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大哥,不要等我,我会负了你。”

    沉默好久之后,以晴空灵到寂静的声音终于打破沉默。

    “没关系,我可以一直……”

    “不要那样说,你的情我负不起。”她匆匆打断灵沽浮的话不想让他再无谓的坚持下去。

    既然从开始便知道结局,那有何必蹉跎。

    “没关系,我可以一直等下去。”他终究还是一字一句的说出了那句话,凝视以晴复杂的脸色回过神,略显忧伤:“至少等到亲手把你交给他。”

    “你不恨他吗?”听他恬淡的语气,以晴惊讶。

    “恨,但你爱他,我只求不要与他在战场上刀剑相向。”

    “为什么?”

    “为你。”

    “……”

    “所以不要推开我,好吗?”

    那是略显木讷的灵沽浮第一次脱口而出的情话,不够浪漫却足以震撼她的心,看着他英毅的脸上越发清晰的认真,以晴哽咽了所有想说的话,只拼命点点头。

    ……

    “我想替我娘守灵。”

    第二天清早,灵沽浮站在以晴房门口,平静开口。

    “所以,我也可以去吗?”

    灵沽浮笑笑:“可以。”

    如此安排实在让以晴欢喜又担心。

    能有个清雅别致的安身之所固然是好,可是怎么向族长解释,凭他的脾气势必要闹的惊天动地。

    果然,以晴的担心不是空穴来风。

    上午两人才像族长说明了此事,傍晚时候组长便领着村中的伐柯(古代的媒婆)来敲以晴的门。

    见灵沽浮也在院中练剑,便有满脸堆笑的将两人带到内堂中:“我看你们不如把亲事办了吧。”

    “亲事?什么亲事?”

    以晴听得茫然,就连灵沽浮也有些不悦:“什么亲事,我不是说过没有亲事吗?”

    “你知道?”以晴听灵沽浮如此,越发惊讶。

    见事情已经无法瞒下去也只好坦白:“前些日子,族长来问过。”

    灵沽浮说的是半个月之前。

    那段时间灵沽浮忙着为以晴准备茅屋,因东西不够便托族长下山买了许多,其中那喜房里的一应陈设便是族长自作主张置办下的。该开始的时候他本不愿如此,可是族长的一句话却将老老实实堵住了他的嘴。

    “你就不想娶她?”

    娶,自然是想的,可关键却在于他想娶,她却未必想嫁,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说答应就答应。

    “你总该试试。”族长又在一旁怂恿。

    若有什么能形容族长的一张好嘴,非“三寸不烂之舌“六个字不能及。以晴听着他苍白无力的解释,只觉哭笑不得。

    “我请村里的先生算过,三日后便是大吉,我看不如就把事儿办了。”两人沉默的空挡,族长又见缝插针。

    “我不会娶她。”

    良久的死寂之后,灵沽浮乍破天惊的一句话却让以晴觉得意外,看着他寡淡的脸色,以晴沉默了很久。

    “你说什么混话,你娘你爹保住了整个灵家村,可你却连灵家唯一的血脉都要断送,你要我拿什么老脸去见他们!”

    族长气急,颤颤拿起手中的拐杖,向着灵沽浮便打,以晴一时担心,连忙上前一步替他挡在了前头,却是结结实实的挨了族长这一下。

    “丫头,你做什么。”

    灵沽浮看着蹙眉挡在他身前的以晴,一阵诧异。

    “丫头……你看我这把老骨头没轻没重,伤着没?”

    族长的那一下子没有使出十足十的力气,可落在以晴身上也着实是不轻,灵沽浮看着她骤然红起来的脸,脸色不是很好。

    照比两个大男人,以晴倒显得镇定的多,抬头谨慎的看了灵沽浮一眼,没吭声,只不易察觉的躲到了他身后,扯了扯他的衣裳。

    “族长教训的是,我鲁莽了。”

    灵沽浮抱拳拱手向族长恭敬一拜,只脸色依旧阴沉,看来还是很介意。

    看着平白无辜挨了自己打的以晴,族长的一张老脸面子上有些过意不去,胡乱的想着两个人,交代了两句,便又匆匆离开了。

    待灵沽浮送族长房间回来的时候,以晴正疙瘩着眉头,小心翼翼的揉着肩膀。

    “你冒冒失失的冲出来干什么,我挨一下又不会怎么样。”灵沽浮上前替她轻按已略微肿起来的肩膀,心里满是心疼。

    “不疼,顶多就像是被蚊子叮了一下。”以晴抬头笑言看他,笑闹不羁。

    “还逞强。”灵沽浮狠狠的斥责了一句,总算让她收起了那副疲赖相。

    以晴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她觉得肩膀似乎不那么痛了,才正经开口。

    “我不要你受伤,特别是为了我。”

    身后灵沽浮按在她肩膀上的手抖了一下,垂头看向她细润的脸颊,忍不住浮现一丝浅淡的笑。

    深夜,以晴披了一件外衣蹑手蹑脚的出了门,抬头看看漫天的星子倒是格外的亮,不过她无心赏景,实在是因为肩膀酸的厉害。

    “想不到族长年近古稀的人,打起人还真的疼。”以晴依着廊下的一个撑柱忍不住叨念。

    夜静的诡异,以晴抬头看向前头虚虚实实的竹影时,旁边一个房间的灯却“噗”亮了,灵沽浮先前跟她提过,那是灵家村的祖祠,非婚丧嫁娶全村的人都在的情况下,绝对是不会有人进去。

    想到这儿,以晴心里隐隐发毛,想回自己房间去,却是越想越怕,所幸拿了房内的蜡烛,看看到底是人是鬼。

    以晴小心翼翼的溜到窗边,扒着细缝向里隐隐看到一个影子的时候,总算长出了一口气:还好,是人。

    可是这么晚这祖祠里怎么会有人?

