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绣觉得脸颊被苏晋斋捏的生疼,她委屈的扁了扁嘴,道:“我就是猜测一下。”
    苏晋斋一甩手指,似乎是被她气着了,哼了一嗓子道:“以后你就老实的待在屋子里,哪儿都不要出去。”
    “为什么?”
    小绣诧异的看着他,目光微微闪烁,渐渐变得黯然:“法师,难道你也认为我和杏妖是一伙的?”
    苏晋斋略微迟疑,而后脸生薄怒,只是阴阴的说了一句:“你闯的祸还少么?”
    小绣怔了怔,双唇嗫嚅着略微翕张,却终究未说出一句话,无声地垂下眼睫,双睫在眼下投出两弯碟须般的浅色阴影。
    苏晋斋看了她一眼,终是没有冷硬下心肠,道:“最近发生太多事,恐怕接下来清虚观内更不会安稳,下次护你不及,你可就一命呜呼了。”
    小绣立刻晶亮起双眼,黑色的眼瞳似雨后草叶间的露珠儿一样透彻,向狗儿撒娇一般窜进了苏晋斋的怀里,拿脑袋不停的在他胸口蹭着,心中又喜又欢,道:“法师,你最好了。”
    苏晋斋咬牙看着胸前毛绒绒的脑袋,被女子的温软抱了一个满怀,他耳尖微微红了,伸手揪起她脖颈后的衣襟将她提了起来,深吸了几口气,强忍下怒火,道:“不准撒欢儿。”
    说罢,抬手将她扔在一旁,转身就往外走,小绣诧异于他喜怒无常,嘟起嘴不满的的看着苏晋斋快步离去的背影,可心里还是欢喜的,至少苏晋斋还是愿意护着她的。
    这个认知让小绣心口像是抹了层蜜糖一般,甜滋滋的,嘴角也忍不住向上翘出笑意来,就连看见忽然出现在她眼前的常休,她都忍住了没有动怒。
    常休从上到下的将她仔细的打量一番,见她确确实实是完整的,才悄然松下一口气,拍着胸口道:“峨眉那个善歆老尼,可是煞人的紧,连我师傅都怕她,小绣,以后你见着她,最好躲远点。”
    小绣悻悻的翻了一个白眼,坐在桌子旁,恹恹道:“方才我差点就被她给掐死。”
    常休吃了一惊,想起自己方才逃跑才让小绣深陷危机,愧疚心渐起,他坐在小绣身旁,暗暗吸了一口气,伸手握住她的小手,一脸郑重道:“小绣娘子,你放心,日后我会好好护着你的。”
    小绣很想张口骂他,可看见他一脸凝重的表情,好像对天发誓一般,又忍不住闭了嘴,一把抽出自己的手,没好声气道:“我不用你保护,你还是好好保护你自己吧。”
    常休叹了一口气,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道:“此刻的确是有些棘手,清虚观此番噩劫带来的动荡不小,妖界蠢蠢欲动,意欲趁此来犯人间,加之,清虚观弟子又被妖邪杀死,让人心惶恐,所以,善歆师太如此谨慎也不无道理。”
    小绣抿了抿唇,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知道,她现在身份的确有些尴尬,毕竟她也是妖物,所以,那个善歆才会怀疑她,甚至想要杀了她。
    怪不得,清虚观这段时日人人自危,草木皆兵,就连苏晋斋也忙碌的整日不见人影,想来,应该是去防备妖魔了。
    常休忽然将头凑近了小绣,温热的气息拂来让小绣捂着胸口后退了一步,转眼警惕的看着他:“你又要干什么?”
    常休脸刷的一下红了起来,手心似乎还有那股软绵的触觉,他心猛跳,浑身好似着了火一样激动,让他又情不自禁的扭捏起来。
    小绣狐疑的看着他,冷声问道:“你又怎么了?”
    常休有些尴尬,清了一下喉咙,正色道:“其实不只是善歆,我师傅现在都紧张起来,每日寸步不离的守在梵天鼎面前,不敢离开半步。”
    小绣有些恍然,怪不得觉得耳根子清静了,不过,焚天鼎又是个啥?
    看着小绣一脸好奇的模样,常休抿唇笑开,解释道:“我昆仑有两大宝物,一是我手上的青玉昆仑扇,威力你也见识过了,另一个就是梵天鼎,它是三界内唯一一个人仙妖都能克制的了的法器,若是将它燃起,不管你是多厉害的妖魔鬼怪,统统都回被吸取法力,动弹不得。”
    小绣杏眼圆睁,不可置信道:“这么厉害的法器啊,比苏晋斋的莲花梗还厉害么?”
    常休顿了顿,有些为难道:“他的法器的确是厉害,那可是佛家至尊宝物,不过苏晋斋也是人中之龙,他是我们这一辈当中的佼佼者了。”
    小绣脸上立刻展开笑纹,心里有些莫名的骄傲起来,她扬起小脸,说的理所应当:“那是自然,我们法师最厉害,我曾见过他展开并蒂莲花,那些妖魔也是半分法力也使不出了呢……”
    “你们打听这些个做什么?”
    苏晋斋忽然又从门外冷着脸走了进来,看见桌旁两个毛绒绒的脑袋几乎靠在了一声,他的脸更沉了下去。
    “法师,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小绣诧异苏晋斋竟然走而复回,难道他是落了甚么东西么?
