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唐兄未免有些太过多虑,青云派也算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一个大门派……”

    “家师曾经说过,若论起武功,他或许能胜得师叔半筹,但若论起……”唐恒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道,“当年武林无人能出其左右。天下只有我师叔敢做和不敢做的事,没有我师叔做不到的事情。”

    “所以……你是要让我将你的师叔寻来于你?”楚留香道,“一个出家的和尚?你最好去寻少林寺的慧远大师好好商量一下才好。”

    沉吟片刻后,楚留香道:“此事我确实可以相助,只是……”

    唐恒道:“香帅想问此事与香帅的故友林大人有何干系?”

    “香帅不觉得林大人也姓林,这不是一种莫大的缘分吗?说不得八百年前还是一家人。”

    ……

    ☆、108

    “小儿何其无辜。当年那小孩一再枉死,虽与当年的灭门惨案惨案并无干系,只道是天道不公,只可怜那当时的小儿到死竟也不知自己的身世,不知其身负一家灭门血仇,亦不知其尚有亲人在世,更至死也不能认祖归宗。

    师叔当时寻得当年那小儿之时,知其本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并未涉及江湖,因而一见之下,并没有将当年的灭门惨案尽数告知,亦不曾与之相见,当时竟只觉自己执念已断,一心想要出家当和尚去了。”

    “他都既然已经当了十多年的和尚,吃斋念佛了那么多年,竟还放不下这桩执念吗?”

    “据闻当年那小儿本是死于非命,算是枉死。三十年前,林府上下整整三百多口人遭贼人所迫,死于非命,听闻师叔的小孙子天资极为聪颖,虽无习武的根骨,却是个胸怀锦绣的经世之才,又有出将为相之才,为官,为将于民,都是天下之大幸,听闻入朝为官之后,又深得圣上赏识,做了一番的实事,可惜……听说最后却死在了一个皇帝的一个女人的手里……最后枉死了。

    当年灭门惨案之后,师叔此生唯一的执念便在那小儿的身上,偏生当年的那小孩又出落得如此优秀,然后,突然有一天,师叔获悉这个小孩偏又枉死了。

    听闻当年那小儿本就体弱,若是再待上几年,他忽然就那么病死了,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之常伦,届时,或许师叔就真的能彻底的放下当年的一桩血仇,却偏偏那孩子最后不是病死,也并非寿终正寝,却是因了一个女人而枉死……放下,便是说得容易,那可是林府上上下下整整三百多条人命,这么多条血淋淋的血债又哪是那么容易能放下的?”

    唐恒忽而一字一顿地缓缓说道:“林子清,字子安,扬州上清县人氏,原字林夕。”

    楚留香伸手揉了自己的鼻子,只好苦笑道:“我现在便情愿你本是在与我说着玩笑的。”

    “我从不会拿死人的事来玩笑。”唐恒笑了笑,随后又说道,“我先前倒是在与你开玩笑的。”

    听得唐恒道了一声“我从不拿死人的事来玩笑”,闻言楚留香不由稍一皱眉,然而随即又笑道:“八百年前本是一家人,本就是同一个祖宗,自然本就是一家人,倒也说不上是在玩笑。”心道了一声,这人可实在算不上是什么死人,说不准倒还能活上很久。

    ……

    楚留香一手搭上了林子清一边的肩膀,只笑着向唐恒道了一声,“江林。”又指着江小鱼说道:“江兄之子,江小鱼。”楚留香笑着向一旁的林子清眨了眨眼,却不说话。

    唐峥眯着眼瞧着几人一眼,见楚留香似乎有心瞒着唐恒,心下只道,麻烦的事情确实越少人知道越好,随即也泰然得很的认了故友的这个新名字“江林”,胡铁花心有狐疑,然而瞧着在座的几人似都是一副理所应当的坦然的模样,又见那书生已经满了杯中的水酒,温温和和地笑着向唐恒道了一声“唐兄。”,稍稍愣神之下,随后也很快的反应了过来。

    ——“林子清”这个名字确实该越少人知道越好。

    ……

    待到此间酒席终于散去,

    “倒是瞧不出,你的酒量好似也十分不错。”楚留香笑着与同路一道归去的林子清说道。伸手又捏了捏怀里的江小鱼一边的脸颊,道:“倒是这小子学着胡铁花也成了个真真正正的小醉猫。”

    先前上山之前与胡铁花酒楼一聚之时,多半也是因着这人有事在身,故而故意装醉的,倒是现下,才算是瞧出了这人似是出乎意料之外的酒量。

    “平时便是只见你喝茶了,竟不知也是个能吃酒的,这会子却是将花疯子那醉猫先给喝趴下了。”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着说道,“要灌醉你可比灌醉花疯子那只醉猫要难得多了。”

    “沈谭大婚之日,好似叫人灌了几回的酒,也不知怎的,许是灌着灌着,便将酒量给灌上来了。”林子清随后也笑着说道。晚风一阵一阵的,却不显几分寒意,正正好好的,倒是吹得人怪舒服的,便是一时的心境也难得开阔了不少,更难得想起了一些往日里的旧事来。

    林子清不觉也学着楚留香那般伸手揉了揉鼻子,鼻尖似乎隐约闻见了一阵清清淡淡的郁金香的味儿,应是楚留香怀里随身揣着的那香粉的味儿,平时倒也不曾怎么在意,现下静下心来,一丝一缕的,像是挠得鼻尖有些痒了,伸手便又揉了。

    “林夕。”楚留香犹豫着终于唤了一声,见身旁的林子清一愣之下竟果真顿住了,随后只又笑着说道,“你以前叫这个名字啊,挺好听的,怎么后来又改了字?”

    “倒是许久不曾听闻这个名字了。”林子清伸手揉了揉自己一边的额角,不觉苦笑道:“你竟是忽然从哪儿听来的这旧字的?”

    “快十多年前的旧事了。”许是觉得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林子清揉罢了一边的额角,倒是也爽爽利利地说了,“那是我方才及冠,决心要上京考取功名,成就一番事业,一心想着要做一个为民请命的好官。然而,却正在我上京的前些日子,阿母病重,无奈,我便只好弃了原本上京的打算,专心照料阿母。我自小便是由阿母一人抚养成人的,阿母的恩情于我而言远远比任何事都要重要许多,阿母临死之前却只神神叨叨地说着,我天生这个字取得不好,要不好再叫林夕这个字了,她去最近的菩提寺里诚心替我求了个新字,只道那清字最显人的品格,是个好字,子能兼人,亦是个好字,子清便是我日后的新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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