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过是一枚小小的雪花。

    小的晶莹剔透,小的让人怜惜。

    可在别人眼中的景象却变得诡异起来——那道月弧形的剑气剧烈地挣扎着,吞吐着苍蓝的焰火,掀起层层尘浪,余威之间,方圆数十米之内竟空无一物!

    可这道剑气的面前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让它不能寸进半分!

    只是一瓣雪花。

    锐雯只感觉刺痛灵魂的乏力感,尽管被他拿去用作剑意的体力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体之中,可当时停滞的呼吸、灼烧的鼻翼、脑海强烈的眩晕感,此时发了疯一样向他涌来,让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可是在他隐约的感觉之中,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托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形。

    有些微凉。

    然后他听到了记忆里有些熟悉的声音,那些尘封的记忆破茧而出,悄悄生长,化为脑海中飞舞的蝴蝶。

    是她吗?

    他在恍恍惚惚与朦朦胧胧之间,挣扎着睁开了双眼——

    白衣胜雪。

    那是祸国殃民的绝美女子,甚至比小小安还要美上半分,如同画中来。

    她没有小小安那样的可爱与温柔,冷冷的神情,让人想起在巨神峰最高的山上无比纯洁的雪,微蹙的眉头,仿佛牵动每个人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不由自主为她轻轻颤抖。

    和锐雯一模一样的银色长发,在风中轻轻舞动,溅起了一片有些刺眼的阳光。

    “锐心……姐。”

    锐心有些讶然地看了他一眼,却在转瞬之间恢复了平静。四周是汹涌的黑色海洋,那苍蓝剑气依然倔强地想要摧毁阻挡它的一切,激起的尘浪像涟漪一样层层泛起,漫过了她和他的脚下。

    锐心蹙了蹙眉,虽然洁白的衣裙未曾沾染上一丝尘埃,但仿若是女人的天性一般,她讨厌这样的事情,于是她微微偏了偏头,冷冷地望向那枚雪花。

    那枚雪花似乎是羞愧了起来,那有些不满的清冷目光好像赋予了它真正的魂魄——那枚雪花开始轻颤,不再寂寞。

    微冷。

    不是幽幽寂寂的那种冷,不是黑色死寂包围的那种冷,不是心存绝望的那种冷。

    只是冷,简单,单纯,纯粹而又有些凛冽的冷。

    于是那道苍蓝色的剑气凝结成冰。

    不远处,欧利昂的眼眸里面,是难以置信。他不愿相信,就在那枚小小的雪花之下,他征伐了数十年,在沙场之上一剑一剑砍出来的真理,竟然在对方的一个眼神之下,悄然溃散,溃散的如此干净迅速,不敢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可在他的感觉之中,那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而已呀!

    冷汗在他的额角滑落,他知道,那是他难以企及的领域。他自认以他的实力,即便是对上已入黄金的安度西亚,也不过是平分秋色的局面,可如今,他的内心竟有一丝畏惧。

    他有些不甘,慢慢且用力握紧了双拳,指甲竟然在手心中刺出淡淡血痕。

    一个魔族,怎么可能会对人类心存畏惧!

    “你想去那边?”锐心回过头,看着渐渐恢复过来的锐雯,淡淡开口道。

    锐雯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他知道那个方向是诺克萨斯,他们一直渴望到达的终点。

    锐雯愣了愣,点了点头。

    “能走?”

    “能走。”

    “那就跟在我后面。”

    锐心放开了握着少年的手,转身便走,凛然剑意在她的身前五尺画出了一片寂静风雪,竟没有任何死灵敢接近这纯白的画卷。

    那是令它们的灵魂都颤栗的存在,本能引领着它们逃开,逃开这白色的墓。

    锐雯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要以一己之力,带他脱离这个战场,可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是家中的孩童走入了一片黑色的闹市,她就过去把他领出来一样,简简单单,如此而已。

    锐雯苦笑了一下,伸出手去,握住了锐心的手,软软的有些冰凉。

    锐心的眉头微微皱起,她低头看着少年拉住自己的手,有些愠怒。

    “放手。”

    锐雯放开了手,走到了她的面前,指着身后还在奋战的人们,黑色的眼眸中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我要带他们一起走。”

    锐心冷冷地看着少年的眼睛,少年也这样直视着她,没有丝毫退让。

    良久。

    “幼稚。”锐心轻哼一声,终究是不再理会少年的逼视,绕过锐雯继续向前走去。

    但是她的手再次被锐雯拉住。

    “我要带他们一起走,心姐。”

    锐心轻轻颤了一下,微蹙的眉头渐渐平缓。

    “真是麻烦。”

    她这样说道,背上的那柄剑不知何时到了她的手中。

    她挣开了锐雯的手,回过头看着他,言语间是冷冷清清的味道,却让锐雯的心中有些温热。

    “最后一次帮你。”

    她转过头,望着眼前依然如潮的死灵,古剑轻霜,有些傲然。

    挥剑,不是向着眼前的死灵,而是向着天空。

    天空开始飘起了雪——就在这烈日苍茫的大漠,落下了纷纷扬扬的雪花,一片一片,轻舞飞扬,如同白色的梦境。

    那些雪花从灼灼的烈日下凋落,坠入大漠的孤风,坠入大漠的沙砾,更重要的是,落到了死灵和人类的身上。于是黑色开始崩溃,那些一望无际的死灵,那些层层堆叠的死灵,那些阻止人类去往诺克萨斯的死灵,那些定义了死亡与绝望的死灵,就在那片片洁白的雪花中,静静的、悄悄的化为黑烟,袅袅地升起,在空中默默弥散。

    那是三月中的一首诗,在荒漠的纸张上面写不出沾满浓墨的语言,那些曾经铺满一纸的墨迹被风吹去,只留下一片空白。

    像雪一样的空白。

    可依然有黑色。锐心与锐雯再次向前的路上,多了一个黑色重甲的骑士——只是此时的欧利昂血迹斑斑,那一定是雪花坠落的时候,在他的身上留下的痕迹。

    他平举重剑,重剑上面燃着浓烈盎然的苍蓝火焰,摆出了一个冲锋的起手式。

    锐心只是淡漠地看了他一眼。

    “你应该明白,你这样做的意义。”

    “我明白……”欧利昂的眼中是一种狂热,是一种为了见到他难以企及境界的在所不惜,是一种赌上命运与荣耀的牺牲,“所以来吧,人类!试我最强的一剑!”

    他高举着黑色重剑,那柄剑似乎都要剧烈地燃烧起来,这一刻他已经跨越了真理之巅,甚至已经摸到了法则的门槛,他自信,这是他迄今为止,所释放的最强一剑,即便是安度西亚,在这一剑之下也定会重伤!

    他燃尽所有真理,他触碰到了那片属于自己的死亡法则!

    可一道血线在他的颈口绽放,锐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风吹,发如雪。

    欧利昂的眼神开始涣散,苍蓝色的火焰渐渐枯萎,那柄破败的的重剑坠落,斜斜地插进了身下的沙土。

    他跪倒在地,无力地垂下了头,就此死去。

    锐心小口微开。

    “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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