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状元?他是想说抄家状元吧?柳义彦想到此处,眼神又幽深了一些。从他得了这个状元名头到现在,朝廷上那些个官员看到他虽然面上笑嘻嘻,但背地里说那些混账话他哪里能不知道?

    无外乎是说他太薄情太过于冷情不能靠着太近,否则将来被倒咬一口也未可知呢!柳义彦不在乎这些,他不过是在恰当时机提了个恰当建议,如果他们真光明正大,何至于惊惧如此?如果当今真没这心思,他们又何必如此不安?

    他不过是做了个火引罢了,虽然明知道初入官场就落得个桀骜不驯名头,以后路怕是要艰难百倍。但为了自家妹妹和他两人将来,也只能如此了。连林恪那种不好好读书反倒跑去折腾铺子行为,当今都能容忍了,又怎会容忍不下一个决定做纯臣他?!

    也正因为这些想法,柳义彦这段日子虽然在兵部主事被人指使团团转,人也瘦了一圈,但心里滋味是宁静淡然。即便坊间对他这位状元评价也是毁誉参半,他都懒得在意。从搬出了那个家中之后,他和妹妹日子好过了许多。也有热心族人上来劝他,不要做得太绝免得日后他和妹妹婚事有阻碍。柳义彦虽然面上温和地听着,心里却是嗤之以鼻:当时他兄妹二人命都快没了,还会在意婚事?那些听了流言便对他兄妹二人敬而远之人,他柳义彦也压根不稀罕!

    他朋友不多,杨施算其中一个,所以今日杨施既然开口招呼了,他即便心里再不待见林恪这人,也跟着过来了。他比不上林恪有个有能力爹爹支撑,也比不上他有当今亲自赐字风光,但他定然会在将来某一天迎头赶上。风头爵位还是要靠自己能力获得才是正理,只靠着爹爹算什么优秀儿郎?

    也只有杨施这种性子憨厚人才会一直对他推崇有加,甚至连带着对他经营百味斋这种不妥之处都视而不见。

    柳义彦本就不待见林恪,因此一路上也和上次一样沉默。这会儿看到这人连他们几人名字都忘记了,就忍不住小小刺了一句。就这记性还打算考状元?不如回家种田算了!

    谁料眼前这人平素看着笑眯眯,竟然也不是个好相与,转而就拿抄家这事说起了文章。这一刀子捅得可真是又准又狠,柳义彦就算再不在意这事情,当着杨施、苏羽然、郑立青面,脸上也有些下不来台,于是眼神不善地望了回去,语气也比往常低了三分:“难得无咎兄竟然也知道这事,真是让人诧异,还以为无咎兄只对家里产业感兴趣呢。就不知道无咎兄下一科是否也想要下场一展身手?不过看无咎兄记性,怕是温故而知新这话,要改成温故而知固吧?”

    温故而知固?柳义彦这话一出,厅里众人都忍俊不禁。杨施和司徒瑞本就知道林恪这个人和脸对不上号毛病,此时听了这话齐齐忍不住笑出声来。至于其他几人,郑立青和苏羽然惯会察言观色,见到气氛没有紧张起来,虽有些迷惑却也跟着笑起来。本来正低头思考人生薛蟠听了笑声也回过神来,一脸懵懂地看着众人笑欢快。

    林恪先是愕然,继而又无奈一笑。罢了,谁让是自己记不住人在先,被人嘲讽几句也是活该。再说好歹也是杨施朋友,一定要给杨施几分面子。林恪如此想着,脸上有些狼狈但不失优雅地看着三人拱拱手:“记性在这方面实在不大好,还请几位兄台多多担待,并无怠慢几位意思。”

    苏羽然和郑立青连连还礼,又各自拿眼神瞪了柳义彦一眼:赶紧过来圆场!咱们是来给人道喜,不是来给人添堵!和杨施认识久了,他们自然也知道杨施和林恪关系极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柳义彦从没见到林恪就对他很有意见,现在看来这成见越发深了。

    柳义彦看到苏羽然和郑立青眼色,又看看一旁无所知觉杨施,自觉已经扳回一局他正打算上前说几句客套话圆过去,却突然对上了杨施旁边一人视线。这人身子半靠在桌边看着懒洋洋,脸上也带着笑意,但看向他那一闪而过冷冽眼神却让柳义彦下意识地望了过去。这种眼神柳义彦见过多了,虽然这人比旁人多了威势和深沉,但柳义彦反倒挺直了脊梁,言语铿锵:“不知等是否有幸能得知兄台名讳?”

