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儿,你怎么来了?”

    柳儿笑着握住她的手,未等应答,外面却又想起一阵匆忙脚步声,以晴有些不解的看向柳儿,却发现她脸上是一幅秘而不宣的神色。

    疑惑中,她刚要出去看看来人是谁,却见小路子另个三个模样清秀的女孩子脚步匆匆的进了院子,柳儿见状,没有再说什么,只一并退到那群女孩子中间,躬身万福:“奴婢给以晴姑娘请安。”

    “这……”

    “是大王吩咐的。”小路子笑着解释。

    以晴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弄得越发不安,她正欲上前去拦,一旁的小路子却更快,走到她身侧,轻声:“宫中人多眼杂,姑娘还是依照规矩行事吧。”

    以晴侧头打量着小路子的谨慎,一时间却觉得心里发酸。

    那几个女孩子不过十七八的样子,以晴看到她们的时候,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她下意识的往前走了半步,又沉了沉声音:“都起来,你们都去休息吧。”

    以晴这般云淡风轻的态度,着实让那几个女孩子觉得意外,这几年在宫中,哪一个不是被主子呼喝惯了的,乍然遇到这么平心静气的倒越发觉得担忧。

    几个丫头听了以晴的话,非但没有起身,反而跪的更谦卑,生怕以晴是以此试探,想要找她们的麻烦。

    对于这样的情况,以晴显得很不安,她很想一一把她们扶起来,可又担心小路子说的话。

    索性染月机灵,只侧头看了一眼,便知晓了她的心思,上前道:“以晴姑娘喜欢清静,你们只管做自己的事就好。”

    以晴很是赞许的看了染月一眼,点点头,又看向那些丫头:“你们日后听染月的就好。”

    好不容易等染月将那些丫头纷纷带去了后院,以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上前屈身扶起还跪着的柳儿,有些内疚的说:“委屈你了。”

    这一日以晴心情格外的好,不仅亲自下厨做了点心,脸上的笑也多了些。

    中午的时候柳儿打趣:“方才看见姐姐冷着脸,还以为谁欠了姐姐的银子。”

    “你还说,那日在大街上匆匆一别之后便再没见过,你说你也不拉看看我。”以晴夹起一筷子亲手做的点心,放进她碗里,半是嗔怪。

    “姐姐有所不知,那日我与姐姐分开后,便从府中马夫那儿听说,好像有人在卫国楚丘见到过哥哥,我一心着急去找他,这才没来的及跟姐姐辞行,等到回来的时候,姐姐却走了。”

    “那你找到你哥哥了?”

    柳儿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没有,我在楚丘找了整整两个月,可还是没能找到,想来是认错了,毕竟这兵荒马乱的年月死了也不一定。”

    以晴怕再惹得她伤心,没再问下去,只紧紧的握住她的手,温柔笑着对她说:“没关系,一定会找到的……一定。”

    稍晚些的时候,以晴把染月叫进了自己的房里,她笑着将一个沉香木的锦盒放进她手中,没有说话。

    染月低头看看那那一匣子的珠宝很是吃惊:“给我的?”

    以晴点点头。

    对于突如其来的这份厚赏,染月显得很是受宠若惊,她猛地一下跪在她面前,欢喜道:“谢姑娘赏赐!”

    以晴最怕有人跪她,无形之中总给人一种压迫感,她连忙上前扶她起来,很是正经的说:“清洲苑没有那么多规矩,以后不许跪了,你也告诉他们,在这里不要那么拘束。”

    “这……”

    看出染月的担心,以晴又说道:“大王哪儿有我,不必担心有人责怪。”

    随后又从桌上拿起一个包袱,一并交给她:“这些你给她们分了,只当这些日子你们照顾我的谢礼。”

    染月抱着沉甸甸的珠宝走在回房的路上时,脑子却还依旧发着蒙。

    若说机灵,她绝对是这阖宫里顶尖的一个,可这一下子,她倒有些看不明白了:难不成是要自己做什么坏事?

    可看她整日的看书习字,也不想什么兴风作浪的人。

    她实在想不出以晴厚赏她的缘由,索性不去想,喜不自禁的拿出一支金钗映着月光看了看,随即又觉得:即便是做坏事也值了。

    入夜风凉。

    月色朦胧树影斑驳,一阵清风吹过,氤氲着清雅荷香的房中,显得很是寂静。

    以晴窗前一闪一闪的烛光映的有些刺眼,她放下分签(原始的笔),转身拿剪刀去剪那蜡烛的灯芯,明亮的烛光映红她的脸,看着不时爆起的灯花,她有些失神。

    “凭栏望尽天下路,但求与君共余生。”

    身后一阵持稳的声音响起,以晴却猛地一惊,她忙不迭回头看向他,却在迎上他醉人笑容时,一下子红了脸。

    “给我的?”夫差向前一步,掂起那绢帛看她。

    以晴没做声,只下意识的低下头装作没听见。

    “看来我来的很及时。”

    夫差笑着将那未干的绢帛在烛火上烤干,仔细叠好放进了自己的衣袖中,笑言:“下次若再敢逃,这便是缉拿的证据。”

    “没有那样的机会了,我就在这儿,哪也不去。”

    “今日没喝的大醉,倒是意味。”夫差玩味十足的看着她,却没明说柳儿的事。

    “准备了。”

    她从桌上递过茶壶给他,笑了:“你尝尝。”

    夫差半信半疑的看了她一眼,凑进了些,忍不住笑:“果然是酒,只是少了点。”

    他翻过两个茶杯搁在她面前,斟满:“就这么点儿,怎么喝的醉?”

