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十几米的距离,惨叫声越来越烈,到最后已经变成沙哑的哭嚎。

    我宛如一只飞翱的追鹰,在车顶疾速奔跑。远远便看见保安室的木门,被打破了一个缺口,一道宽长的血痕,在地面一路拖延,伸向黑暗的角落。

    我赶到保安室,便见其中一片凌乱,所有桌椅被砸得粉碎。女护士正瘫坐在地上,指着门外瑟瑟发抖,看见了我,颤声道:“人、鬼啊!有鬼啊!鬼抓走了张医生!”

    “发生什么事了!”我焦急道。

    “是张蛐蛐、张蛐蛐!呜,他突然出现,抓走了张医生啊!”女护士从恐慌中回过神,却害怕地哭泣起来。

    我仔细看地上的血迹,有一大滩血液在门口溅开,说明受害者当时被一击重伤。而墙壁上的土块破落,似乎是受害者被抓了起来,狠狠摔到墙上。这说明施暴者,有相当强的力气!

    这时保安们也赶到过来,看到残乱的满地血迹,都露出恐惧的表情。毕竟他们不是受训的警察,心里都开始害怕起来。

    一般复活的魔类,都会先杀死将最后陪伴自己的人。老张头选择张医生下手,想必也是这个原因。我下定决心,对保安队长道:“你们马上带她离开,封住停车场的入口,暂时不要让人进来!然后报警。”

    “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保安队长神色慌乱。

    “那老头,是变态连环杀手。”我抛出一句唬人的借口,便丢下吓懵的众人,沿着地上的血痕,一路追踪过去。

    地上的血液十分粘稠,就像刚刚流出来的豆浆,据说人恐惧的时候,血液便是如此。我爆开僵尸模式,一路谨慎小心,不想再像对战安琪那样,阴沟翻船。

    拖痕一直伸延到保安室的后面,然后朝幽黑的楼梯下去。我发现楼梯口有一些模糊的掌印,似乎是受害者拼死抓出来的。

    我站在幽黑的楼道前,感受着迎面吹来的阴风,拨通了林杏的号码:“林杏,我在中心医院负一层停车场,发现了非人生物。现在它好像逃到负二层了。我需要帮助。”

    “等我五分钟!”林杏干净利索地回道。

    “啊~!”黑暗中传来一声惨叫——

    “来不及了!”

    “别下去陈凡!负二层是……”林杏还想说什么,我却已挂了电话,冲向了下一层。

    昏黄的灯光,照耀着阴暗的楼道。

    似乎被我的尸气影响,泛黄的灯泡一闪一闪,倒影出我紧张的影子。生命最大的恐惧感,来源于未知。但生命最大的安全感,却来源于无知。从而交织出矛盾的人生。

    我沿着楼梯一路下行,终于来到了负二层尽头。高大的楼门渗透青光,上标着三个黑字:“太平间。”而地上的血迹,正沿着门脚渗透进去,看来老张头进了里面!

    鼓起勇气,我猛地推开太平间的大门——

    寒冷的阴风扑面而来,我浑身一颤,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在僵尸眼中,这黑暗冰冷的走廊里,漂浮着一具具虚无的灵异鬼影,它们有的骨瘦如柴,有的断手无头,茫然地纠缠交错,时而互相触摸,时而撕咬融合。

    灰松仁曾经说过,人死后四十九天内,才会被阴兵押走。在这之前,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孤魂野鬼。看来我来到了整间医院,不对,是整个z市,鬼魂最多的地方啊!

    我褪去僵尸状态,眼前的鬼影顿时消失不见,四周变回灰暗冰冷的太平间,一排排藏尸的铁门紧紧关闭,还有一些无主的尸体,随意摆放在角落。

    果然无知才有安全感啊!

    不过为了避免碰到鬼,我还是重新打开僵尸眼,回到光彩陆离的灵异世界,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还好这些鬼大都是白色,它们对我视而不见,各自沉迷在中阴身的幻象之中。

    一个满脸脓疮的瘦鬼,紧紧抱在墙角上,下半身耸动:“干斯你,干斯你,老子有艾滋,你们也别想好过!”

    一个肥得不像话的女鬼,蹒蹒跚跚地走过来,短小的手指扣着大肚皮,茫然张望:“吃,我要吃,妈妈给我吃。”她几乎占了大半个走道,我只能侧身让开,顺着地上模糊的血迹,继续往前走去。

    沿途不断有各种死因的鬼魂,蹦蹦跳跳地哭笑。

    我看到一个苦痛的白鬼,不断有鸡影猪影从旁边出现,啄食他的灵魂——想必是他的家人为他设祭奠宴,还宰鸡杀猪,令他徒增罪业。还有一些鬼影,原本悲伤地蜷缩在角落,但是从虚空中却照来淡金的佛光,令他逐渐身心安稳,双手合十。

    我在冰冷的太平间里行走,习惯了鬼魂的存在,恐惧感渐渐淡化。鬼,不过是生命最后的形式,就像我们不害怕老人,同样也不用怕鬼。正当我放松警惕的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鬼嚎——

    只见先前那个被鸡鸭啄食的白鬼,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千仓百孔的身体被鸡鸭之魂钻了进去,五孔涌出滚滚青烟,鬼气瞬间攀升飞绕,染变成一只摄青凶鬼!

