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阵雷鸣在她背后响起,以晴抬头望向暗沉天空下的一隅光亮,微微惊异于天气变化之快,却不想一场真正的风雨正在她身后蓄势待发。

    伸手去取背在身后的那柄残月追星弓,孙武眼色略略犹豫了些,他蹙眉抬头凝望向那渐渐远去的白色身影,心头却少有闪过一丝怜惜:多聪慧的女子,可惜了……

    “孙武!”

    一声怒喝响落耳畔,孙武循声望去,却见夫差夜巡至此。他以满目震惊怔怔然看向他,手中之箭却一发不可收拾的离弦而去。

    回过神的时候,犀利一声马嘶响破长空,夫差慌张看向她,却见远处那箭身已射落马身,剧烈刺痛袭来,牲畜本性也一下子变得明显。

    那赤敛沙背负以晴一路向南狂奔,只一瞬一人一马已没入远处丛林。夫差焦作凝视马上摇摇欲坠的她,一记快马便向她丛里方向匆匆而去。

    踏过一条浅溪,赤敛沙似被疼痛所累,狂躁情绪也终消减了一些,以晴下意识想要呼救,却闻身后夫差已纵马追了上来,犹恐赤敛沙再度发狂,又以自己坐骑缓缓带着赤敛沙向前,只待安抚下马儿情绪再做打算。

    行不知多久,赤敛沙终于倦了,夫差见时机已成熟便又向以晴伸手命令道:“松手!”

    话音未落,以晴尚不清楚发生什么,却已伸手握紧他宽大手中,阵阵温暖袭来,猝不及防击中她内心最深处的不安。

    星光阵阵,原本已弥漫天际的层云却渐渐褪去,以晴侧头看向那身侧眼神凝重关切注视自己的夫差,一时恍惚。

    他竟然在怕……

    身子骤然倾斜,未来得及反应,身体却猝不及防跌进一个怀抱,身上一暖,以晴下意识抬头,却是他宽大风氅替她挡住彻夜寒冷。

    以晴心怀感激的抬头,他亦是垂眸凝望,目光交错,夫差眸中中映现的却是别样的深邃。

    这般严肃坚毅的强悍外表下,温柔似乎也变成坚硬词汇。

    他一手紧紧地抱住她的腰枝,一手却依旧紧握住缰绳,身下马速渐渐缓了些凝视她缓缓松解开的眉头,夫差冷峻脸色,终缓和一丝笑意。

    伊人在怀,踏月而归,此情此景之下,别是一番醉梦年华。

    以晴有些惊吓过度,绷紧神经骤然放松反而增添几分倦意。

    她软绵身体无力的靠在他怀中,隔着铠甲嗅着他身上淡淡温热,良久终支撑不住昏倒过去。

    渐渐收紧了手中缰绳,身下的马儿也渐渐停了下来,低头看了一眼怀中之人,却已深深睡去。唇红齿白,眸映清辉,抬头理了理有些她有些散乱的发丝,却不经意的触到了她脸颊的脂肤。

    细如白脂,膏腴之姿,一弯柳眉微微蹙着,心中似有千千结。

    凝眸许久,挽住她的手也不自觉地紧了几分,嘴角浮现一抹柔情,终于俯身在她额上落下一个轻吻。

    长发绕君心,可以解千愁。他在心底暗暗对她说:这一吻就当为你殚精竭虑的报答罢……

    回去的路上,夫差也只缓步慢行,本快马行半个时辰的路,却走了整整一夜。究其原因,不言而喻

    ——怕扰了她的清梦而已,那恬静释然怀中的淡淡呼吸实在让他不能不垂爱。

    回到军营之时,东方渐渐升起的明媚刺痛双眼,不知不觉天已大亮。

    昨夜三军酩酊,军营之外,除了看守便再无旁人,偌大军营之中颇显冷寂了些。

    门口牵马侍卫见他二人一番旖旎之状,心下领会大半没有声张,只自当做没有看见将他带到僻静处,上前替他牵马。

    起身下马,转身却又屏退了两旁的侍从,轻抱她下来,这一过程,夫差心情大好。

    “殿下……”前头跑来一莽撞小兵。

    夫差寒冽的眼神制止那来报莽撞小兵,却未开口,低头凝望怀中以晴,片刻才冷下眼色,示意他下去。

    曾几何时,一颗莽撞心,竟也有了羁绊。

    侍从替他撩开营帐,柳儿已在房中备好换洗衣衫。夫差大步流星步入帐内,却见孙武双手捧一青铜宝剑,跪倒在地。

    看样子,怕是跪了许久。

    见他归来,孙武眸光冷寂又冷寂几分,双手将青峰宝剑高奉过头顶,冷冽开口:“请殿下处置。”

    按下心头怒火,夫差终究没有爆发,亡徐有功,他自不可妄杀贤臣,这是他出身帝王家的气度,亦是使命。

    良久他沉下怒气开口:“将军带兵辛苦,莫要再为旁人劳心费力。”

    孙武抬头,目光迎上他清冷眸中依稀隐隐射出寒光,又歉疚垂首。

    “属下自当谨记,只是她…”

    夫差再度看向他,眸光中怒火却再度点燃:“若不是念在将军一心为国,如此就该当一死!”