    以晴缓缓干了面前的酒,把茶杯又扣了回去,平静看着他说:“今天不想醉,怕是梦,梦醒了柳儿不在,你也不在了。”

    她清眸泛起的点点愁绪,让夫差有些失神,想想倒是少有的坦诚。

    夫差凝视着她染上了些许绯红的脸颊,他有些情不自禁的上前,轻轻抱住她,耳畔轻语,说出让以晴面红耳赤的一句话:“我想要你。”

    以晴显然没有料到事情会如此,加之如此暧昧的环境下,她便越发觉得不安。

    她猛地挣脱他的手靠在墙边,抬头紧张看他,神色很慌张。

    见如此,夫差心中闪过一丝苦涩,良久他常常的一声叹,像是宽慰她,又像开解自己:“看来还不是时候,我会等。”

    以晴抬头看向他,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犹豫了一会儿,她终于由于着走到他面前,垫起脚尖,在他唇上,落下一个淡淡的吻,无辜看他,笑着。

    “算作补偿,可以吗?”

    第二天清晨,夫差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肩膀起身,他回头看了看榻上榻上睡的安恬的以晴笑得无奈。

    这丫头,真是自己的克星。

    因为夜深,昨夜夫差便留在了清洲苑,可是一想起他刚才说过的话,以晴却觉得很不安,她虽未明说怕,可闪躲的眼神却是已经完全像是在看一只猛兽。

    为了确保他不会做什么,以晴便执意要枕着他的胳膊睡,这样一来,他一旦有什么动作,也必然会吵醒她。

    可是打算归打算,就按照她这副睡的天昏地暗的模样,恐怕再细致的打算也是无用功。

    等到以晴疲懒的醒来的时候,染月已吩咐小厨房备下了早膳。

    “姐姐,该起了。”

    柳儿附身榻前轻推了推她,笑道:“姐姐的贪睡,可是一点儿没变的。”

    在柳儿的打趣笑声里,以晴总算是梳洗完毕,她迷迷糊糊的向着门外看了一眼,却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今天院子里里外外收拾的竟然格外让人舒心,清洲苑的主子分量不轻,这他们都知道,所以这清洲苑的打扫一向也都用心,可今天却不同打扫干净了不少,竟然还添置了不少的花木,看着直叫人心旷神怡,就连一向懒怠的小奴才喜子竟也破天荒勤快的在院外搭了一架藤萝。

    “你吩咐准备的?”以晴看看坐在桌子旁等她吃饭的夫差,不解问她。

    “你的银子准备的。”

    “什么银子?”

    以晴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夫差冲她笑了笑,又看了看外头忙里忙外的染月头上的簪子:“赏人了?”

    以晴循着他的目光看去恍然大悟,若无其事的坐下吃饭:“嗯,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些。”

    夫差笑笑:“做你的宫人倒是容易,不必做什么事情,赏赐倒丰厚。”

    “反正有人给,我不过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又不吃亏。”

    她很得意的看看他,眉目里桀骜不羁的气质不减当年。

    正说着外头忙的热火朝天的染月,却匆匆进来躬身万福:“大王,太子殿下在外面吵着见姑娘。”

    “友儿?”

    夫差的眉毛动了动,他看向以晴随机又淡淡开口:“让他进来。”

    “儿臣参见父王。”

    “友儿,你来这儿做什么?”

    太子友向着夫差抬起头,以极为崇敬的眼神看向他,合手呈上一个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袱。

    “母妃说过,若有一日见到姑姑,必将此物完璧归还。”

    以晴疑窦看向夫差,仔细想想似乎没有什么交给季子保管的,她又看向夫差,可他的表情似乎也并不知情。

    夫差替她答:“呈上来。”

    染月接过太子友手中的包袱,小心翼翼的捧到夫差面前缓缓打开。

    当以晴看着那层层打开的包袱的最里面时,以晴当场怔住。

    浅红色百褶云纹千水内群托底,外罩胭脂锦绣脆烟衫,大红色的外披上缀着的是金线绣的龙凤和鸣图。

    分外熟悉,也分外胆寒,那是当年她为夫差穿上的嫁衣,却不曾想,相隔数年之后,那半是鲜血染就的大红嫁衣终究再一次出现在她眼前。

    宋国季子,不知妹妹芳名?

    我知道你心里有他,我不怪你。

    我们宋国有一条规矩,但凡女子出嫁都是要族中最有福气的姐妹替新娘子上妆的,今日没有旁人,你便委屈一回拿我当姐姐……

    “想什么呢?”

    房中,对面的夫差轻点了点她微蹙的眉心,笑着问她。

    她听见夫差的话下意识的看了看手中的嫁衣,灰暗斑驳的血迹附着在上面,使得华美的衣裳多了几分血腥。

    她抬头看看夫差,没有回答,心有余思:“友儿呢?”

    “回去了。”

    以晴象征似的点点头,便又眼神飘忽的沉默下去,不再说话。

    “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一件衣服看了那么久。”

    “你的血。”她突然说。

    “什么?”

    “那衣服上,是你为我流的血。”

    夫差的心颤了颤,未等他反应过来,她又开口。

    “夫差。”

    “嗯?”

    “你娶我吧,白驹过隙几十年,我不想你再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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