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大人?”鲁文缺唤了声。
    他不知道纪觞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有什么顾忌,只是觉得如今局势已定,差事完成,只要杀了车夫就再无掣肘了。
    纪觞回神,应了声,看着车夫,也是想着既是如此,那便索性了结吧。
    车夫此时全然在压制体内毒性和伤势,根本没有反抗之力,而磐石劲也无力催发,只能眼睁睁看着四下后周官兵和锦衣卫朝他抬起了弓弩。
    墨家诸人自是激愤,更有的直接挡在了车夫前边。
    方不同脸色阴沉,却毫无办法。
    盗帅神情同样如此,更多的是在看着温玉楼时,恨不能将其手刃。
    温玉楼当然能感知到杀意,但对此,他只是微微一笑。
    “无奈,痛恨,想要做什么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样的?”他说着,脸上的笑容是智珠在握,“哪怕你想找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也觉得一切荒唐,这便是弱者的悲哀。”
    盗帅握了握拳,牙关紧咬。
    事实上,便连场间后周之人,在看着温玉楼时,亦是忌惮非常。
    这是个很善于伪装的人,又极其危险,在神都,在外人眼里,他是出身名门,风流倜傥的佳公子。但在场之人是锦衣卫,是后周虎贲,他们对于温家在神都的势力当然清楚,更知道温玉楼是何等的人物。
    他就像是一条藏于暗处的毒蛇,若有动作,必是一击致命。
    就如此次潜藏机关城两年之久,只这等隐忍,便足令人感到恐怖。
    纪觞心里是看不惯温玉楼这幅姿态的,即便对方有一重身份是锦衣卫密探,他们也做不成同僚。
    他抬了抬手,四下锦衣卫和虎贲官兵便拉紧了弓弦。
    “等一下。”
    这时,虽是愤怒,但更多是无可奈何的方不同喊了声。
    他的语气里透出老迈,如要做出的抉择一般,落寞而无力。
    纪觞眯了眯眼,他已经想到对方要说什么了。
    墨家不会让车夫就此死去,他现在是墨家唯一存在的大修行,或者说,对方现在就代表着墨家的武力。如果他死了,那对墨家绝对是难以承受的打击。
    所以,方不同此时才会开口,他已然是打算妥协,以两国想要的东西为代价,如此妥协。
    纪觞对此心知肚明,而这也是最聪明的选择,他并不会真的杀光墨家的人,然后夺取那些冶炼的传承技艺,因为这些东西是死的,可人是活的。
    曾去往燕国的那些墨家工匠,这两年间,让燕国的军备发生了质的改变。
    那如果这些人去后周呢?
    此次是两国合作共谋机关城不假,但不管是纪觞还是鲁文缺,都有私心,包括即将来的高欢,他们都是各为其主。
    所以现在,便是最好的机会。
    一旁,鲁文缺显然是想到了这点,他眼神一亮,就要先开口。
    但纪觞却是一笑,道:“方大师可是有什么话说?”
    鲁文缺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回应他的却是一冷冷的侧脸。
    方不同先看了眼正压制毒性的车夫,然后在身周墨家诸人脸上看过,这才深吸口气,面朝纪觞,认真道:“朝廷莫非真欲见墨家玉碎?”
    纪觞眉毛一挑,然后摇了摇头,“怎么会呢,墨家在江湖颇具威望,若是玉碎,真是天下的损失。”
    方不同沉吸口气,道:“那好,尔等退去,机关城便送予朝廷!”
    这话,不吝于是一道惊雷,不论是墨家一众,还是纪觞苏清等人,皆是变了变脸色,甚至还有愣神。
    “方大师!”
    “绝不能将先辈传承交付奸人手中!”
    “方大师,此万万不可啊!”
    “方大师三思!”
    墨家诸人纷纷出言劝诫,更有人激愤至此,挥拳要向纪觞等人打去。
    但莫说此时他们毫无动手之力,便是有,也不可能是纪觞等人的对手。
    如此,再加上纪觞等人的冷笑,倒真是无能之举了。
    “我自有主张。”方不同闭了闭眼,然后道:“请各位相信我。”
    纪觞只是看着,他觉得事到如今,方不同已经耍不出什么花招了。他暗暗戒备的,只有那个神秘的大修行。
    盗帅看着方不同,沉默片刻,只是抱了抱拳。
    ……
    墨家跟两国谈妥了条件,纪觞等人放过墨家其余人,而墨家要将冶炼传承及技艺都交付出去。
    天微微亮了,纪觞长出了口气,直到现在,那个年轻人都没有出现。
    这不由让他觉得,对方或许真的只是来杀方景然的,跟墨家无关。
    但心里想到这,又暗暗恼火,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的确对此人心生忌惮,这让他不免有些羞恼。
    也是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将他碰到的年轻大修行,与苏清跟他提及的弟弟苏澈联系到一起。
    那么,自群筑离开后,便往青铜大殿这边赶来的苏澈,为何没到呢?
    他被人拦下了。
    ……
    机关城巷道之中,幽深晦暗,烟雾未散。
    苏澈脸色平静地看着对面之人,手中长剑慢慢滴落血迹。
    在他身后躺着两个人,两个在江湖中寂寂无名,但在魔道却声名显赫之人。
    但此时,叫什么,有多大的能耐,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们已经死了。
    那么,还没死的人,是因为他有可以站着的实力。
    “青铜殿?”苏澈开口道。
    在他对面,还有一个人,一个独臂,而此时左手手腕正在淌血的中年人。
    他的脚下落了一把短剑,上面有许多缺口,还有几处裂痕,但它还没有碎,还能用。
    用剑的人来自青铜殿,因为在方才,苏澈将他的剑斩落之后,对方之所以能抽身而退,就是用出了青铜殿的《仙宫掌》。
    这门掌法,苏澈当年领教过,所以印象深刻。
    “想不到,你竟然已是大修行了。”独臂之人说道。
    他是奉命来抓对方的,但显然没有成功,甚至还被杀了两人。
    都是半步的高手,放在哪都是一方豪强,他们青铜殿,更是死一个便少一个。
    可谁曾想,本是手到擒来,如今竟落得如此地步。
    苏澈问道:“就因为从前之事,所以来杀我?”
    “这个理由,不够么?”中年人说道。
    苏澈微微摇头。
    “奉命行事。”中年人说道:“技不如人,你动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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