    他说完这话,就见到那人眼神一闪,站直了身子走到了林恪身边,握了握了林恪手阻止了他想要介绍话语,看着他脸上露出了不达眼底笑意:“叫司徒瑞。”

    司徒瑞……柳义彦怔愣了下,原来是他!这位新鲜出炉睿忠亲王听说很不好相与,现在看来,竟然和林恪关系很好?柳义彦心底转过这些念头,面上还带着不卑不亢地笑容:“原来是睿忠王爷,怪不得走路都有股威仪气势。”

    柳义彦能做出不卑不亢,郑立青和苏羽然却忍不住张大了嘴巴,睿忠王爷啊!能见到这人一面,今日就不算白来!另外一边杨施神情复杂地看着司徒瑞,良久才上前几步:“下官……”

    “与父亲都有交情,不必如此客套。”司徒瑞不太客气打断了杨施话语,又回头看了看林恪,露出了一个‘也不想抢风头,但看低调也没低调过去’表情,惹得林恪哭笑不得,无声地做了个算总账手势,这才招呼了众人互相落座,又上了些茶果点心之类,开始漫无边际地聊些时事新闻。

    前院里面聊天内容和后院聊天内容大相径庭,比起刚才前院各怀心思来,后院里气氛简直可以称得上良好。从清柏到了后院之后,这欢声笑语就没断过。上次几个女孩子第一次见面彼此还不太熟悉,再加上当日清柏担忧入宫事情,也有些蔫蔫提不起精神,所以那次聚会还是有些拘束。

    这次和那日完全不同了。先说黛玉回到了自家宅子,心情大好之下主人气势一览无遗,再加上不用每日提心吊胆宝玉闯进来,更是言语俏皮活泼许多。探春本就是拎得清,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游刃有余;清柏一件大事落了地,也恢复了往日没心没肺;惜春那次和黛玉‘共患难’之后在林府竟然比在自家还要放松几分,更是玩不亦乐乎。

    有这几人闹腾着,凤姐、宝钗、迎春三人也跟着露出了笑容,暂时放下了各自家中糟心事,难得痛痛快快地玩了一场。直到天色渐晚,前院杨施都让人过来催了又催了,清柏这才恋恋不舍地最先告辞。

    凤姐几人送走了清柏,这才转而又向黛玉告辞了。黛玉此时也有些玩累了,闻言也不挽留,只说了几句‘日后常过来玩耍’话语,就让下人送了几人回去贾府。等到一切都收拾完毕,黛玉这才吩咐了碧研去问问前院消息。

    此时前院里面,人也走差不多了,只留下司徒瑞和林恪两人互相瘫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林恪此时倒是很庆幸司徒瑞今日过来了,他平日里最讨厌交际,这几人都是好友,按理来说本该随意聊聊天。但今日里他过实在不轻松。

    “那个柳义彦好像看不顺眼?”林恪仿佛是自言自语说了一句。并不仅仅是因为自己记不住他名字,好像是天生就看他不顺眼似。

    “同样都是带着妹妹,同样都是有一家子糟心亲戚,但有亲爹护着,皇上对也重视,偏偏还总这么懒散不知上进模样,是个人都看不惯。”司徒瑞感慨了句。都说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偏偏这位学也不好好学,卖身似乎也没那么积极,那些正统文人能看顺眼才奇怪了。

    林恪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被司徒瑞这么一说,自己似乎真成了问题少年了。明明什么好处都占了,偏偏还做出一副‘这些都不是想要’模样,确实挺拉仇恨

    “这样子很过分?也看不惯吗?”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林恪虽然不想被束缚太深,却也不想和贾宝玉一样,连累整个林家都成了京城笑柄。于是他端坐了身子,很是严肃认真看着司徒瑞问道。他思维已经被固定了,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小事,但是以防万一,还是问问眼前这个本土人士更靠谱一点。

    司徒瑞诧异打量了林恪一眼,再发现他是认真之后,心底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为了林家,这人连伴君如伴虎日子都能忍受吗?

    自己在他心底,到底排到哪里去了?司徒瑞心里一股酸水儿冒了出来,原本想要安慰话也变了味道:“看得惯看不惯有用吗?相交这么多年,哪次是在意过想法?”