    正疑惑,里面一个苍老而又熟悉的声音却让以晴的思绪有些复杂。

    “将军,他回来了,灵家的血脉回来了。”

    是族长。

    以晴不自觉的向前凑了凑,把里面的人看了个清楚。

    “您说过灵家子孙不为官,不问政,可是我拦不住他呀。”

    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缓缓,以晴看着明烛映红的半边脸膛,只觉族长一瞬老去十年。

    “不过担惊受怕这么多年,总算是回来了,那天看见他还带了个姑娘回来,高兴的我这个糟老头子一宿没合眼,我就指盼着,他能踏踏实实留在村子娶妻生子,等到去了阴曹地府我也算报了将军和夫人的恩情。”

    “我知道少将军跟将军一样心怀大志,可我想着成了家也就有了牵绊,万一哪天他打算离开家里的妻小也能留住他,可是现在,将军我只怕我对不住你……”

    一声叹饱含了他多少辛酸悲苦,以晴恍然忆起当日族长欢喜迎他们进村的场景,心中多少怅然。

    “谁?”

    族长虽年事已高,可耳音极好,以晴不经意的一声哀怨,竟尽数让他听得清楚,担心被族长撞见自己私闯祖祠难以解释,以晴连忙一路小跑回去。

    族长的话在以晴的脑海里徘徊了许久,终不能让她释怀。

    稍晚些从祖祠回来的时候,灵沽浮正站在自己房门口,来来回回的踱步,见她回来上前:“你去哪儿了?”

    她在廊下站定,眉心的愁结浓了些。

    良久她抬头看他:“灵大哥,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此生留在灵家村……陪我。”

    乍起的夜风吹开飐墨的半生情浓,他看着她浅浅淡淡的期盼,终于温厚笑了应她:“好。”

    第二天清早,族长一个人坐在廊下的长椅上满面愁容的时候,以晴将一杯亲手烹的茶捧到了族长的面前。

    族长有些惊讶,可看那恭顺敬重的样子,又颇觉得欢喜,不为别的,只因那低眉娇羞的样子,像极了刚进门的儿媳奉上的子孙茶。

    “我做的不好,您只当喝个心意。”

    族长打量眼前分外娴静的女孩子有些恍惚,凝视她一双杏眼,情到难以自抑,一时竟老泪纵横。

    他有三个儿子,却不曾享用一杯儿媳敬的茶,战乱时节命途多舛,三个儿子奔赴沙场十年,最终却只剩白骨为泣。

    午夜梦回的时候他不止一次的忆起小儿子离开那日,他孝顺磕下的三个响头,要知道那孩子才刚满十六岁。

    “族长,您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

    往事眼中流过,他一把抹去眼角的老泪,一口饮尽了杯中的清茶,若有所思喃喃:“好啊,好。”

    “我和灵大哥想一直留在灵家村,所以希望您能答应我们到山中居住。”

    以晴大有深意的抬头迎上族长的眼神,他愣了一下,恍然却又想起昨晚祖祠外的叹息,豁然释然。

    良久他感慨着:“丫头,我代灵家村全村老小谢你。”

    三日后,族长召集了全村的老小为两人备下了盛大的送行酒。

    说是送行酒,其实却是变相的喜酒,以晴看的透却没有点破,她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如果这样能让组长好过些,也无妨的吧。

    山中的茅屋离村子算不上远,可族长却如同置办嫁妆一般替两人打点了许多的东西,临了还将家传的一对鸳鸯佩一左一右的给了两人。

    临行前族长拉着以晴的手意味深长:“丫头,你帮我老头子了了一桩心事啊。”

    以晴笑笑没有说话,灵沽浮看着心照不宣的两人一阵疑惑。

    行至山中茅屋的时候,灵沽浮忍不住好奇问:“你帮族长什么了?”

    “去问族长吧。”以晴看着一脸疑惑灵沽浮坏笑。

    欢喜雀跃冲进自己房间的时候,以晴的脚步微微有些愣住。

    大红的喜帐撤了,换成成千上百的风筝挂满了那不大的房间,稀薄匀至的风筝上,大小不一的写满了灵沽浮的亲笔。

    比如“死生契阔,与子成悦。”比如“今夕何夕,见此良人。”比如“尔卿相伴,不负此生。”

    “喜欢吗?”灵沽浮站在她身后淡淡开口。

    “我说过我会负你……”

    “我也说过我会一直等。”灵沽浮轻轻掰过她的身子,温柔看她:“从今后让我陪着你,那怕只是陪着你。”

    以晴哽咽着心里感动的泪,没有说话,只是拼命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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