    我目光一聚,身体低附,准备随时战斗,好摸清摄青鬼的战力。

    摄青鬼却没有理我,而是随手抓住旁边一只病鬼的双臂,一脚踢向它的腹部,将它踩成v字形,然后狂叫着甩丢出去~

    v形的病鬼在地上四肢攀爬,边逃边叫:“抢劫啦,杀人啊,有人偷东西啦!”三件事竟没一样重复~

    摄青鬼又纵身跃起,高高的踢中了那只抱在墙上的艾滋鬼,后者被踢飞到地上,顿时狂叫着爬起来,扑向摄青鬼大叫:“敢抢老子的女人!老子干斯你!”

    摄青鬼一拳又把艾滋鬼打飞,凶悍地又冲向其他死鬼。凭着一身蛮力,对各个白鬼拳打脚踢,似乎只是为了发泄愤怒。大部分白鬼被揍得满地找牙,也有一些小气的反击扑打,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我看得兴起,众鬼群殴的场面可不多见!

    战况一直惨烈持续,直到肥如山丘的女鬼,一招泰山压顶扑上去,将摄青鬼压在地上,才告一段落。有几个白鬼被一起压住,发出宰猪般的哀嚎。女肥鬼却四肢翘起,拼命抖动:“压死尼!压死尼!”

    我暗暗奇怪,鬼是没重量的,按照怨气等级,摄青鬼不可能打不过白级的肥鬼。

    我仔细观察,发现每个鬼的脑里,都流转着各自的电磁波纹。爷爷曾经说过,信不一定行,但是不信就一定不行!我不由推测,肥鬼生前,肯定用这招欺负过不少人,所以在她的潜意识里,肯定觉得自己一定很重,没有压不住的东西!正是因为这种信念,才压住了摄青鬼,这是执念的力量。换而言之,如果是精神世界的对战,是否信则强,疑则弱呢?

    我正胡思乱想,突然肥鬼猛地一颤,被弹飞出去~

    摄青鬼立地而起,嘴张成一个夸张的弧度,飞出数不清的鸡、鸭、鱼、虾,向四边八方噬咬众鬼——

    一个小萝莉的魂魄,被鬼鸡吓得跑了出来,跌跌撞撞地向摄青鬼跑去。人类的护幼心理顿时让我自然反应,飞身冲了过去——

    “小心!”我一把抱开萝莉鬼,翻身滚到一边。

    摄青鬼注意到了我,吼叫着扑过来。我一拳迎上去,将它打得连连退后,它却反手一招,将鸡、鸭重新吸入体内,身形逐渐膨胀。我不等它完全变形,又是一拳打在它的腹部,然后反手扣住它的脖子,将里面的鸡、鸭全部抖了出来。被强行剥离鸡鸭,摄青鬼终于失去力量,慢慢恢复成白色,瘫软下去。

    我正暗暗得意,一把苍老的声音,仿佛黑暗中的毒蛇吐息,在我耳边响起:“为什么插手鬼界的事?”

    我浑身打了个寒颤,赫然转身——发现太平间的天花板上,无声无息地坐着一个男子!他的皮肤晦暗,五官清瘦,额骨出奇地高,身上穿着奇怪的双横服饰,胸口有一个白底红字的【冥】!

    他似乎一直坐在上面,冷漠俯视着太平间的一切。我的心头狂跳,这绝对是一个黑级强鬼!

    “为什么,插手鬼界的事。”他淡漠的声音再次响起,虽然离我有几米,声音却在耳后响起,让我生不出逃跑的念头。

    “救、救她呗。”我压下心头的恐惧,指了指不远处的萝莉鬼,心里已经准备召唤茶屋。

    “救?她已经死了。”黑衣鬼灰色的眼珠一动不动,仿佛凋零的墓地。

    我不由看到萝莉鬼,被一个男鬼拎起来丢飞,又跌跌撞撞地爬起来。

    感受到黑衣鬼逐逐攀升的杀意,我决定用煽情作最后的挣扎:“人已经死了,如果心再死,就彻底失去存在的意义。每一个鬼,都曾经是人……”

    黑衣鬼蓦然一震,原本木偶般的眼珠,闪过一丝异彩,身影倏然消失,瞬间出现在我身后,仰头狂笑,热泪滚滚:“哈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两百年前,如果我懂这些,就不会失去至爱的兄弟啊!”

    我却暗暗吃惊,原来先前的只是幻影,他一直都站在我身后。

    我不动声色,继续装深情:“大哥你重情重义,想必你兄弟轮回转世,也不会忘记你的。”

    “大哥……”黑衣鬼怔怔地盯着我,喃喃重复着这个词。

    我感受到他的杀气消退,正想扯淡开溜。。

    “呜!”虚空之中,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笛鸣——

    竟然是火车的声音!

    便见黑衣鬼随手打了个响指,四周所有门窗顿时自动锁死,连声音也被隔绝。

    我吓了一跳,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太平间修长的走廊尽头,泛起一片朦胧的青光,延伸出一条巨大的青石铁路。一辆灰旧斑驳的老式火车头,喷着巨大的蒸汽,仿佛从另一世界飞驶而来——

    火车的速度极快,眨眼便开入走廊,与我擦身而过。

    我的嘴巴瞬间张大,目光震惊闪动。

    开火车的老头——好像是我那猥琐的爷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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