    苏晋斋没有理会小绣,而是眯起狭长的桃花眼看着常休,道:“此刻正值危难之际,你们昆仑竟然还有闲心再此谈情说爱?”
    常休脸上一红,被苏晋斋如此挑明脸上有些挂不住,梗着脖子道:“晋斋师兄,我只是来看看她的伤势。”
    苏晋斋不动神色的扫了他一眼,口气淡漠道:“既然她没事,你就离开吧,此刻天也要黑了,你们孤男寡女,总是遭人非议。”
    常休被苏晋斋噎的面色极其难看,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小绣有些看不过去,站起身想替他说几句,苏晋斋猛然将眼神切了过来,目光尖锐得像一把刀只恨不能生生将她切成两半,小绣脖子一缩,立刻识相的闭上了嘴。
    任凭常休的脸皮再厚,此刻也呆不下去了,起身告辞逃也似的离去,小绣看着苏晋斋吃人一般的眼神,她的心颤了颤,却不知他为何这般喜怒无常,扬起笑脸讨好一般道:“法师,你辛苦了,进来喝杯茶。”
    苏晋斋哼了一嗓子,一拂袖子,欲要离去,走之前他无甚情绪的暼着她,道:“以后莫要打听任何人的法器,以免惹祸上身。”
    小绣立刻听话的点头,苏晋斋的脸色才稍霁,声音也软下去几分:“你身上伤势严重,今夜你就自己睡在这里,有什么事就大声喊我。”
    说罢,转身离去。
    小绣呆呆的看着苏晋斋,只觉得他的脾气越来越大了。
    夜里,小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思绪烦乱,她想起善歆的话来,竟也捉摸出几分异样的诡谲来。
    正如善歆所言,杏妖的确有很多时间和机会可以杀了她,就算她想引常休来,将杀人的罪名都扣在蝶妖和她背后之人身上,可是,谨慎如她,怎么会想不到昆仑弟子的手段的厉害呢?
    如此,她不仅没有达到目的,反而引来苏晋斋的杀戮,暴露了她想要保护的人?
    岂不是得不偿失?
    杏妖会有如此思虑不周么?
    还是她想密谋些什么别的心思?
    小绣想,明天她一定要将这个发现告诉苏晋斋。
    在这重重叠叠的疑虑迷雾中,小绣迷迷糊糊的睡去,睡梦中她似乎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一直有一股子异香牵引着她,恍惚间那股浓烈的香不停的在身周萦绕徘徊,随着夜风一阵一阵的荡漾进她的感官里……让她如身陷深海,难以挣扎……好像是迷失在了煞人的梦魇中,唇里发出一阵呓语,一半真实,一半虚无。
    小绣在睡梦中都觉得不安。
    夜风好像突然冷了,像刀子一样地逼人,也带冷了夜色中的人。
    小绣忽然睁开双眼,然后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猛地窜入鼻端,让她忍不住一阵作呕,她急忙伸手捂住口鼻。
    手指与脸颊的碰触,让小绣觉得脸上一凉,鼻尖的血腥味更加浓重了,她愣了愣,缓缓将口鼻上的手拉了下来,随即她不可遏制的颤抖了起来。
    她瞧见掌心的鲜血浓稠的连手心装不下,殷红的血线从指缝间洇下来,那猩红不详的颜色映在她白皙的手背上,触目惊心。
    头顶之上,一轮明月惨淡的守丧之人身上的漫漫丧服,十丈之内,依旧迷梦不清,让小绣更加惊恐的睁大双眼,脚步向后踉跄了一下。
    然后,她后知后觉的发现,她竟然是站着的。
    “法,法师……”
    小绣想要唤苏晋斋,一开口,发现嘴唇上也浸满了鲜血,顺着苍白脸颊缓缓流淌到下颌脖颈,一滴一滴的洇在衣襟上开了花。
    小绣浑身发抖,冷汗不断涌出,她踉跄的转身就跑,可跑了几步,脚下不知是什么绊倒了她,她趴在地上,却感觉不到疼。
    小绣诧异的向身下摸了摸,手心软软的碰触让她几乎瞬间就立地而僵,她吓得连连向后退去,可不知又碰到了什么,那个东西轱辘的在地上翻滚着到了她的脚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然后,便有烛火从不远处而来,昏昏暗暗的,小绣却那昏暗下看清脚下的是何物,是一个紫色的鼎样的东西。
    小绣心里咯噔一下,不知心里怎么就窜上来三个字来。
    焚天鼎。
    “妖孽!”
    随着善歆那一声暴喝,烛火也越发明亮起来,小绣终于看清了她方才碰到的软软的东西是什么。
    是尸体,一地躺着横七竖八的,穿着灰衣道袍尸体,满地鲜血狰狞的如同鬼脸,却只有她一个人活着。
    “孽障,我昨日就该杀了你,才会造成如此霍乱!”
    善歆怒喝一声,抬起一掌劲风朝着小绣当胸劈下,她登时就打飞一丈,脊背摔在地上,疼的她抽搐了一下,仰面吐了一大口血。
    人扑扑啦啦的来了许多,小绣听见故梦的惊恐声,常休的诧异声,忘泉的忿恨声,蓬莱仙人的低咒声,还有……苏晋斋淡淡的呼吸声。
    “苏晋斋,都是你干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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