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炎知道法智尽似油尽灯枯,扶着他的身体焦急的低吼道:“大师!快快告诉青炎如何能救您!”

    法智洒脱一笑,“青施主,老衲已无力回天了。”

    虽然心中已有准备,但是听到法智亲口说出,还是有些难以接受。青炎一下跌坐在法智身前,如丧考妣。

    “老衲虽救青施主一命,也知青施主是重情重义之人,但是你我非亲非故,至今也只有两面之缘,为何老衲的死让你如此悲痛?”

    青炎也不知为何,有些愠怒的说道:“大师,在下尊您敬您,却为何总调笑与在下,难道只有你们出家人才能慈悲为怀?难道只有你们湛露寺才能受人寸恩涌泉而报?在下虽然是个孤儿,无权无势,可也个男人,虽谈不上顶天立地,但做何事终归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还望大师切莫如此了。”

    说完,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般,抬头望天,不再看法智。

    可过了没一会,青炎便暗骂自己糊涂,不管怎么说,法智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何况他现在已经是将死之际,身边只有自己能说说话,何必在意他言语之间的不妥。

    想到此处,青炎回过头来,发现法智依然是那样的慈眉善目,微笑着看着自己。仿佛一个垂暮老人慈祥的看着自己的晚辈。

    这样的目光,让青炎更是有些无地自容,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大师,刚才是青炎不好,不应该如此恶语相向,还望您千万不要介怀。”

    “青施主,你可愿拜老衲为师?”

    “没错大师,是在下不好,不管您打也好骂也好,只要您....嗯?大师你刚才说什么?没太听清。”

    “青施主,你可愿拜我老衲师?”

    这一句话,对青炎来说可谓是晴天霹雳,那晚法智虽然十分谦虚的隐藏了自己的身份,可是现在青炎已经彻底知晓了其来历,那可是普陀山湛露寺啊,天下八大奇技之一的截江指就出于此,而且法智还是传说中武学登峰造极的天启四神僧之一,这样尊贵的身份,即使垂死之际,也不可能看上自己如此低贱的毛头小子吧。

    青炎有些不太敢相信的询问道:“大师,我没听错吧,您,您要收我为徒?先不说我身份卑微,而且从未有人说我有资质上佳,您怎么会想到收我为徒?”

    “无他,唯缘分二字矣。”

    法智的回答让青炎十分费解,又十分无奈,的确释门当中,极其注重这‘缘分’二字。

    见青炎陷入沉思没有回答,法智有些哑然失笑,他从未想过自己想收人为徒时,对方还有考虑许久的,“青施主,你还没有回答,可否愿意?”

    “愿意!大师,青炎愿意!”青炎这次回答的十分干脆,别无他因,只是因为这法智已经垂死之际,不管有什么需要,自己都要尽力满足于他,也算是偿还他的救命之恩了。

    听到确切的回答,法智的笑容更加灿烂,他声音有些激动的说道:“善哉,善哉,好孩子,你给老衲叩三个首,就当入门仪式了。”

    青炎随即起身后退两步,整理了下仪容,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这才郑重的在法智身前跪下,庄严的说道:“尊师在上,受不肖徒儿一拜。”随即,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好,好,好徒儿,老衲一生痴迷佛法美酒,从无有收徒之念,没想到临死遇到一位与老衲如此有缘的少年郎,也不枉老衲的一生了。来来来,好徒儿,到为师身前来。”

    青炎就这么跪到法智的身前,看着这位老人,此刻的他,照比初遇之时仿佛苍老了十岁,令青炎的内心百感交集。

    “好徒儿,你听好了,为师是普陀山湛露寺第二十八代弟子,为师不比其他几位师兄弟,我门下从无传承,直到今日,也算是对大师兄有个交代了。你记住,你是普陀山湛露寺第二十九代弟子,为师不赐于你法号,命你可代发修行,为师圆寂之后,就在这处竹林掩埋,这个你拿着。”说罢,便从袈裟中掏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色泽翠绿,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是陪伴为师多年的‘轮回珠’,你将我掩埋之后,定要迅速赶往普陀山找到你大师伯法泓,将这里发生的一切事悉数告之不可隐瞒,并且告诫他万万不要因此寻仇于江湖,记好了么?”

    青炎郑重的点了点头,道:“尊师放心,弟子铭记于心。”

    法智这才从新露出笑容,“话说回来,为师已经没有机会教你任何东西了,真是有些觉得对不住你啊。”

    听到此话,青炎赶紧叩首道:“尊师,您万不可如此,弟子虽没有传承您万一,但是,您慈悲为怀的心,弟子一定会继承下去,不敢有丝毫怠慢!”

