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和自己的,竟有五六分相似。

    尉迟飞羽先还满是敌对和阴沉,可渐渐看清了锦月的模样,也愣住了。

    尉迟心儿说了一席话,见兄妹俩互相惊讶对视、将她当做局外人一般,暗自气愤,扬起甜美的笑容一拉尉迟飞羽的胳膊,撒娇道:

    “大哥,心儿说话你怎么不理我呀……你还疼不疼心儿了。”

    她又小声了些,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嘀咕,“一个外人,有什么好看的。大哥看我就够了嘛……”

    尉迟飞羽这才回神来,听见外人两字,立刻想起当年母亲白氏不贞被下堂,对锦月的脸色立刻冷下去。

    尉迟飞羽冷瞥了锦月一眼,便不再理会。

    尉迟心儿喊得越发亲热:“飞羽哥,爹爹好像回来了,咱们去找爹爹吧。”

    尉迟飞羽:“也好,我正好有些朝中之事要告诉爹爹。”

    说罢他便一提陶壶和羽箭,与尉迟心儿走,看都不看一眼锦月。

    锦月不由出声:“等等!”

    又不由自主上前几步,在尉迟飞羽的脸上,似朦胧看见了从未谋面的娘亲的模样,对他道:

    “你好,我叫锦月。我们……我们一母同胞,是亲兄妹,按此来说我该叫你一声兄长。”

    尉迟飞羽却背一僵,微微侧脸用冷冷的余光看锦月:“别叫我兄长,我没有那样的娘,也没有你这样金贵的妹妹。心儿,我们走!”

    尉迟飞羽的冷硬态度让尉迟心儿也不由诧异,不想当年白氏下堂之事对尉迟飞羽影响这么深。

    尉迟飞羽看不见的角度,尉迟心儿脸上哪还有什么天真无邪的撒娇模样,她含着似讽刺地冷笑看了眼锦月,对尉迟飞羽故意说了声:“好,兄长。”

    却是说给锦月听。

    而后两人一同离去了。

    锦月暗暗咬了牙齿,双目冷冷却又燃着怒火。上官婉蓉母女,害了小黎,又挑唆了她亲兄长,当真不可饶恕!

    香璇见锦月脸色无比冰冷,有些不敢打扰,绿影姑姑轻轻拉拉锦月的袖子:“小姐,咱们还得慢慢来。我想,只要大少爷相信当年夫人是被冤枉的,就会与小姐和好相亲的。”

    锦月吐了口气。“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还是先回院子吧。”

    *

    是夜,锦月在床上辗转反侧。活了二十一年,仿佛从最近她才开始活明白了,自己是谁,谁是亲人,谁是敌人。

    那些属于萧锦月的鲜衣怒马、恣意狂妄,都该结束了,从今往后,她只需要冷静地活下去,不再需要哪些负累的爱情和非什么不可的原则。

    或许,人活这一辈子的真谛,便是随遇而安。遇到合适的人就嫁了,也不必管是不是上天注定的人。

    思及此处,锦月想起弘允所说的——爱情和过日子是两码事,平淡的日子、细水长流才是真正的爱。

    她似乎,有点明白了。

    轰轰烈烈的爱情太过惨烈,只适合当故事来听、来幻想,不适合自己去过。

    太累,也太痛。

    正此时,锦月忽听窗台诡异的一声响动,立时将她惊得从床上坐起来!

    “谁!”

    冷白的月光照着,纸窗已被推开,一个人影正单脚跨在窗台上,被她盯得尴尬地卡在那儿,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锦月吃惊:“弘……弘允哥哥?”

    说罢,她心中又想。不,一定不是弘允,他那么高贵、挑剔、高雅的人,怎会爬窗呢?

    直到那长手长脚的人影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平静地爬下来,平静地道:“是我。”

    真的是他……一时锦月也有些尴尬起来了。

    弘允是个爱惜面子的人,身为嫡皇子,举手投足都要担得起嫡系的风度,是以大气高贵已经成了他的代名词,何曾如此……

    锦月忙捡了外裳披着,起身。“你,你怎么出宫来了?”

    锦月望了眼窗外,见黑漆漆的无旁人,弘允显然不是光明正大来的。

    看来不光爬了窗,还爬了墙……

    弘允轻轻掸去华缎锦袖口上的灰尘,道:“你独自在尉迟府三日了,我实在有些不放心。正好……我也有些睡不着,便出宫来散散心,顺便看看你。”

    锦月也不拆穿他:“嗯。”

    又看了眼他袖口的灰尘。“这心散得倒别致。”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五皇子,你是高贵的皇子,要时刻记住高贵好嘛?

    弘允:╭(╯^╰)╮ 哪怕爬墙,我也是爬得最高贵的。

    ☆、第58章 1.0.5

    自七岁与弘允相识,锦月便没有见过他穿有尘土的衣裳。

    他是得宠的小姜后唯一的嫡皇子。皇帝、太后、太皇太后的心头宝,伺候他的内监、侍女比所有皇子宫里的都多,怎么可能穿脏衣服。

    记忆中,他总是穿着得体大气,干净整洁,还隐隐有股御供香薰的气味。所以,锦月今晚倒是头一回开了眼界,不觉多看了他袖口的灰尘一眼。

    弘允高一些,将锦月瞄他袖口的眼神看在眼中,不觉将袖子往身后缩了缩,看了眼窗外的月色道:“今夜月色不错,不若出去走走吧。”

    外头光线弱些,就看不见了!

    锦月忍不住拿袖子掩了嘴角的泄露的笑容,嗯了声,率先迈步子出去。

    他这点想法她若都猜不到,就白和他当了十几年的青梅竹马了。

    今晚初九,正是半月。虽然是半片月亮,光芒却还是亮堂堂的,锦月和弘允一起望着半片月亮,坐在庭院的小桌边。

    “我都记不得上次我们一起看月亮是什么时候了。想来,大概是六七年前。”弘允轻声道。

    锦月不由轻笑,而后思及往昔与现在,目光沉了沉:“是啊,是很久了。我们有五六年没见,我当时以为你死了……”锦月又扯了个笑容,看弘允,“这五六年,你去了哪儿?”

    弘允道:“说来,你可能不信。我当时重伤坠崖,被山谷底偷偷入大周贩卖牦牛绒的西戎商队救起,就一同去了西戎。我伤重,混混沌沌耽搁了些时间,所以才回来。”

    西戎。锦月知道这个国家,上次东宫来了两匹西戎牦牛绒的锦缎,她做了衣裳送给了灵犀殿。

    西戎海拔极高,放牧为主,是个苦寒高地,民族骁勇善骑射,和北方大漠的突兀族有得一拼,单性格却也十分淳朴。

    锦月问弘允那边的经历,弘允却只简单地说了说,并不详细。

    “在尉迟府可还习惯?”弘允问道,这是他深夜出宫爬墙的最主要目的,“你我即将成婚,我也不便光明正大地出来看你,免得给你惹来非议。”

    “尉迟”二字令锦月温和尽散,目光森冷地一笑:“‘习惯’,这里是仇人的府邸,我如何能‘习惯’,往后,也不打算习惯。”

    “弘凌还不知道害死小黎的是尉迟家,是吗?”弘允问。

    情不自禁攥紧了双拳,锦月几乎能听见自己牙齿磨得咯咯作响:“告诉他又能如何?难道他会甘心放弃储君之位,与尉迟云山决裂处置了上官氏母女、为小黎报仇雪恨么?再何况,我不信他完全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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