廷报备所需时,多抖抖笔墨,在接收来自历天城和曲贺城那边的军需时,一些项目和损耗上,可以吃相再难看点。
    二则,节流,伯爷要想吃饱,要想吃撑,那其他各地驻军的粮饷上,就得卡卡脖子,让他们吃不饱,但却不至于饿得发慌,只能生闷气,不会闹出大乱子来,此中火候,老朽有自信可以拿捏住。
    还有第三,
    那就是肃本。
    按照旧例,颖都这么大的一座城,这么多百姓,这么多官吏,都需要吃用,百姓还好,饿不死,就不会出事。
    但官吏,吃得不好,用得不好,就容易闹腾。
    所以,天下各处都一样,从各处运入颖都的军需,再从颖都出去,这一个流转,肯定会分润一部分下去。
    这一块的肉,也可以切一切。”
    颖都本就是一个小朝廷,
    而且,
    大燕现在对各地驻军的粮饷,都不是足额发放的,这颖都里的百官以及下面更多的官吏,他们的俸禄,自然也不是足额。
    但活人岂会被尿憋死,甭管是红紫黑蓝的官袍,只要是进了衙门的,别的可以不会,但捞钱捞好处,这是基本生存能力,不可或缺。
    听到这个第三条,
    郑伯爷笑了笑,
    各地驻军那边,向来容易被军需官拿捏住,这不稀奇,况且,只要不打仗,大家总是能找到法子去补足的,但……
    “孙家现在,还有能力在颖都这一块上下刀子么?”
    孙有道点点头,没有丝毫颓丧,反而意气风发,
    道:
    “这次叛乱,牵扯其中者,不知凡几,事后清算,渎职者,更是茫茫一片,砍一批,贬一批,这官帽子,得落下来茫茫多。
    值此更迭之际,多安排一些自己的人上去,以控制住大体局面。
    再切这一刀时,
    就容易得多了。”
    一边站着的野人王在此时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呼,
    眼前这个老头,
    不愧是自己当年的对手!
    野人王所震撼的,不是老人的手法,事实上,这种打压异己扶持亲信,是个人都会做,只是有些做得吃相难看,有人做了后你还觉得他公正不阿;
    但眼前这个老人,
    前一刻自家还被笼罩在谋逆大罪之中随时倾覆呢,
    现在,
    竟然直接将这次颖都叛乱当作一次契机,打算加以利用!
    看似简单的视线切换,
    却蕴含着一种真正的大气魄!
    “伯爷,其实从去年开始,朝廷户部向这里运来的军需,运往雪海关的,都是贴了条儿的。”
    贴条儿的意思就是,这批军需是上面有人盯着的,你们要吃,去吃其他的去,这一份,不准动。
    要敢动,
    行,
    咱们来唠唠。
    搁在郑伯爷熟悉的那个时空里,就是专款专用。
    孙有道自然知道此时大燕户部是谁说了算,而那位,和眼前的这位伯爷又是什么关系。
    但没必要在此时说透,因为他现在没这个资格。
    “伯爷,如此一来,朝廷那边有人照拂,地方上,也有人为你所用,如此一来,雪海关,必然粮草充足。”
    郑伯爷微微颔首,
    这叫,
    双管齐奶?
    “伯爷,老朽也不说那些愿为走狗这类的话了,没啥意思,但老朽只一个心愿,不求儿孙大富大贵,只求他们能平稳传家。
    老朽能为伯爷做的,应该还不止这么多,除此以外,其余的事儿,就请伯爷等着看吧,都是老朽的诚意。
    孙瑛,会被禁足,关入家里密室,此生不得出门半步。
    儿孙呢,
    老朽就不帮着说什么话,拍什么胸脯了,他们普遍不争气,也很难为伯爷做什么。
    老朽只能保证自个儿,
    但凡多活一日,
    就都一直感念着伯爷的活命之恩。
    就如伯爷一开始所说的,想要故意找个茬来找老朽赔罪,好见见面,说说话。
    老朽就原话奉还了,
    就当孙家这次,也是故意找个茬,好搭上伯爷您的这条船。
    不求船舱铺位,
    在甲板上,留半张可以铺草席的地儿就成。”
    郑伯爷站起身,
    活动了几下筋骨,
    打仗时还好,身子不矫情,
    但平日里,他基本都是能躺就躺能靠就靠,刚和孙有道跪坐了一会儿,还真有些不爽利。
    郑伯爷没说什么,
    直接向厅堂外走去。
    剑圣也站起来,他其实不知道这到底算是谈好了还是谈崩了?
    难不成,还得回去考虑考虑?
    但造反的事儿,能考虑么?
    说不得今夜孙家人就全都被下死牢了。
    但孙有道却坐着没动,也不询问郑伯爷的意思,只是又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自言自语道:
    “今儿的大寿,过得有意思。”
    剑圣看向野人王,野人王却只是对剑圣笑笑,做了个您请的动作。
    笑话,
    野人王可不敢在此时开口向剑圣解惑,而且还是当着孙有道的面!
    这可是一只老狐狸,自己站在这里,他定然看不出什么,但自己多说些话出来,指不定就能被他瞧出身份来!
    想不通,剑圣就不打算想了,起身,和野人王一起跟着郑凡走出了厅堂。
    厅堂外的院子里,
    孙良依旧跪伏在那儿,姿势都没变过。
    孙瑛,则双手撑着地,躺在地上,听到动静时,转过头,看着走出来的郑伯爷。
    郑伯爷面色平静,孙瑛无法辨别出来,自家老子,到底是谈好了还是谈崩了。
    孙良在此时也抬起头,匆匆扫了一眼郑伯爷,马上就又低下了头,他脸上,满是泪痕和鼻涕。
    别笑,
    谁家刚刚还高高兴兴地给老父过着大寿转瞬间就要面临满门抄斩的局面,是人都会崩溃。
    郑伯爷走到孙瑛跟前,
    停住。
    孙瑛抬着头,和郑伯爷对视着。
    郑伯爷嘴里吐出两个字:
    “低头。”
    孙瑛张了张嘴,将头,低了下去。
    “跪。”
    孙瑛开口道:“瑛身有残疾,跪不了,还请伯爷………”
    “那就五体投地。”
    孙瑛扭头,看了一眼跪在身侧的弟弟,闭上眼,缓缓地将双手和双脚,以及自己的下颚,都贴在了地上。
    “参见平野伯爷。”
    郑伯爷嘴角勾勒出一抹弧度,
    开口道:
    “孙家孙瑛提前密会本伯告发乱党,又与本伯里应外合将乱党一网打尽,使本伯得以一举肃清颖都妖氛,本伯会上书陛下,为你请功!”
    ————
    感谢“ok起飞”成为《魔临》第一百二十九位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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