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如瑟,静月如钩,半点飞鸿乱起,问倦谁人征愁。

    转眼间,夫差已在槜李驻扎一月有余。

    因伐楚一战,吴国锋芒毕露,此番为了掩人耳目夫差只带了三百精兵暗中打探越国的境况,伍子胥所率领的五万精兵,只以练兵之名在吴国边境安营扎寨。

    营帐之中,夫差凝眸冷目的看着窗外的深深夜色良久未语,他的身后跪着一个精悍的男人,看额头渗出的细密汗珠,想来是经过了一段长途跋涉。

    “殿下,属下在灵岳山打探多时,还是没能发现以晴姑娘的下落!”

    “是吗……”

    驻足良久,夫差眸子却越发的清寒,他没有回头,只骨节作响生生坳断了桌上纯钢打造的一支箭。

    “殿下恕罪,属下马上再多安排人手下去,定将以晴姑娘找回来……”

    战战兢兢的退下,帐外已经乍起了夜风,感觉的背后一阵阵的凉湿,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惊出一身的冷汗。

    那人暗暗道一句命苦,那人却也只能无可奈何的又赶去了徐地。

    这段时间夫差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虽不知他与这位以晴姑娘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有一宗却是毫无以为,那便是若下次不能带人回来,只怕就得提头来见。

    三更时分,帐内的灯油快要燃尽了,外头守更的士兵见帐内的灯光忽闪忽闪的,忙拾掇了一下准备进去。

    帐内夫差正襟端坐着,身上只批了一件单衣却并未觉得清寒,他的脸色不是很好,冷峻的神色里却隐约有几分无奈。

    面前书案上整齐铺展开一方女子随身的白绢,上面两行小字带给他戳穿心肺的痛,夫差轻轻抚过那上面绣的桃花,最终只能长长叹息。

    门口的更兵扒着门缝看了许久没有进去,从军几十年的摸爬经验告诉他,想要活的长久,人前人后最好当个瞎子。

    第二天拂晓,潜入槜李城中三日打听消息的孙武已经赶了回来,看他脸色隐隐有了喜色,大抵打探到了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殿下,臣打听到越国重臣这几日从百姓手中收购了不少粮草,看样子是准备用来对付我们。”

    夫差放下手中的书简,抬头看他一眼,早已料及一般:“找到放粮草的地方了。”

    “是。”

    夫差阖眼极是疲倦:“在哪?”

    “文种老贼生性多疑,怕我们偷袭,将所有的粮草都堆放在自己的库房里,派人日夜看守,不过臣已经有了办法。”

    “说说看。”

    “臣探听到槜李以西的苎罗山不少百姓都患了时疫,现下也是人人自危,倘若我们伪装成进城的药商,必定不会被发现,等到进了城一切都容易多了。”

    听孙武将一干事务打探的清晰,夫差没有再多问,只倚身榻上懒懒吩咐一句:“安排些人进城散布消息,就说军中已多人患了时疫了!”

    见夫差一副了然的样子,孙武也只低头应了一声退下了。

    西施小跑进了以晴房里时,以晴正靠着榻上看简书,这几日患时疫的百姓已经少了许多,她也总算能忙里偷闲的歇一会儿。

    “姐姐,姜聪又来了!”西施端一杯清茶搁在案上缓缓道。

    “他来了,在哪儿?”以晴忙问。

    “姐姐这么高兴,是不是喜欢他了?”

    “比起他,我更喜欢他的银子!”以晴看西施大有深意的笑了笑,随即又忙不迭的出了房门。

    外头姜聪正坐在院角的石桌旁歇着擦汗,这每日三个时辰的山路毕竟不是那么轻松,以晴一路小跑着从房里冲出来的时候,却没有看他,只踮脚向前头的竹林张望。

    “人呢?”

    姜聪看她这副着急的样子,心里简直乐开了花,也顾不得什么累不累的,起身大步来到她面前:“我在这儿……”

    可是情况似乎不太对。

    门口以晴只淡淡的撇了他一眼,随即又眼神期待看着竹林的方向。倒让姜聪觉得一阵糊涂。

    “我不是在这儿,看什么呢?”

    “东西呢?”以晴问他。

    “什么东西?”

    “银子呀。”

    姜聪苦笑不得,原来她这么巴巴的跑出来,敢情为的是他的银子。

    以晴没见到自己期待已久的白花花的银子,有点失望,漫不经心看了姜聪一眼,便又准备回去,却被姜聪一下子拽了回来,愤愤:“上次送了那么多银子,连个谢字也没有?”

    “你不说那是你的谢礼吗,我谢什么?”

