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怡很快就搬出了沈家私宅,离开之前只写了一封信托人交给自己的父母家人,禀明她已经跟郑随山和离,她自知娘家已容不下自己,从此后便一人过活,不会打扰父母亲人。
    而郑随山尚在家中做着迎娶美妻的春秋大梦,梦中赵清怡看到他拥着自己美貌的新妻雀枝,后悔不已,只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哀求。
    然而,梦是相反的。待他醒来之后,还是自己一个人睡在那间空空荡荡的屋子里,屋子里连个摆设都没有,毕竟之前他自己已经把所有能卖掉的东西都卖掉了。
    不过这并不会影响他的好心情,昨晚他已经跟醉花楼的妈妈说好了,立了字据写下欠条儿之后,今天他就能接雀枝离开醉花楼了。
    郑随山兴奋地起身,恨不得立刻接雀枝来家中,只是刚一坐起身来,只觉头晕得厉害,显见是昨天喝酒喝得太多了。只记得昨晚自己因终于能迎娶雀枝回家,所以兴奋地忍不住多喝了几杯,后来还是醉花楼的妈妈派人把自己给送回来的。郑随山恨恨地想,根本就是只认银子的家伙,上次因我没带够银子,把我扒光了扔到醉花楼门口的时候,她可一点儿也没手软。
    只是眼下这风口浪尖上,郑随山还是不敢在白日出门,好不容易又是捱到了晚上,这才借着夜色的遮掩,一路低着头到了醉花楼。
    这郑随山倒也懂得规矩,进了醉花楼先去见管事妈妈,毕竟把雀枝带走之前,还是要跟她打声招呼的。
    可谁知道,那妈妈一听郑随山的来意,便皱了眉头瞪他,“你跟我装什么呢?早上的时候你不是已经接了雀枝走了吗?你现在又来跟我要什么人?”
    郑随山一听也愣了,“早上?我今天一整天都没出门啊。”
    “那我早上看到的人是鬼啊?郑随山,我知道你这人不厚道,可你也不能如此不厚道啊,人你已经接走了,你现在又来跟我要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哦,我明白了,你们是不是不想还那笔赎身银故意跟雀枝两个人联起手来坑我啊?我跟你说,休想!人是你接走的,那一百两银子你必须得还。”
    被这管事妈妈一通指责,郑随山有些目瞪口呆,她这般言之凿凿说雀枝已经被自己接走了,可是自己从昨天回到家,一直到如今根本就没有见过雀枝啊,那接走她的人是谁?
    “我真的没接走雀枝。”
    “瞧你这话的意思,是说我骗你了?我犯得着吗?我把雀枝藏起来,骗你她已经被你接走了,那我图什么呢?我把她藏起来,她再也露面接客人,那我藏她还有什么意义?”
    这话说得也颇为有礼,郑随山更是满头雾水了,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雀枝究竟去哪儿了?
    郑随山无奈,只得先回家去,毕竟醉花楼这种地方人多眼杂的,万一有人认出自己来,又要经受一番奚落嘲笑,怕是难以脱身。
    就这么一直浑浑噩噩地过了两日,郑随山终于有些反应过来了,是不是雀枝她坑了自己啊?
    那天晚上,自己分明说了想立即接她离开的,只是她说在醉花楼里呆了那么久,想跟姐妹们好好道个别,让他明天晚上再来接她。难道是……她一开始就是利用自己,等自己给她付了赎身银之后,她就逃之夭夭了?!
    郑随山当然不愿意这么相信,有哪个男人愿意承认一个美丽的女子接近自己是因为她从一开始就存了利用自己的心思?任是哪个男人都会更愿意相信,她是被自己所吸引,才举止亲昵,真心愿意托付终身。
    但纵然再怎么骗自己,这雀枝数日不曾现身,郑随山心里也慢慢放弃了希望,雀枝她大概真的骗了自己……
    这个时候他突然想到被雀枝带走的一纸和离书,如果说她是故意骗自己的,根本就没打算嫁给自己,那自己写下的那份儿和离书,她也并未真的交到清怡的手上吧?
    若果真如此,那如今清怡就还是自己的妻子,自己身为丈夫,有权让她回家。
    郑随山抱着希望去了沈府别院,他想着都过了这么些日子了,清怡肯定也已经后悔离家出走了,自己再给她一个台阶,都亲自来接她了,她还能再不顺坡下驴吗?
    带他到了沈府私宅,自然是没见到赵清怡,看门的老仆告诉他,赵小姐已经搬走了,他们家小姐留了话,说若是郑公子若是想知道赵小姐的下落,就去找她。
    至于赵清怡的下落,郑随山一再想问,可那老仆只是摇头说自己也不知道,便是直接将他关在了门外。
    郑随山一时踌躇起来,自己真的要去找沈辛茉吗?沈府自己是不敢去的,书局……也不敢。
    想来想去,便只有在沈辛茉每日从书局回家的路上等着她,她不是每天都要去书市逛一逛吗?自己就在那里等着就是了。
    郑随山用布巾包了脑袋,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蹲在墙角处看起来跟那些乞丐也没多大的区别。
    蹲了许久,腿都麻了,终于见得沈辛茉出现。他赶紧起身混在书市之中,悄悄挪到沈辛茉的身边,“沈大人。”
    沈辛茉也并不意外,瞧了一眼身旁遮得严实的郑随山,不由讽刺一笑,“怎么?这么怕被人认出来?”
