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如墨。
    这便是此时对彭震雷脸色最佳的描述。
    而能够让之前既兴奋又紧张的觉得可以抓住木易行的彭震雷脸色变得如此糟糕,原因显然只有一个。
    他终于发现了自己被骗了。
    不,甚至“骗”这个字都不足以形容了,他完完全全是被耍了,被木易行当做傻子一般戏耍了。
    作为在六扇门中供职多年的积年循吏,堂堂五品捕头,在带着长白剑派弟子与东厂番子们一头闯入空空如也的这座营寨之后,他怎么可能还猜不到之前他所经历的那一切,都只是木易行为了引诱他上钩而设下的局。
    而且,当时只顾着被抓住木易行的功劳所遮蔽的双眼,在现在没有了遮蔽之后,也终于如白十二一般看出了之前木易行手下那些探子们在行动过程中留下的破绽。
    当然,这也让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不过,相比起这些,眼下真正令彭震雷头疼的,是该如何安抚东厂的番子们。
    之前为了能够说服东厂的几个档头,他可是做出了有些夸张的保证。
    而眼下,当初的保证还犹在耳边,眼前出现的却是这样一副场景,那些之前满心欢喜,甚至都已经拼着掉脸面,咬牙认了供彭震雷这个外人调遣的东厂档头们,如何能满意。
    还好现在他们还不知道他们留守泉州府城暗牢的五个手下已经悉数被杀,唯一的功劳房日兔也被人劫走了,否则只怕他们现在就会把彭震雷生吞活剥了。
    与东厂的档头番子们比起来,张似锦等出自长白剑派这个地位低微,甚至已经能够算得上是六扇门附庸门派的弟子们的不满,则已经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此时不是追究我责任的时候。”
    但彭震雷却并未因此而慌了手脚,他虽然头疼该如何安抚东厂的番子们,但已经撇去了眼前遮挡的他,心中却清楚,此时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担心。
    “木易行故意设下这个局,为的就是诓骗我将你们拉过来,他们的目的你们应该能够猜到吧?”
    尽力压下了几个东厂档头的质问之后,他问出了这个令他有些头皮发麻的问题。
    “嘶!”
    一阵抽气声接连响起。
    能够成为东厂档头的自然不会是什么蠢人,之前只不过是因为一时的愤怒所以只顾着想要向彭震雷讨个说法,现在听到彭震雷的质问后,心中登时想到了那个可怕的结果。
    倒是张似锦这些出自长白剑派的江湖人,因为是在不久前才赶到的泉州府,还不知道那批财宝的事情,所以他们一时间还有些想不通,几个刚刚还一脸愠怒,大声质问彭震雷的东厂档头们,为什么突然一副看见鬼了一般的模样,在那里疯狂的倒吸凉气。
    不过,事情紧急,无论是彭震雷还是东厂的档头们自然懒得浪费时间向他们解释。
    “火速向泉州府城传信。”
    “时间肯定来不及了。”
    “没错,既然那木易行设下了这么个局,那肯定就会掐着时间,只怕今夜他就该有所动作了,就算我们会飞,也根本来不及将消息送回去。”
    “尽人事,听天命吧。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赶得上。”
    “用六百里加急的快马吧。”
    “六百里?这,这,会不会有些太。。。”
    “十几万两的银子,只要能及时的将消息传回去,就是八百里加急又能算得上什么?”
    “嗯,没错,就算是几位阁老与圣上知道了,也肯定不会责怪我们的。”
    。。。
    听着彭震雷与几个东厂档头之间快速但却并不激烈,并很快达成了共识的争吵,张似锦等人心中更加疑惑了,他们唯一能听明白的就只有一件事。
    这一次敌人之所以设计彭震雷,为的应该是偷袭泉州府城。
    ‘竟然偷袭一座州府的府治所在,拿到那些家伙们都疯了不成?’
