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璇、周绿影和静树秋棠二办事姑姑跟着锦月,园子中的花朵儿都被霜冻杀了,除了枯黄的枝叶,便是几丛尚还青绿黄白菊花。

    锦月抚摸着菊花,不由想起曾经东宫灵犀殿外也是一片各色菊花。“静树姑姑,我曾让你随时注意着清居寺的动静,现在那边如何?萧昭训,可安分着。”

    静树颔首道:“太子被罢黜,叛变,清居寺的姬妾已被朝廷扣下当做人质,关在禅院中。萧昭训和姜女医都在其中。不过……”

    “不过什么。”锦月平静问。

    “不过萧昭训并不安分,数次托人送东西入太后宫中,还对清居寺的僧人私下行贿,很是吃得开,另外七个姬妾吃过她苦头,仿佛现在十分听她话。”

    香璇微微吃惊:“没想到离了宫,她现在倒是越来越厉害了!”

    “映玉向来不笨,吃得了苦肯下功夫,现在又有姜雉的谋略和人脉,她做到这些在我意料之中。”

    锦月淡声说,映玉,她当时真是如何也没想到,竟是映玉想得到弘凌宠爱,而送信给弘实和上官氏,人让害死小黎,从而使得自己与东宫决裂,而她便有机会上位得宠。

    想想过往那些什么姐妹情深,在荣宠面前都成了一场笑话。

    香璇轻轻拉拉锦月的袖子让她回神,愤恨问:“姐姐预备怎么处置她?若不是这个狠毒的女人,小团子就不会……”

    锦月眸子阴了阴,想起小黎那张团团的小脸眼中又蓄积上泪水,咬牙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锦月正散步着,弘允突然来了。

    “锦儿,我来陪你了。”

    弘允穿着素色缎袍,仿佛一抹霜色从远而近。

    干净、飘逸,仿佛仙山公子。

    因是嫡皇子身份高贵、服饰典雅复杂,他极少穿素白的颜色。

    所以锦月不觉恍惚,想起了遥远记忆里那一身白布长袍、面若霜雪的男人,弘凌。自归长安他性情大变后,弘凌就再没穿过素缎袍子。

    “发什么呆呢?”

    弘允至眼前,与锦月长身相对,他高出小女子一头,这样宠溺俯视来,显得格外甜蜜。

    周绿影等人都极知趣,被弘允一扫之后赶紧下去。

    锦月朝她们急声“哎!”,可那几双耳朵都置若罔闻,脚底抹油似的走得更快了,三两步就没了影儿。

    弘允身上带着疾走而来的微微凉意,磁性的声音轻笑:“我不知道你喜欢在人前秀恩爱,下回我不让她们走就是了。”

    锦月:“……”

    因为东宫叛变,弘允挑起皇子中的大梁,几日忙得脚不沾地,人都清瘦了一圈,眼下有浅浅青黑,衣裳还是锦月昨日看见的那身。

    “你这么忙,就不必每日清晨来陪我吃早膳了,耽误你时间。”锦月从弘允眼下浅青收回目光,他必定昨夜都没来得及睡觉。弘凌二字对朝廷的压力有多大,她是知晓的,而现在这压力全部落在了弘允的肩上。

    “你这样关心我,我十分感动。”

    “……”锦月清了清嗓子,想将弘允话中那丝儿不正常的暧昧所指,扳回正途,“你对我有恩,我关心几句实属应该。”

    他煞有介事的点头赞同:“一日夫妻百日恩,确实有恩。”

    锦月想哭了。她说的明明不是这个“恩”,好吧?这话题是彻底狂奔了,拽不回来了。

    锦月不觉瞟了眼他,嗔道:“我从前倒不知道,你喜欢这样正儿八经地调戏女子。我一直以为你是儒雅端正的‘正人君子’。”

    弘允清俊的脸浮现笑意:“天下间只有不举的男人才能永远是正人君子,锦儿希望我是正人君子吗?”

    锦月一惊,红了脸,别开。

    弘允捂了捂口,也慌张别开视线。“我失言了,抱歉。”

    他尴尬笑笑,宽肩细腰长腿被晨阳印在地上,“我昨夜一宿没睡,脑子有些混乱了,请你见谅。”

    怎么一不小心就将内心的话不加掩饰的说出来了。

    锦月默默点点头。

    他们二人虽然关系亲近,青梅竹马,但更似挚友和兄妹的相处模式,从未这样直接地谈论性这个话题。

    弘允顿了顿,又不禁失笑。自己堂堂天家嫡皇子,竟如此仓皇,成了婚还每日过单身汉的日子,恐怕真是大周朝以来最窝囊的皇子了。

    从锦月身后看着她秀发垂落在腰间,香肩,纤臂,素手,小绣鞋,弘允只觉心中的爱意,如这铺天盖地的阳光,挡不住、遮不住,满满当当地把他心房,都填满了、照亮了。

    忍住强烈的想要抱住锦月的冲动,弘允紧紧将双手禁锢在背后。

    “我的皇妃,该吃早膳了,走吧。”

    “好,我也正好有些饿了。”

    “是小家伙饿了吧?”

    说起腹中的小生命,锦月不觉含了些笑。“大抵是吧,有了他我日日都觉吃不饱了……”

    弘允轻笑,俯下身对孩子道:“不怕,你尽管吃,爹爹有的是粮食你吃不垮。”

    晨光落在弘允身上,一片星辉暖暖,锦月闻言见状一愣,眼中阴郁一闪而逝。

    而后与弘允一到进殿中用膳,这样的光景,仿佛平淡幸福的小夫妻之间的日常琐事。

    锦月不觉心中感触,在门口时顿了顿回身看东边天空,云霞缠绕的金乌。

    他此时,是否也在并州的土地上,看着同一轮太阳……

    因为在丧期,食不能沾荤,早膳也从简,虽从简却也堪比民间豪绅的用度。

    锦月从弘允口中得知,并州此时已有大漠三十万雄兵盘踞。

    军队的数量是昨日传入朝廷的,皇帝听了消息后浑身打颤,连夜下调集令,让南军三十万北上来长安城外驻扎,一切弘允来负责指挥。

    难怪,弘允这么繁忙。

    古传大禹治水,划分九州,并州乃其中之一,北临匈奴,南下隔两城便是京师长安,弘凌若是要攻打长安,长安就危在旦夕了。

    尉迟家因为东宫之前疏远,暂时保持中立,只是不敢再如从前高调,都小心做人,对朝廷时时表现赤诚忠心,以求保全。

    思及尉迟兄弟,锦月微微含了个冷笑。呵,有你们哭的时候。

    **

    吃过早膳,锦月便去宁泰殿完成哭丧日常。

    昨日,诸侯国“齐”地的王已经赶来了长安吊唁。

    齐王秦高是个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的王,行事大胆荒唐。

    一片哀戚,唯有他穿着褐色的便服,在一片霜白中格外打眼,他干哭了几声便没了动静,引得殿上人侧目不已。

    哭丧可是大事儿,哭不好、哭不到位都是大不敬,杀头大罪。从前先帝驾崩,便有人因为无意失笑而被处斩。

    这秦高倒是胆大,或许是仗着和皇帝一母同胞,而肆意妄为。

    锦月微微侧目看他,心中有数……

    是夜,夜色深沉,诸侯暂住在宁泰殿侧的永和殿。齐王回屋,妻妾已经等了许久,到处是白绸子她们极是害怕,七嘴八舌——

    “齐王,您可回来了,吓死妾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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