    这股子无名火是从何而来?林恪抬头看了司徒瑞一眼,就看到他有些难过神情:“把工匠送到府上时候,特意嘱咐长史官把帖子亲自递到手上。府邸落成大宴宾客那天,把最好位子留给了,结果没来。”

    他只是不想和那些勋贵人家牵扯太多,林恪也知道自己做不大地道,只能低头不语。司徒瑞声音渐渐平静下来了:“知道不喜欢这些交际俗事,所以这次知道请了贾府还有杨家人过来,就算没有请,也不请自来了。以为看到过来会高兴,结果好像又自作多情了。”

    这话说完,两人之间又是长久沉默。司徒瑞看到林恪这样子,心头反倒是一片清明,甚至还能轻笑出声:“能猜出心思,无非是林大人现在已经够万众瞩目了,如果和相交甚密话,很容易落下话柄,也怕皇兄忌惮。都说水满则溢月满则缺,与其担心盛极而衰,不如干脆就安安稳稳不出风头为好。”司徒瑞说道这里,一字一顿:“所以为了林家安稳,疏远是最正确法子,是么?”

    ☆、第章

    “我没这么想过。”林恪下意识的咕哝了一句,虽然声音又轻又低,司徒瑞还是听到了。他地掠过一抹笑意,表情也柔和了下来,“你家弟弟妹妹似乎都不知道我和你交情很好吧?”

    林恪奇怪的抬头看了看他,不懂他怎么提起这个事情:“他们还小,我和他们说这些做什么?”

    “那你弟弟妹妹也知道杨施啊。”并且彼此之间似乎还很熟稔,司徒瑞心底又补充了一句。林恪看到他这认真的模样,目光渐渐变得诡异起来了,半晌才试探着开口问道:“我说,你这不是吃醋了吧?”

    要在往常,司徒瑞听了这话绝对会尴尬无语的,但现在他决定试试另外的法子。林恪就见到司徒瑞笑了笑,神情愉悦轻松地靠近了他:“是啊,你终于开窍了。你觉得该怎么弥补我?”

    林恪不自在地别过脸去,往常这人不是这样子的啊!不是不是的啊!麻痹这到底是谁开窍了啊!为嘛突然形势就急转直下了呢?

    “你吃醋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为何要弥补你?”林恪深呼吸,字斟句酌地回答着。就算他二次进阶了,也绝对不应该是活了两辈子的他的对手!

    “可我是因为你吃醋的。”司徒瑞第一次在林恪眼神中看到警惕和小心翼翼,他心中一道光芒瞬间划过,驱散了他最近阴霾的心情。原来以前两人之间毫无进展,是他用的方式不对!

    看到林恪又想说些什么,司徒瑞又悠悠地补充了一句:“我早膳没吃,刚才一直忙着替你和柳义彦周旋也没好好吃。”说完他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示意林恪已经很晚了,现在端茶送客可是十分招待不周的。

    所以这是要留下来吃饭?林恪正纠结着,就听到厅外林清的声音:“大爷,姑娘身边的碧研刚才过来询问是否还有客人?要不要多预备些晚膳?”

    司徒瑞脸上终于露出了胜利而璀璨的笑容,林恪的面容瞬间扭曲了,心中翻来覆去地默念着‘林清你死定了!这辈子的月例银子都没了!’

    林清只觉得身上一股凉气袭来,他嘀咕了几句‘晚上的风怎么还这么凉’又打了几个哆嗦,过会儿发现厅里没动静,忍不住又喊了句:“大爷?”

    “多做一份,今晚睿忠王爷留下来用膳!”过了良久,林清的声音终于一字一顿的传了出来,以林清常年伺候的经验,很容易就听出其中蕴藏着的杀气。

    乖乖,这睿忠王爷是怎么得罪自家大爷了。虽然十分好奇,林清还是缩了缩脑袋,这八卦太危险还是不要看了,免得惹祸上身!

    那日晚上林恪被司徒瑞纠缠的几欲要**,最后如果不是他急中生智喊了林忱过来,还不知道会如何收场。

    但是有利就有弊,喊林忱过来帮忙的后果就是,从那日之后林忱时不时就会提起司徒瑞的名字,言语间满是崇拜尊敬。这个死孩子对自己还没这么崇拜呢!林恪绝对不承认自己是嫉妒了,觉得林忱一定是被司徒瑞送的东西收买了!

