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玉眼中泛起泪光,心疼地捧住锦月还未痊愈的手指,“映玉最大的心愿,就是和姐姐、和殿下一辈子永远不分离,只有我们三个,别的人都不要来打扰。”

    锦月微微一叹,轻轻环住怀中的映玉,目之所及具是曾经熟悉摆设,刺得眼睛渐渐发酸,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要如何适应,又会如何结果,她心中忍不住迷茫……

    **

    弘实和童贵妃显然低估了弘凌,这次事件来势汹汹,然而真到要落刀斩头的时候皇帝还是畏缩了,弘凌保全了佳人,皇帝一扫了东宫弘凌的左右,各自有所得,只是五皇子弘允的案子已经过去五年,要查起来不易,朝廷势力复杂更不敢乱查,便一直拖着。

    锦月是醒来的三日后见到的弘凌,他风尘仆仆从,穿着黑缎底,以景泰蓝丝与金银线混绣的日月星辰九章纹,头上黑玉镶东珠、累金丝龙纹的太子金冠,从暮色里朝她走近。

    宫灯初上,将他袍服上晕上淡淡华彩,映得弘凌英俊非凡,俨然画中走出的天家贵胄。锦月吸了口气垂眸眼,等脚步声近了福了福身垂眸道——“我不知现在怎么称呼你,便叫你太子殿下吧。”

    弘凌走得急,站定后衣摆带过去的风轻轻撞在跟前低眉垂首的女子身上,牵动她的发丝,轻轻摇曳。蠕了蠕薄唇,弘凌自嘲堂堂男儿竟对着个女子怯得不知说什么好:“只要你喜欢,便这么叫吧。”

    二人进殿,太监曹全和洪安被留在殿外,片刻屋里的宫人也垂首出来,一并侍立在廊下。

    锦月想拿斟酒,可十指涂着药膏,忍着痛几番努力都没能拿起酒壶,反而疼得满额头冒冷汗。

    “小心!”

    弘凌及时伸手接住酒壶,大掌也一并将锦月的手包裹手心里。

    弘凌一愣,直到锦月疼得抽气他才忙放开——“对不起,我力大,捏疼你了。”

    锦月默然撇开视线:“……不碍事。”

    “身子可还有哪里不好,一会儿让曹全吩咐女医过来看看,该用什么药及时用上。”

    “没有伤到筋骨和五脏,没什么大碍,只是双手恐怕需要些日子……”

    弘凌的目光落在锦月捧着茶杯的十指上,裹着厚厚的纱布,药味中夹杂着淡淡的血腥,那日的情形还历历在目,那样的钻心之痛啊,可她见到自己第一句话却是说没有背叛他。

    弘凌不敢多看、多想,只觉多看一眼、多想一次,心底就多痛一分。

    “没有大碍,就好。”

    两人各自无话,屋里静静的,却也不觉突兀。许久弘凌喝了一杯酒,才说:“往后就住在东宫,好好养着身子,向来那日的事映玉当已经向你说了,以后……就安心在这里住下,也不必做奴才,那般委屈。”

    锦月目光闪烁了闪烁,久久没有说话,弘凌复又看她,烛光幽幽,女子轻垂着眸子不说话,仿佛温柔,仿佛忧伤的沉默,让他有些不安。

    “或者,你如果还是想出宫,我也不拦着你。待我扫除所有阻碍,时机成熟,你要去哪里我便送你去哪里,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我亦不阻拦,哪怕你……你想再嫁人,我也会风风光光将你嫁出去。”

    锦月吃惊地抬眼,弘凌淡淡地望着她似有笑容。

    他,真的放下了……锦月咬了咬唇。

    “你……此话当真?”

    弘凌从锦月的注视中移开视线:“如果连这点信用都没有,如何做东宫太子、天下的主人。”

    锦月喉咙哽咽了哽咽,以茶代酒敬了弘凌一杯。

    “谢谢你……给□□。”

    又是片刻,该说的都说完了,弘凌独自喝酒,锦月硬着头皮干坐着找不到话说,梗着过去那些事,尽管现在都说开了、说看淡了,坐久了还是有些尴尬。

    “你早些休息,本宫便回去了。”

    锦月松了口气:“恭送太子殿下。”

    弘凌走到门口一顿:“既然老天让我们再次认识彼此,便顺着他的安排走下去吧。你我已不再是当年的你我,我会忘记那些不该记得的东西,也希望你能重新快乐起来。往后,你只是本宫认的妹妹,本宫也会照顾你们母子。”

    心头一暖,锦月微湿了眼眶,福身垂首:“皇宫凶险,请太子……一定要多加小心。”

    弘凌没有回身,望夜空滚滚乌云蔽月,天空暗淡无光,冷冷莞尔,淡淡的声音却饱含着无比坚定的决心:“放心,从今往后我弘凌身上又多背负了两条命,更不会让自己轻易死了。”

    直到他走后,锦月才抬起脸来。两条性命,是指她,和小黎吗?