    “不过,你能不能谢的再多一点儿,毕竟上次的银子都快用完了。”眼珠转了算转,以晴又看准了这个富得流油的公子哥。

    姜聪被她堵了一句,觉得又欣慰又心疼。

    比起初见时的清婉,现在她面对自己却更多了些平和,不得不说那箱子金子起了大作用。

    可是她却不是为了自己。

    这几天他亲眼看见她熬药的时候被呛到流泪,他亲眼看见她为照顾病人熬夜到天明,他亲眼看见她吃饭的时候累到连筷子也拿不稳。

    他的父王曾经说过:人性贪婪,肯为天下倾其财者,是至善。想到这儿,姜聪怜爱得揉揉她的脑袋。

    “放心,我已准备了三车的药材,明天早上莫澂会亲自送来。”

    姜聪本来是准备看看以晴便下山,可临走看见以晴给熬药的灵沽浮擦了擦脸上的汗,心里却老大不痛快,一赌气便赖在山中住下,任以晴轰了他好几次也不肯走。

    灵沽浮懒得跟他纠缠只当作看不见,郑儿西施忙着照顾病人也没时间搭理他,倒是苦了以晴,每每走到哪儿后边儿都有个跟屁虫。

    第二天以晴看到莫澂送上山的药材的时候,高兴的不能自已。

    姜聪也高兴,因为这三车药,以晴破天荒的给他炖了一条鱼,美得他吃饭的时候抱着鱼锅转了三圈,就连莫澂多看了那鱼一眼,都惹得他哼唧了半天。

    “少爷,咱们该回去了,齐国催的紧。”饭后莫澂避开众人劝说姜聪。

    “我不回去,这儿有我想要的。”收敛了以晴面前的顽劣样子,姜聪眼里竟难以自抑的坚定。

    “少爷……”

    “都说了不回去,你若再废话,信不信我将宫里的丫头都塞进你府里!”说完,姜聪还狠狠的瞪了莫澂一眼。

    莫澂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腼腆,一见了女人就像老鼠见了猫。听见姜聪这么说,连忙闭了嘴。

    “还有。”顿了顿姜聪又言:“以后药材不必再送到山上来,就在山下搭个棚子,再派些人手照顾那些病人,若有人问起,只说是山上的以晴姑娘仁善,赈济灾民。”

    见姜聪如此坚持,莫澂也只能垂眸淡淡叹口气,世间最无奈的便是一个情字,姜聪亦不能免俗。

    三日后,城中时疫盛行的流言已经满天飞,夫差带人拉着十几车的药材,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进了城。

    孙武怕不稳妥,打算再去文种府中探探虚实,可夫差却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指了指旁边的一家茶寮,使了个眼神。

    “听说文大夫府里的厨子昨夜暴毙了。”

    “什么暴毙,你没听说这时疫已经蔓延到军中了吗,文大夫府里每天那么多的官兵,说不定那厨子就是传染了时疫病死的。”

    “也对城中几家医馆的药都贵的吓人,哪儿吃的起药啊,况且军中那么多人,就指望那几家医馆,简直是在等死。”

    茶寮里两个士兵正闲着没事嚼舌根,孙武闻言敬服的看了一眼夫差没有说话,只闷头替他添上了半盏茶,看他脸色寡淡,仿佛早就料到会是如此。

    “伙计,这城中的最好的医馆是哪家?我收了这么多治时疫的药,竟不知往哪儿送。”

    夫差故意高声的喊了一嗓子,引得整个儿茶寮的人纷纷侧目,那茶寮的伙计还没还得及开口,身后的两个士兵已经嘀嘀咕咕的凑到了夫差跟前。

    “听说您这儿有治疗时疫的药?”

    一旁对面坐着的孙武觉得那两个士兵傻得够呛,没说话,只低头继续喝着自己的茶。

    “有又如何?”

    夫差故作不经心的看了那两个士兵一眼,反问。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那两个士兵闻言相对而视,挤眉弄眼的好一会儿方才开口道:“公子若是想赚个好价钱,何苦要卖给医馆,现下军中多有时疫,何不卖给官府。”

    “我从不与官府打交道。”

    见鱼已上钩,夫差倒并不着急,对上孙武清冽的眸子,打算吊吊他们的胃口。

    “别呀,我们大人为人耿直,只要这一批药材送进了库房,那银子必定是一文不少的呀!”

    “你们大人是谁?”

    “就是文种,文大夫。”

    “军营距离城中那么远,不划算。”孙武见那两人着急,心中越发得意,此番大有坐地起价将收药的本钱一并赚回来的意思。碰上茶寮的伙计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主儿,这笔买卖算是谈的顺风顺水。

    待那两个士兵死皮赖脸的求告了好半天,夫差总算是带着那一行人来到了文府后门,那两个士兵对着门口一个管事的将领嘀咕了好一会儿,才将十几车的药材送进了库房。

    离开文府之时,夫差意味深长的回头看了那府邸一眼哂笑暗暗。

    过了今晚,且看槜李易谁家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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