    这一瞬间,哪怕是张似锦这些长久以来生活在官府力量相当薄弱的关外之人,脑中都不由的冒出这个有些令他们不敢置信的问题来。
    。。。
    木易行自然没有疯。
    他虽然设计了这一切,但他还没有疯狂到就靠自己手下这不过四五十人就去攻击一座拥有数丈高城墙的府城,而且还是在城门紧闭的夜晚。
    但偷袭在城外三台山上的锦衣卫们,他却是还是敢的,若是真的只凭着锦衣卫的名头就想将他吓退,那未免也太过小看他了。
    作为在泉州府纵横十余年,更是将巢穴在三台山上数年,对周围一切地形都十分了解的地头蛇,木易行十分自信能够在那些锦衣卫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一举偷袭成功。
    尽管他心中也清楚,无论成功与否,犯下了这等大案的他,今后估计就要成为整个朝廷的要犯,今生只怕再也不能以木易行的身份,乃至样貌出现了,但他却依旧不会后悔。
    只要他真的能将那价值十几万两的财宝重新夺回去,他相信,黄龙会妥善安排好一切的,在黄龙麾下这么多年了,他心中对黄龙拥有多大的能量,一清二楚。
    。。。
    “星君,阏逢的消息到了。”
    就在木易行还在心中为这一次看起来胆大包天的行动暗自打气,说服自己之时,手下前来禀报。
    “怎么样?”
    木易行将心中最后一丝担忧甩出脑海,连忙问道。
    “一切正常,并无半点异常。”
    手下立刻回报,不过,在说完这些好消息后,他脸上的神色接下来就变得有些担忧起来。
    “不过,据阏逢的消息所说,锦衣卫的人似乎并未有半点的动作,依旧守在。。。”
    “这个我早已经预料到了。”
    但还未等他说完,木易行便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担忧。
    “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想要调动那群可恶的锦衣卫离开的打算,那可是十多万两的银子,在确认万无一失之前,任谁只怕都不敢有半点的马虎。”
    木易行站起身来,脸上露出了强烈的自信。
    “我要的,从来只是支开那些可能前来支援锦衣卫的东厂与六扇门的人,既然现在阏逢已经能够确定这些家伙都已经离开了,那我们就可以放心的动手了。”
    “是,属下明白了。”
    属下立刻被他自信感染了,一脸敬服的点头回道,脸上的担忧也消失无踪。
    “通知所有人,做好准备,黎明之前,准时出击。”
    “是!”
    。。。
    三台山上,此时的郑一象以及其手下的众多锦衣卫却并未如木易行预计的那样正进入梦乡,相反,他们每一个人此时的眼睛都亮的如天上闪烁的星星。
    尽管之前被白十二“威胁”之下,才最终带着些许不情愿的进行防备,但是当真的得到了木易行真的率领大量人手赶到的情报之时,郑一象却理所当然的将之当做了是自己的功劳。
    自然的,他也已经做好了要将木易行活捉,彻底拿下这份功劳的准备。
    与他此时守卫的这一批价值十多万两银子的财宝比起来,抓住木易行才是他这一次之所以前来泉州府城的原因,这一点,他脑中还是清楚的。
    而与信心满满的彭震雷相比,此时同样正在等着那个热闹时刻来临的白十二却远没有郑一象这般的自信。
    之前的那一次经历,已经使得他不敢再小看木易行这一伙人的能耐,尽管郑一象等锦衣卫是以逸待劳,且还有强弩硬弓这等手段,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哪怕是马上就要应对你木易行的偷袭了,他还是不停的在脑中将整个应对的计划一遍又一遍的过着,想要看看哪一处还能够完善,哪一处还可能出现问题。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当之前挂在头顶的月亮眼看着就快要随着时间落下,周围一切还是万籁寂静之时,哪怕是白十二都忍不住有些犯起了嘀咕。
    他倒不是担心锦衣卫的那些探子的情报会出现差错,在这种事情上,锦衣卫的探子们不可能犯错,否则郑一象就能生撕了他们。
    他担心的,是木易行会不会已经嗅到了危险,所以已经果断的撤离了。
    从之前木易行的所作所为来看,这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在泉州府城之中,肯定还有木易行的眼线。
    “百户,他们来了。”
    不过很快,前来向郑一象禀报消息的锦衣卫校尉就将白十二所有的担心都打消了。
    “好,通知所有兄弟弓弩开弦,准备应敌,听我的信号。”
    比起白十二更加焦急的郑一象,听到这个消息后更是差点惊喜的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立刻命令道。
    “是。”
    同样知道这次若是抓住了木易行重要性的校尉立刻躬身回道,领命而去,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
    走在熟悉的三台山山路之上,原本对这一次的偷袭信心十足的木易行不知道为何,心中莫名的感到越来越虚,仿佛前面已经有一头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正等着他主动送上门一般。
    但他却总是想不到到底哪里不对劲,只能在劝慰着自己,是太过紧张的缘故。
    知道眼看着前面探路的手下一路顺畅的就要摸到了那座被一把火烧过的道观了,他脑中才突然闪过了一道光。
    顺畅!