    ……

    李生路成了个普通随扈,没了职权,干脆全天跟在了弘凌左右。

    经过这回的事端,他已经隐约猜到了锦月的真实身份。

    “殿下,云衣姑娘就算了,但是五皇子是殿下的死敌,他的血脉难道殿下还要帮着他抚养吗?眼下皇上没有下决心与殿下决裂,便是没有找好后继储君人选,若是让太后、皇上他们知道了五皇子还活着,并且还有个聪明伶俐的长子,对殿下就是……”

    李生路没有说下去,只觉这层可能光想想就让人胆寒。眼下太子虽有四成兵力,但四对六显然胜算不大,何况朝臣还多数都忠于皇帝而不是太子,一旦这时候弘允回来,太尉、皇后一族和童贵妃弘实一联手,那就是六成的兵力拧在一起,实在可怕!

    鼻间冷冷一笑,弘凌从凌霄殿负手望东宫一片灯火阑珊,黑夜仿似酝酿着一场风暴,只待在某个瞬间一触即发:“那也得他能活着回来,这东宫,和小黎,才是他的。不然,只能攥在本宫手中!”

    ☆、第三十一章 兄妹感情

    思过殿偏殿已经落了数月的锁,没有人敢从外头的巷子过,尤其是晚上,里头传来一声声哭嚎,让人害怕。

    这个傍晚天上滚着闷雷,很快浇下来一场大雨。夜幕中,终于来了两个黑穿蓑衣的黑影,一高一矮,用了一根铁丝开了思过殿的后门,立时里头的哀哭声清晰起来。

    矮的那个是个老姑姑,她躬身恭敬地对高个子男人说:“主子,我先进去看看如梦姑娘吧,如梦姑娘向来爱美,想来不愿意这幅样子被主子看见。”

    雨中,被称主子的男人低低嗯了一声。

    偏殿里弥漫着一股阴湿霉味,潘如梦披头散发爬在破烂的纸窗呜咽——“来人啊,救我出去啊……我不要在这儿,放我出去啊……”

    姑姑晃到窗前:“如梦姑娘,主子来看你了,你先……”她借着闪电看清了屋中,也没有可以梳洗打扮的东西,便叹了叹气说,“罢了,你对主子生出那样龌龊的心思,主子恐怕也不会在乎你如何了。”

    潘如梦狰狞的脸突然变得惊喜,抓住窗棂:“义父、义父真的来看我了?”

    她脸上融融地笑开,像情窦初开的少女,可再看身上脏兮兮,又无比恐慌起来。姑姑退开,穿蓑衣斗笠的高个子男人到了窗前。

    潘如梦脸白如纸,往常的心机和狠毒都收了起来,望着窗外的男人既是崇敬又是卑微的渴望,含泪跪在地上:“如梦该死,竟然对义父做出那等龌龊事,义父还是让人将我……赐死吧。”

    男人鼻子低低的出了口气,半晌才用极其低沉的声音说:“知错了?”

    潘如梦泪如雨下,磕在地上点头,心中懊悔不已。

    “唉……知错了就好,往后,不可再犯。”

    潘如梦诧异的抬起含泪的眼睛,似不相信向来冷酷的男人竟会放过一个侮辱他的女子。

    雨声淅沥沥,男子没有久留。

    老姑姑重新晃到窗前:“如梦姑娘你要看清自己身份,主子养你们是为了安插入宫的,不该妄想的就不要妄想。你若真想让主子原谅你,就从这儿出去,为主子的大业贡献力量……”

    “可,我要如何才能出得去啊……”

    老姑姑递给她一包药粉:“眼下太子妃位争夺在即,灵犀殿式微,正是你的好时机……”

    *

    东宫里的蝉鸣声越来越密,转眼已过了二十余日,五月底的天气开始炎热。宫人都换成了夏天穿的薄衫。

    锦月在东宫深处的含英斋静养了二十余日,身子也恢复差不多了,幸好有香璇过来陪着,养伤的日子倒也不算闷。

    早晨药藏局的侍医看了手上的伤口,说是可以拆下纱布,让锦月去药藏局去拆解。

    刚出含英斋便有车辇来接,锦月腿上筋骨未伤,不想这样高调,毕竟自己这身份既不是东宫姬妾,也不是公主皇亲,不高不低让人尴尬,锦月几番推脱,却把小太监给急哭了,一膝盖跪在地上说了实话——

    “求姑娘就别推脱了,是太子殿下吩咐的,要是姑娘不坐、这一路走过去要是热出个好歹,太子殿下一心疼,奴才这小命就不保了,求姑娘就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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