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动,我去看看。”良明清拍了拍她,起身下了床。

    大妮儿乖巧懂事,若是没有事,不会现在跑来的。而且听她哭得这么伤心,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了。月梅不放心,仍然爬了起来,穿上衣服跟着走了出去。

    大妮儿竟然只穿了亵衣亵裤!整个人被冻得缩成一团,坐在篱笆门门口,压低声音抽泣着。

    “大妮儿,怎么了?”月梅行动还有些不舒服,脚下发软的踉跄了一下,良明清忙半抱住她,把她带到了大妮儿身边。

    大妮儿很吃惊的抬头,似乎有些意外,为什么她声音已经这么小了,还能吵到月梅和良明清。

    她一双眼睛已经哭得又红又肿,但是却没有立刻扑进月梅的怀里,而是怯生生的看了眼良明清,然后说了声“对不起”。

    这是他们的大喜之日,大妮儿是知道不该来打搅他们的。

    可是她穿了亵衣亵裤就跑了出来。要不是出了事,要不就是受了大委屈,不过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到了这时候还这么懂事,月梅的心一下子就又酸又软的。

    像是想到了从前的自己,不管是跟着姥姥生活,被亲爸妈嫌弃的自己,还是父母双亡,跟着老夫人的小丫鬟。

    没得到过宠爱的孩子,大多都很懂事。

    也,不得不懂事。

    她伸手拉了大妮儿,温声道:“外面冷,有什么事情,和月梅姐进屋慢慢说,好吗?”

    冬日里,再将她拉去原来的旧房子里,又要点灯,又要拉冰凉的旧被子过来盖,只怕会真的冻到她。月梅想了想,转身和良明清示意了下,拉着大妮儿就往新房这边去了。

    两人都是收拾过的,屋里这么久了,也没有什么味道了。月梅把大妮儿拉到床边,拉了被子过来,把她们两人都裹了进去。

    大妮儿靠着她,这才抽抽搭搭的说了原因。

    说起来,还和月梅有关。是她昨日里给的那两支绒花闹的祸,大妮儿本是自己挑了粉色的,黄色的给了二妮儿,两姐妹一人一朵分的刚刚好,可谁料到昨晚上程大力媳妇娘家的侄女儿来了。

    小姑娘是家里连生了四个儿子才生出来的女孩儿,从小就得宠,跟个小霸王似的。到了大妮儿家,瞧见那绒花漂亮就想要,知晓姑姑疼二妮儿,不敢去抢二妮儿的,于是就抢了大妮儿的。

    大妮儿乖巧懂事,于是在家里要让着弟弟妹妹,在亲戚中自然也得让着表姐表妹。程大力的媳妇见侄女要,女儿又不肯给,气得打了她一顿,把绒花拿给侄女了。

    这都还是晚饭时候的事儿了,本来大妮儿忍下,也就算了。可没想到晚间睡觉时,她那表姐觉得她不肯交出绒花过份,撺掇着二妮儿和她弟弟小宝,打了她一顿。

    月梅将她的衣袖撸上去,看着那被掐的青青紫紫的手臂,又心疼又生气:“你便是打不过,也总该喊你爹娘过来啊,你怎么就生生受着啊!”

    她那表姐就不说了,她亲妹妹亲弟弟怎么也会打她,她在家里到底是过的什么日子啊?程大力夫妻,瞧着也不像是那种重男轻女到过份的人啊。

    大妮儿看着月梅生气的模样,有些窘迫不安的瑟缩了下,怯生生的道:“我,我不想打扰爹娘休息。”

    她和良明清成亲,大妮儿爹娘都是一早就来帮忙的。

    累了一日,的确非常辛苦,可大妮儿也不能……

    月梅有些头疼,她是没有办法理解大妮儿这种思想的,可偏偏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怎么开导大妮儿。

    难道要教她,别人再重要也不如自己吗?

    她这样,算不算是教坏小孩子?可如果不教,大妮儿这样的性子,长大了只怕是另一个程月荷,但她未必就能有程月荷幸运,遇到另一个童山啊。

    “月梅姐,我,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大妮儿是很敏感的女孩子,她看出月梅很不高兴,心里就觉得不安和愧疚,“我,我回家了。”

    月梅不是好脾气的人。

    她一把按住想要起身的大妮儿,没好气的道:“回什么回啊,这么大晚上的,也亏得你敢跑来!要是半路掉进了哪个沟里,怕是冻死了都没有人知道!还有啊,这一路过来穿过树林,你就不怕遇到什么动物啊?”