    “可是…”

    “将军该走了!”

    逐客令悍然而下,凛冽的让人窒息难言。孙武见此状况也自知无言以对,终不再辩驳,阖眸缓缓叹气,片刻便又向帐外缓步而去。

    “还有!”

    孙武身影一顿,募得怔住脚步,回头。

    此刻夫差正垂眸凝住,清冽目光留恋在她身上,满是温柔的味道。

    “殿下,还有吩咐?”

    收敛神色缓缓抬头看他,眼中温存尽化作冷寒:“这件事将军最好不要知会旁人。若因此再惹出什么无妄之灾,将军不要后悔。”

    时间安静了少许,回头看一眼孙武离去的身影,夫差便又缓缓的将她抱回床上,见她安睡着,便又拉过一条辈子轻轻盖在她身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开她鬓间的碎发,看她睡的香甜,夫差却又不自觉笑了。

    帐外缓缓响起一阵禀报:“伍大夫准备先行回吴向大王禀报,特此来向殿下辞行,一并商量回程之事…”

    “不必来见了,即日回姑苏。”

    正当午时,春光明媚。

    一缕暖意春风缓缓吹在脸上,暖的发痒。当真是极好的天气。

    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已置身一辆双辕马车之上,以晴睁眼抬头望向头顶盈转流苏一时恍惚的厉害,之前分明是靠在夫差怀中的,现在又在哪儿?

    环顾四周,却只得见柳儿正坐在一旁阖眸小憩,外面隐隐阵阵行军脚步声响起,以晴下意识探头。

    马车之外有的是另一番光景,连绵群山坐拥秀水,一抹日光透过林间树叶洒落地面,斑驳几许明媚。

    这里已不是徐国。

    或者说,已距离徐国甚远。

    “这是什么地方?”

    “你醒啦。”喜上眉梢,柳儿倦色消减了些。

    “姐姐睡了许久所以不知,是昨天殿下下令,即刻返回姑苏的。”

    “昨天?”

    “等等,你说姑苏!”闻此一言,以晴却犹滚水浇头一般,惊坐起身,脑袋磕碰车顶雕花廊木,吃痛低头。

    “姐姐没事吧!”

    以晴摆手看她,只字未言,紧蹙眉头却藏不住痛处。

    她试探问柳儿夫差说了什么?为何带她回姑苏?可饶是她一般伶牙俐齿,却仍难从柳儿口中探听出只言片语。

    其实,柳儿不是有意瞒她,只因夫差的严酷治下辞色实令她心惊。

    柳儿清楚记得当年在府中杖毙私下传递消息阿香时说的话:凡令有违者,杀!

    一个字简直杜绝她所有旁念。

    柳儿见她神色有异,转圜话题:“姐姐好贪睡,一天一夜都不曾醒,是病了么?”

    以晴犹豫良久,终叹息一句:“那日军中畅饮,我闲着无聊,便也让人送来一坛。不想不胜酒力竟醉了,有劳你担心。”

    “姐姐说笑了,照顾姐姐本是我份内的,倒是殿下担心的紧,还说若姐姐再不醒,就要问罪那大夫呢。”

    “大夫?”

    “跟随殿下多年的老臣了。”柳儿侧眼看她掩面一笑,神色之中大有深意。

    不多时,外面一士兵冷肃声音响起,匆匆向前马车亦缓缓而停,挑帘看向马车之外火头军已架起行军大国,以晴方知今日是要在此安营扎寨。

    柳儿见此状况下车,只一瞬仿佛没了身影去。

    以晴心中一紧,似乎是机会。

    不过只一瞬她便再无想逃的念头。

    车外,戎装战马,身披执锐满满都是士兵。此刻若是想逃,怕是比登天还难。

    等了一会儿,一阵嘈杂之声响起。再次张望看去,那些士兵却已经开始安营扎寨。

    眼见逃跑无望,以晴也只便收敛心神,只待更好时机再做打算。

    寻机跳下马车,躲避开众人聚集之处,以晴转而便向林中而去。

    矗立山林之中,眼望向不远处茂密苍翠,以晴心中暗暗倒不能不赞夫差的闲情逸致:放眼望去,这里层山环过,溪流涓涓不远处一片绯色的杏花将开未开尽是春意盎然的醉人景致,若不眼下这种无奈局面,她倒很愿一赏。

    “过来。”

    身后一阵脚步声向她而去,以晴听见他的声音却没回头,只盼他亦能如此含糊过去,却不想一阵滚滚热度却攥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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