    “走吧,我们去别处说话,省得待会儿被人围观,你想挨骂,我还不想做陪衬呢。”
    两个人走到一处安静的巷角。
    沈辛茉转身瞧着郑随山先开了口,“你来找我,是想问清怡姐姐的下落?”
    “我是她的丈夫,自己的妻子去了哪里,我想我应该有权知道吧,就算是闹到官府,我也是占理的。”
    沈辛茉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般,忍不住勾了下嘴角,“有权知道?郑先生,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了,你已经签过和离书了,如今清怡姐姐已经不是你的妻子了,她去了哪里,凭什么就已经要让你知道?既然和离书已签,你们从此就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了,你如今再说这些话,未免也太可笑了。”
    “和离书?什么和离书?”
    “你亲自签了字,画了押的和离书你忘了?”
    “那不是……”不是被雀枝拿走了吗?她真的去找了清怡?为什么?她不是骗自己的,根本不像嫁给自己吗?为什么还要把和离书拿给清怡?
    “那不是我的本意,是有人骗了我!”
    沈辛茉只冷冷地瞧着他,“我不管是这中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总之,和离书你是签了,清怡姐姐也已经签了,你如今跟清怡姐姐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你无权过问,她如今去了哪里。还有……”
    沈辛茉从袖中取出那张郑随山亲自签下的欠条,“你可看清楚了,这欠条上是你亲自签的名字,按下的手印,如今我是你的债主。我警告你,不许再去寻清怡姐姐的下落,也不许再去骚扰她,你若是敢去骚扰清怡姐姐,立刻给还一百两银子来,你若是还不出,那我们就只有官府见了。那牢中湿冷,也不知道郑先生你这副弱不禁风的小身板能不能受得了?”
    郑随山现在已经是晕头转向,“这欠条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只见沈辛茉一边将欠条折起来收好,一边对郑随山道:“你甭管这欠条儿为什么会在我手上,总之,如今你欠我一百两,若是你老老实实的,我可以容你慢慢还。若是你惹我生气了,那立时还来没得商量,若是你还不出,那就只能去蹲大牢了。”
    郑随山再怎么蠢笨,这个时候也能想到这些事情全都连在一起没那么简单了,“雀枝……雀枝是你们找来故意坑我的!你们联手故意给我下了个套儿!”
    沈辛茉闻言灿然一笑,说出来的话却是气死人不偿命,“你也忒笨了,这个时候才想到,等你明白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你就不怕我告去官府?”郑随山明白事情真相之后,几欲吐血,自己整个被他们骗得团团转,简直是人财两空,这便愈合罢了,竟还欠下了一百两的巨债!自己眼下可什么都不剩了,妻子没了,又身无分文,自己以后还怎么过日子?
    你们可别忘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好,沈小姐,你拿这张欠条儿说事儿是不是?好,你可想清楚了,若是告去官府,你也得想想该怎么解释你为何跟醉花楼扯上了关系。就算你身后有你的祖父沈尚书相护,可你掩得住悠悠众口吗?你一个闺阁千金却跟青楼扯上了关系,我倒是要看看,沈小姐你以后该如何自处!”
    郑随山本以为自己这样说能震慑住沈辛茉,可是却见沈辛茉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郑随山,说你蠢你还真是蠢?你如今尚有一条活路,你偏要往死路上走。就算真的告上官府,我会有什么事儿?所有的字据都是你自己签的,我可没逼着你吧?再说了,我的名声?我如今还有名声可言吗?我现如今最不在乎的大概就是名声了。可郑先生你不一样啊,你可是教书先生,除了教书之外,你还能做什么?会做什么呢?一个教书先生的名声坏了,那真的是把自己的饭碗给砸了。”
    郑随山闻言,愣愣地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而沈辛茉则潇洒转身离去,临走之前,还对那郑随山缓缓道:“孰轻孰重,郑先生好好掂量掂量。”
    沈辛茉一步步往前走,心里很是痛快方才郑随山脸上的表情,可是让她看得太过瘾了。
    终于解决了这件大麻烦,沈辛茉也便安心整理起赵清怡的那些批注来,只是这不同于以前她接手的那些书稿,眼下还要对照原著,很有些复杂繁琐。
    沈辛茉这些日子都很忙,已经好久没跟刘玉婕碰过面了。
    恰好这日李松亭的母亲平远侯夫人又派人送了帖子来,要在城外花圃弄个什么赏菊宴。
    侯爷夫人下的帖子不好拒绝,沈尚书便是吩咐自己的儿媳带着沈辛茉同去。
    沈夫人对沈辛茉自是没什么好脸色,如今她的女儿可还在庵堂里住着呢,那么简陋的地方,吃不好,住不好的……自己眼下却要带着沈辛茉去参加侯爷夫人的赏菊宴,再想到自己女儿的处境,便更加心疼。
    对于此次宴会,沈辛茉倒没什么不乐意的,玉婕也是同去的,自己许久没见玉婕,今日忙里偷闲,正好可以同她好好聊一聊,今日宴会在城外侯府专有的花圃,等回来的时候自己可以趁机去看一看清怡姐姐。
    所以,沈辛茉也便一身轻松地抱着游玩的心情去赴宴了。
    只是却没人告诉她,这名义上是赏花宴,但实际上却是名副其实的相亲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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