    虽然说是冬天,可难保万一啊。

    大妮儿这才觉得害怕,她瑟瑟发抖着,一下子就抱住了月梅的手臂。一张哭红的小脸渐渐露出惨白,月梅不用问,都知道这丫头定然是想到什么可怕的了。

    她也没有去安慰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就是胆子大,不吓唬吓唬她,以后有什么了只怕还会这么干。

    “你就在这边先睡一下,我和良大哥去跟你爹娘说一声,别回头到处找你找不到,那可真要急死了。”反正这边有睡的地方,大妮儿一路也冻的不轻,为了不生病,还是留下来睡一觉的好。

    月梅说完,掀开被子想要下床。

    大妮儿却突然拉住她,低声道:“不,不用去说。我爹娘不知道我出来了,我,我明儿一早回去就好了。”

    原来她大晚上跑出来这件事,她家里人都不知道。这下子月梅真的不知道要说她什么好了。

    一直等大妮儿睡着了,月梅才出门,去隔壁的旧房子里寻良明清。

    听到脚步声,良明清快步出了门,一把拉住冻得缩着肩头的月梅,搂着进了屋。

    “怎么了,大妮儿是出什么事了吗?”他一面把她搂紧给她取暖,一面问道。

    虽然已经“坦诚”相见过,但换个地方这么亲密,月梅还有些不太自在。

    她微红着脸把事情说给他听。

    良明清一脸的郁卒,大胡子都跟他的情绪一样耷拉了下去,“那晚上我一个人睡这边啊?”

    刚刚洞房花烛夜过,他还想着抱着媳妇暖暖的睡一觉呢。而且一夜过去,到了明儿早上媳妇身体缓过来些,说不定还可以来第二次。

    月梅觉得又好笑又不好意思,拍他的胸口道:“就一个晚上,之前你不都是一个人睡的。”

    可之前我没有媳妇啊!

    良明清心里极度不满,可媳妇现在身子还正是虚的时候,他也不忍心硬留了她睡这边。所以抱着腻歪了两下,到底松了手,送了她回新房那边了。

    可一个人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睁着眼睛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烙煎饼,最后实在耐不住,想着答应给魏老头送喜酒的事儿,寅时刚到,就起来打包好还没动过的一些菜,以及两坛子的酒,趁着夜色就出了门。

    程家村程大海家这边,因着今日是月梅成亲的日子,程月荷一早就拉着童山回来了。两夫妻本想背着吴氏好歹过去一回的,可没想到最后却是程大海叫住了他们,不许他们过去了。

    程月荷心里念着月梅,但又怪着月梅,一晚上翻来覆去的,根本就睡不着。半夜三更的,她推了推童山,将他给叫醒了。

    “孩子他爹,你说,咱们就任由大姐和家里这样了吗?”程月荷觉得,她不能任由事情朝这方面发展。她虽然不是家里老大,但却是最早成亲的一个,此时她有义务来管娘家的事情。

    童山睡眼惺忪的看着她,又转头看了眼床里侧睡得正香的儿子,才打了个哈欠轻声道:“不然呢?大姐和大姐夫那边,也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家里的事,不是还给了娘十两银子呢吗。”

    程月荷皱着眉头,一下子坐正了,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满与责怪的说道:“孩子他爹,你怎么能这么说,大姐夫那边虽然给了十两银子,可这些年咱们断断续续的给的也不少啊。”

    那倒也是,他们给的的确很不少。虽然可能加起来也不到十两,但银子吃的各项加起来,七八两总是有的,这还不加当初成亲时候给的聘礼银子。

    童山正要点头,并计划以此为由再规劝程月荷一番,却听程月荷继续说道:“可是那不是应该的吗,爹娘养我这么大,我出嫁了,娘家需要银子,我不是应该要帮忙的吗?我都能做到,为什么大姐就做不到?而且还有月杏的事情,这次要是大姐能出面去董家帮月杏说说话,月杏何至于离家出走至今没有消息,只怕如今早嫁进董家去,和董秀才和和美美过日子了……”

    因为想到十几日没有消息的程月杏,程月荷说着说着就有些哽咽了。

    童山忽然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他觉得自己真是挺窝囊的,和大姐夫取了经,还是没学到大姐夫把大姐管的服服帖帖的本事。他干脆的往床上一倒,双手捂住耳朵,来个不听不理了。

    ☆、第44章

    程月荷没发现他的抵触情绪,仍然继续絮叨,“还有今日的事儿,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她成亲了,怎么能不告诉一声爹娘。就算是她不愿意从家里出嫁,那也总该回来请了爹娘过去主持一下婚事,大姐夫无父无母,以后正是该将爹娘当亲生爹娘一般奉养才是,这样旁人也会夸爹娘养了好女儿,夸大姐夫孝顺,可是叫她这样一弄,这日后两边岂不是都要被村人说嘴了。”

    童山猛然睁开眼,借着月色看着近在咫尺的儿子,小小的孩子,本该穿上干净漂亮的新衣裳,可就因为程月荷怕村人说嘴,想让村人夸她是好女儿,有一点钱就扣着送回娘家,而让儿子这么大了,还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裳!

    想到儿子出生到现在,一件新衣裳都没做过,可是大舅兄家那个不知是男是女还没出生的孩子,就已经有三四套的新衣裳时,童山忽然忍不住了。他生平头一次无比的厌恶程月荷,抬脚狠狠一踹,就把她踢下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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