    对,这一路上实在是太过顺畅了,除了在山下解决掉的那两个漫不经心的锦衣卫之外,这一路上竟然就再未遇到过任何一个锦衣卫,甚至连一个暗哨都没有。
    这实在是太过反常了,就算锦衣卫的力量不足,且为了需要日夜坚守,人手短缺,也不可能连一个暗哨都不设。
    圈套!陷阱!
    两个词突然在他的脑中出现,令他的脚步不由的越来越重。
    “嗡~!”
    但就在想要下达立刻撤退的命令之时,一声令他以及所有手下毛骨悚然的闷响打破了所有的寂静。
    这是弓弦因为急剧颤动所发出的声响,而能让弓弦急剧颤动,显然就只有一件事。
    “啊!”
    惨嚎声瞬间盖过了紧跟着响起的无数弓弦崩动声,而伴随着这一声惨嚎,木易行发现自己此时仿佛已经置身于地狱一般,四周都是惨叫、闷哼,以及精钢打造的弩箭射入身体的声响。
    。。。
    第一轮的弓弩齐射结束,伴随着郑一象一声“火!”的简单命令,无数的火把像是在一瞬间就被全被点燃了一般,瞬间照亮了一个个手持盾牌,以及站在盾牌手后方的弓弩手。
    漆黑之下的火光虽然能够照亮,但也带来一个问题,黑暗之处的人能看清光芒之下的一切,而处在光芒之下的人却因为光芒太过耀眼而看不清黑暗处的一切。
    所以,在下一刻,伴随着郑一象另一声简洁到只有一个的命令——“扔”,这些火把瞬间就被盾牌手们奋力的扔到了正在惨嚎或已经幸运的被弩箭射穿心脏或脖子、脑袋,横死当场的人群之中。
    “扔掉刀剑,跪地投降者免死。”
    一轮弩箭齐射的的威慑,以及两道简洁明了的被完美执行的命令,使得郑一象此时简单且丝毫不寒任何感情的话语充满了威慑力,至少在一旁的白十二看来是如此。
    可惜,敌人显然并不是像白十二这般看的,哪怕在那一轮弓弩齐射之中他们就有数人横死当场,身受重伤。
    “退!”
    只有一个字的,简洁明了的命令在依旧惨嚎、低呼的人群之中显得是如此的扎眼。
    于是,在一瞬间,郑一象与两个总旗以及五个小旗同时将目光死死的锁定了他,昏暗的火光照耀之下,他们确认了,对方就是他们的目标——木易行。
    “掩护!”
    郑一象的命令终于突破了一个字,达到了两个字,殊为难得。
    伴随着这道两个字的命令,他与两个总旗,五个小旗的身形已然如闪电一般直射向被他们锁定的那个目标。
    看着郑一象等八人直奔自己而来,之前出声那人显的有些惊慌,立刻向后退去,在他身边的数道身影却勇敢的迎了上去,像是无视了那些之前被弩箭射中的同伴们的惨状一般。
    “哼,不自量力!”
    伴随着郑一象的一声不屑的轻哼,又是一阵弓弦崩动之声响起,这几个勇敢之人虽然极力抵挡,却依旧还是将二十支弩箭全部抵挡住,伴随着闷哼与惨呼跌倒在地,继而被郑一象八人顺手补了刀。
    在郑一象八人进展顺利,一如之前木易行一行人顺利的摸上了三台山之时,之前站在郑一象身边的白十二,此时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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