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蓝的天空逐渐暗下,天边的云团由白变灰,乌云一团一团升到半空,盖住了半边苍穹。

    山上浓烟滚滚,火势总算没在扩大,但四周充斥着灼热感。

    云姝手心都是汗,她焦灼的望着火海,似乎等待着什么,突然有人轻轻拍她的肩。

    云姝回头,对上一双澄清的眼。

    徐培指了指她身后,想让她退到后面去。

    云姝能看?明白,她点头,跟着徐培往后退开一段距离。

    这个时辰已是近暮色,三三两两的人远远站着看热闹,也有从山下赶上山的村民来帮忙扑火。

    她嗓子干巴巴的难受,捂着嘴忍不住轻咳一声,抬头就见徐培递过来一只水袋,朝自己指了指,摆了摆手,意思显而易见,他没用过,给她喝。

    原来他带了水,这般细心周到,让云姝对徐家又多了几分好感。

    她接过来,毫不吝啬的朝他道谢,“多谢徐公子。”

    徐培又朝她指了指火海,意思是过去帮忙。

    云姝不太放心,他不能说话,可不能冲进去,不然连呼救都叫不出声。

    她张了张嘴,才发现她如果说不让他去又不方便,她到底不是他什么人。

    要是以前,她的身份尊贵,吩咐下去的话没人不听,可如今不过是个普通的闺阁女子,总不好随意支使别人。

    她神色变了变。

    徐培似乎看出她的窘迫,唇瓣轻启,无声的张口,“我去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云姝点头,“好。”

    大火还在燃烧,云姝看着众人紧张的忙碌着,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

    “姑娘不会害怕吗?”

    云姝偏头看着那张俊颜,一双桃花眼,一对招风耳,一张艳丽的容貌,这般颜色便是一个女子都要自叹不如。

    云姝想起幼年,京城的姑娘追着他跑的场景,他常故意扮丑游走于京城,可即便如此,依旧还是有很多人认出他。

    云姝,汪素悦,岑珲,他们三人是青梅竹马长大的,情分不比旁人。

    一直到敌寇打到家门口,他们依旧亲近。

    可自他们从燕地回来之后就变了。

    有人说,他们是北威人的奸细,不可相信。但云姝那时候深信他们不会背叛大元,云姝相信,岑珲和汪素悦,两个人极聪明的人能逃回来绝不是带着目的。

    云姝把岑珲引荐给九哥,却不知他一步一步把九哥引入深渊。

    每一次和北威的仗都是一忍再忍,上书求和,向北威称臣纳贡,自取其辱的事一件接着一件。

    那几年,她初初逃难的时候从没有害怕过,却在岑珲三番两次表明的态度之后害怕了,怕他和汪素悦是奸细,怕他们早就生了异心。

    那是过去,自被他逼着跟北威和亲,云姝就彻底跟他断了那点情谊。

    而如今她不再是帝姬,就与他再无瓜葛。

    她定了定心神,清声问,“岑大人是在问我?”

    “果然,云姑娘胆色过人,真的不害怕呢。”

    “大火无情,伤及无辜才是可怜,又有什么可怕的。”

    短短几年,她亲身经历过杀伐,看过太多生死别离,历经无数事,早就没什么可怕的事情了。

    “师兄!师兄在这里!”

    三玄道士被人抬了过来,好几个人都围上来。

    “师兄,师兄怎么样了?”

    三玄道士神情恍惚,看着火海,喃喃自语,嘴里一直说着同样的话,“都毁了,毁了!再也没了!”

    “师兄!”栖真小道士上前。

    三玄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的起身,指着他劈头盖脸就骂,“都怪你!要不是你多事,哪会有今日之灾。”

    栖真怔在原地,这一切缘何能怪他?

    “师父出来了!”

    云姝看过去,一群道士已经率先围上去,她连人都没看清。

    潜火队姗姗来迟,毕竟是山上,又是城郊,所以来的晚也容易理解。

    重予道长是个年过半百的老道士,模样并不苍老。

    他半身焦灼,显然受了烧伤。

    “我有负师父重托!”重予道长弥留之际只留下这一句话,便不省人事。

    “师父!”三玄道士大哭一声扑上前去。

    “师父!”

    众道士全都跪在周围,哭喊起来。

    云姝上前,这道士她幼时曾在宫里见过。

    仙风道骨的一个道士,如今竟这副惨状。

    司天监招收教授生员,当时这道士脱颖而出,宋提点还说过这道士有些本事,想招进宫中。可是他却失踪了。

    原来是到了嘉兴吗?

    他眼袋发紫,脸色发青,分明是中毒的迹象。

    云姝顿时心生怀疑,难道这场大火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为之?

    “我可以救醒他。”沉静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来。

    栖真小道士反应过来,连忙躬身道,“仙姑,求你救救我师父。”

    有道士不服气,“可别牛皮吹破了,师父他老人家连气息都没了,你还有起死回生术不成?”

    “即是如此,让我试一下又何妨?”他气息未完全断了,只要方法得当,一定能救回来。

    云姝继续道,“你们身为弟子,阻大夫替道长医治也不知是何心思,难道不应该极力救治道长?”

    若是他们不答应,就是枉为子弟。

    那群道士终于让开了路。

    “可有银针?”他们是道观,按理说这种东西是常备的。

    小道士忙递过来,“我这里有。”

    云姝手起手落,一根银针毫不犹豫的刺在他的人中。

    “麻烦把道长的道帽褪了。”

    云姝换了个位置,银针一针一针刺在他头上的九个穴位。

    这一次她下针极慢,每一针下去都似乎耗费了巨大的精力。

    待第九针落下时,额上已是一层细细的汗珠。

    站起身时她身形晃了晃,绿珠扶着,忙拿汗巾给她擦拭,“姑娘,你没事吧?”

    “这是九针术?”三玄道士满目震惊,师父曾跟他提过,九针术,下九针,起死回生。他没见过,可刚才数了,她一共下了九针。

    云姝点头。

    若是宗谨还在这里,定能一眼就能认出她来。

    九针术,她一年前才学会的。

    那时宗谨为了让她练针,甚至还给她雕了个木头人。云姝那时笑的不行,说我们小宗将军真是个木头,让她拿木头人练针,她怎么刺的动。宗谨因此气的两天没理她,但还是重新给她做了个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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