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上下有很多丫鬟,高矮胖瘦美丑全都齐全,尤其是貌冠苏府的大丫鬟素月,身段容颜,就算是放在偌大梁都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但苏澈年纪还小,从未在男女之事上逾越过,连牵手都没有,更别说像现在这样。

    周子衿慢慢收剑,神情淡淡。

    苏澈手掌微颤,明明心里既慌乱不知所措又怕的要死,可偏偏抬不起手来。

    腿都软了。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做错便要补偿,欠人恩情就要回报,以身相许便是这么来的。”

    苏澈脑海里一番混乱,忽而便听到眼前人清淡开口。

    他如同被兜头浇了一桶凉水,慢慢抬头,看向对方。

    周子衿自己退了半步,轻轻抬手整理了下胸前起皱的衣衫,“不过你不要误会,刚才的确是我没躲过。”

    苏澈本来还是五味杂陈,心神有些莫名的烦忧,此时听了,顿时一松。

    “我想告诉你的,是不要轻易相信别人所说的话,因为爱都有可能是假的。”周子衿话毕,悍然出手,一掌劈向苏澈左肩。

    在她语气微冷的时候,苏澈已经有所察觉,此时危险如同麦芒入袖,他整个人骤然绷紧,随即抬臂,以小臂险之又险地格开,同时脚下一蹬,已是退出了数步之远。

    周子衿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和惊讶,她想过对方能躲过,不过即便是他现在的修为,也一定会狼狈才是,可没想到却如此轻易。

    甚至于,显得有些从容。

    苏澈揉了揉小臂,他看着周子衿白皙修长的手掌,咬了咬后槽牙。

    明明都是骨头外面包的皮肉,对方的力道却大的惊人,而且他知道,这还是她收了力的。

    “你是觉得颜玉书的打算不太好?”周子衿把剑一抛,长剑插回兵器架里。

    苏澈之前已经将事情都告诉她了,自然包括颜玉书在返程时所说的那番话。

    此时,苏澈一边活动着拳脚,一边道:“也不是,就是觉得这种事一看就是大有文章的,父亲已经着手了,我们就没有插手的必要了吧。”

    周子衿点点头,取了一旁的水囊喝了口,“你这么想是对的。”

    苏澈眼一亮,“子衿姐也认同?”

    周子衿站如青松,手在一旁兵器架上摸过,“认同谈不上,如果是站在府上的立场,你刚才是为这个家和家里人考虑,不轻身不涉险也不引祸,是好孩子。”

    苏澈撇撇嘴。

    “你会是义父的好儿子,苏府将来的少将军,可以走义父的路,学习兵法,慢慢走入朝堂,接管平北军。”周子衿一笑,“你会成为让所有人放心的平北将军,但在别人的眼里,也止步于此。”

    苏澈微微皱眉。

    “小孩子不要老皱眉头。”周子衿看他一眼。

    苏澈收拳,摆了伏魔桩的静桩站了。

    周子衿说道:“为什么说是「闯荡江湖,游历天下」?人要有股精气神,无论学文还是习武,不是要你莽撞,而是有一种冲劲儿。”

    苏澈有些似懂非懂。

    周子衿见此,只是道:“有些东西不需要你考虑太多,年少轻狂不可取,可不能失了少年意气。”

    苏澈一愣。

    “义父对你的期望和殷切太重,但这不是你必须要走的路和承担的担子,这只是一条顺境的路,在你还未找到自己的选择时要走的。”

    周子衿脚尖朝前轻踢,一杆大枪从兵器架中飞出,被她一把握住,“当你有了自己的选择,你才能去判断想做什么,要做什么。而这条路,就会成为你最后的选择,也是永远不会偏离的一条大道。”

    她并未像那些耍枪的江湖人那般抖出枪花,而是大枪以臂缠,直指苏澈。

    “你练桩四年,强身健体,至此开始,才是真正修行。”

    “修…行?”苏澈轻喃一声。

    “是要一辈子靠桩功炼体强身,还是真正习武修行,自己选吧。”周子衿目光冷淡,薄唇轻抿,如刀锋弧寒,似冷月挂霜。

    若有若无的杀气飘散像雾,虚幻不真却偏生给人无限压力,如秋风般袭体的寒凉,无时无刻不给人一种想要颓废放弃、就此低头的念头。

    苏澈喉间咽了咽,只觉刚刚活泛起的一身气血由热转凉,本是刚刚有了无数力气的双腿偏偏像是灌了铅,难以抬起。

    他呼吸渐粗,就这么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周子衿,脸色很快涨的通红。

    “动起来啊!”他心里想着,咬着牙,无声愤懑。

    他缺了一股劲儿,一股习武之人的心气。

    周子衿静静看着他,眼底逐渐涌上失望,枪尖慢慢垂下,她以臂挽着枪,就要转身。

    “喝!”一声沉喝,犹如惊蛰春雷,少年意气,浑然炸响。

    周子衿不免抬眼看去,看到的是脸色微白,额头见汗的少年双拳紧握,目光如炬。

    苏澈轻喘着,脚下猛踏,从一旁兵器架上抽出一杆白蜡枪,双手一抖,红缨飘扬。

    “为什么会选枪?”周子衿忽然问道。

    苏澈微怔,是啊,身旁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刃全有,为何他会直接取枪,是随手吗?

    “红缨年少,志缚苍龙。”周子衿说了句,已是挺枪刺来!

    苏澈手托长枪,着空挡斜刺而出。

    “白蜡枪不是这么用的。”

    周子衿以枪杆将苏澈扫倒在地,枪杆轻弹成弧,风烈如火,“换刀。”

    “刀也不是这么用的。”

    “取剑。”

    “取棍。”

    ……

    半个时辰之后,夜幕而降,苏澈躺在校场上,浑身湿透,身旁到处是折断的兵器。

    “子衿姐,你觉得,我适合用什么兵器?”他喘着粗气,问道。

    周子衿将手里的大枪随手插进木架上,道:“按照你现在的力气和出招章法,用翁金锤吧。”

    苏澈偏头,看了眼身旁比脑袋还大,像两个金瓜一样的锤子,愣了愣。

    “手拿这个,感觉像是莽汉。”他咧嘴笑了笑。

    周子衿淡淡道:“你觉得我是认得的?”

    苏澈闭口不言。

    “拳脚身法之外就是兵器,兵器是身体的延伸,除却神功相较,人持兵与否也是天差地别。”周子衿道:“月棍年刀,一辈子的枪,离不开的剑。从来是你选兵器,而不是兵器选你。”

    她拎了水囊,走下校场。

    “举重若轻,举轻若重,轻重自如,练兵就是如此。”

    她走远,苏澈疲惫不堪地瘫在地上,看着天上,星星好像在眨眼。

    他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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