    突然,青炎觉得自己的后脑传来一股万钧之力,压得自己不能动弹分毫。可虽说这股大力自己无法抗衡,但是却没有感到丝毫疼痛,只是抗拒不了罢了。

    随后,一阵亲近柔和的暖流从自己的天灵盖缓缓流至全身,这感觉让青炎有些不好形容,就是感觉暖洋洋的,十分惬意。

    这个感觉持续了近半柱香的时间,身体里这些暖洋洋的气流在这段时间里,竟然缓缓聚集于自己的小腹,最后便再无异样的感觉。

    青炎已经渐渐意识到,进到自己身体里的暖流意味着什么,随即迅速的抬起头,看向了法智。

    只见法智此刻已经满头华发,皱纹横生,不变的依然是他慈祥的笑容。他有些吃力的伸出一只手,摸向了青炎的脸庞,沙哑的说道:“好徒儿,为师当真有些舍不得你啊。”

    “还有大师兄的炒竹笋。”

    “二师兄的藏书。”

    “师弟的袈裟啊。”

    “.........”

    而说到此处,法智的手距离青炎的脸庞只差毫厘,便无力垂了下去。

    “师傅!”

    一声悲彻天地的嘶吼,从竹林深处传向四野,震飞了林中的鸟儿,它们仿佛感受到声音主人的悲痛,盘旋在竹林上空,久久不曾离去。

    次日拂晓,青炎站在一处山岗之上,身前有一座不大的坟包,站了许久后,才声音嘶哑的开口说道:“老张头,实在抱歉,当年你捡我回来,没想到有一日我竟然会杀了青竹帮的堂主吧,我知道你那犟脾气肯定不会听我解释,但你要是有能耐,你就出来给我两扁担,我肯定不躲不闪,还发自肺腑的叫你一声爷爷,你看如何?呵呵,就知道你从来都是嘴上厉害,动起手来就怂的不行。”

    说着,青炎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稻云香,在坟前缓缓洒下。

    “这也没法子,我也不想走到这步,但是乱世之中,又有谁能独善其身,每个人都是入局者,想超脱这盘棋局是绝无可能,但要说左右棋局,却也可行,那就是要有匹敌天下的实力。我知道你听到我说这些,又要说我不知天高地厚了,我还是那句话,有能耐你蹦出来给我两扁担。”

    “老张头啊,我昨晚拜了一位师傅,你先别急着酸,说出来我师父的身份吓死你,那可是天启四神僧之一的法智大师,厉害吧。哦对了,差点忘了,你知道的事最多不超过樊宁城三十里,我说的这些你知道个屁啊,哈哈哈。”

    “老张头啊,我把当年咱俩埋的那两坛酒给我师父喝了,其实我也喝了不少,我知道你这是准备给我成亲时用的,但你也知道我的性格,哪会在意这些,我吃你做的竹笋炒肉我都得先挑肉吃,嘿嘿,谁让你一盘子菜只放三片肉。我不懂得什么节省,有好的为什么不先享用,却要先尝差的?你的那些大道理我从来都当做是个屁。”

    “我今天就要启程去普陀山了,据说这地方离我们这还挺远,在扬州境内,靠着海边,老张头,你肯定没见过海吧,那海啊,可是无边无际,你一眼都望不到边啊,里边有比楼船还大的鱼,比河蟹还鲜美的海蟹,据说还有美人鱼,你这老头不是最喜欢漂亮女人了么,尤其是上了岁数的俏寡妇,让你碰到了都恨不得盯下人家一块肉来,你说你,因为这破烂事挨了多少顿打了,就是不长记性。”

    “你活了一辈子,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正眼瞧过你,你说你图意个什么,竟然把我捡回来供我吃供我住,你说你有这闲钱不早就说上一门亲事了,那年那个姓张的半老徐娘,人家本来就瞎了眼似的看上你了,就因为你有我这么一个累赘,人家死活不乐意,你说你当时听她的多好,给我送走一了百了,可你非要和人家犟,最后到嘴的鸭子飞了吧,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咋地,我说这些你不乐意听啊,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要是不服就出来给我两扁担,我绝对把头伸过去让你打,还敬你是我爷。”

    “你听到了没有,你不一直想让我管你叫爷爷么,我可是给你好几次机会了,别说我够意思啊。”

    “老张头,你是真怂啊。”

    “........”

    “....爷爷,你出来给我两扁担吧,让我再见你一次,让我好好回报你的恩情。”

    “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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