    之后的几个月,林家过的比在贾府安静悠闲许多。如果没有司徒瑞偶尔的骚扰,想必日子就更加完美了。当最后一片枯黄的落叶悠悠飘落到院中的时候,冬天终于到了。

    贾政在省亲别院修建好之后立即上折汇报,过了几日司徒尧就下旨定下了元春省亲的时间:年后正月十五上元节。定下了具体日期,贾府众人又开始忙着些蝇头小事,如此日日忙活天天操劳,贾母连自家宝玉都不大看顾过来了,更别提和贾府还远了一层的林家和薛家。

    薛宝钗是个伶俐的,时不时地会过去帮衬下王夫人和凤姐。虽然没有了以往的亲密,但大面上也挑不出错来。黛玉从训斥了宝玉一通之后,对贾府众人就有些懒懒的。除了迎春几人过来能让她亲自招待一下,剩下的那些下人婆子们过来,黛玉都丢给了白苏两位嬷嬷处理。

    宝钗这段日子也过来了林家几次,不过话里话外似乎是在打探着什么。黛玉开始还勉为其难地忍耐着,等到后来察觉这人说话越来越露骨,提到了自家哥哥又提到了睿忠王爷,心心念念地就是挂念着她家铺子重振名声之后,黛玉终于忍无可忍了。

    她能体谅她家中情况,也可以谅解为了重振家族,她对她的友情掺杂了许多东西。但是如果过了一个分寸,再好的交情也会变质的。

    于是等到宝钗后几次过来,得到的就是和贾府下人一样的待遇了,迎接她的是白嬷嬷或者苏嬷嬷客气疏离的笑脸。林恪知道这事之后,对黛玉这种亲疏分明的态度大加赞赏,有些人天生就会得寸进尺,属于生来自带的技能。

    当天空飘起雪花,当家家户户开始熬煮腊八粥,当黛玉日日埋头算账的时候,这日清晨林恪还未去国子监,就突然听到了外面一阵嘈杂的声音,紧接着便看到林清手脚发软的跑了进来,声音高亢而尖锐的喊了句:“大爷!老爷回京了!”

    “胡说八道!”林恪回头便训斥了句,“父亲回京我能不知道?还用的着你在这里谎报军情!”

    “真的回来了!”林清见到林恪这反应,连连诅咒发誓:“行李车辆都已经在门外了!”林清下一句没说出口,我家爹爹都在门外站着呢,我还能看错?

    见到林清这模样,再听到门口隐隐的声音,林恪的心不由地快速跳动了几下,脸上也带了兴奋地红晕,连大氅都不记得披就大步走出了门外。到了门口,他果然见到了一片乌压压的人头,还没寻找到父亲的身影,就看到老管家林忠颤巍巍地走了出来,见到林恪行礼回道:“大爷,老爷说先进宫复命了,让我等先回来安置。”

    林恪和黛玉兄妹二人安置下人整理物件儿的时候,林如海已经到了殿内。司徒尧见到他过来,先听了他这小半年的工作汇报,继而又问了问淮扬地区的政权稳定程度,最后又了解了下当地的财政收入以及能为国库增加多少银子。

    林林总总的问过之后,司徒尧的表情依旧很平静,心情还是很愉悦的:比起他家那个不靠谱的儿子,这个当爹的可是靠谱多了!虽然增加的银子不多,但至少能让他过个好年了!想到了林恪,司徒尧看林如海怎么都很顺眼,果然人都是比较出来的。

    “爱卿这一年辛苦了,接下来就先休息些日子和家人团聚一回,剩下的事物就等年后再说罢。”司徒尧一脸仁慈大度的表情,林如海闻言也是感激涕零又诚惶诚恐的应下,又拐着弯的夸赞了司徒尧几句,君臣二人一时间颇有些其乐融融的架势。

    两人聊得一开心,司徒尧似乎也忘记了刚才说过的年后再给他安排职务的话语,笑眯眯地开口:“爱卿觉得自己在哪里比较得心应手啊?”

    林如海一脸被噎到的模样,心里暗自叫苦,这个新主子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这是能问他的事情吗?这位要是看重他,给他安排到户部吏部之类的,他自然高兴;他要是不放心,将他扔到礼部或者国子监之类,他也应下就是。现在这位猛不丁地问出这么一句话,这让他怎么回答?!林如海脑袋里在急转弯,这边司徒尧才不管那些,又问了一遍。

    看样子,不说是不行了?林如海深吸了一口气,边思索边开口道:“皇上如此问微臣,微臣实在惶恐。这几年微臣在盐政上有些小小心得,很想将其记录整理下来,留待后人参详。”

    我只想编书育人,所以皇上您自个儿看着办吧!司徒尧听了林如海这话,语气谆谆地开口说道:“林卿妄自菲薄了,既然你在盐政上历练一番也有些心得,那不如就去户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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